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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馮延巳詞,表現出柔婉清雅的詞體特征,這是為什麽?

2024-03-30國風

文字/編輯:夏有喃風

馮延巳詞的內容沒能脫離【花間集】那種 閨閣的情調 ,表現出當時流行的市民俗趣,但卻毫無低階庸俗之處,表現出 柔婉清幽的尚雅趨勢

詞中的女性形象很獨特,他既有意模糊部份體貌描寫,也試圖淡化一些超脫出情愛界限的內容。

他的表達很含蓄,但同時兼具格調,值得一提的是,他還體現出了 部份主體意識

馮延巳詞早已經打破了男子作閨音的舊式,他在不經意間展現出了對 本體的思考,對時代大勢的反思。

他的作品中有很濃烈的 人生「悲」 ,這是他自身士大夫情懷的體現,同時兼顧了女性與文人形象的糅合。


那麽,馮延巳詞柔婉清雅的詞體特征具體表現為什麽?為什麽會形成這一特點?

一、女性形象刻畫與柔婉清雅的詞體特征

與【花間集】中的女性形象刻畫相比,在馮延巳的80余首女性詞作中, 女性形象是朦朧淡化的

詞中女性的外貌描寫總共不超過35處,一共有 25首詞 裏出現了女性形象,其中的描寫卻是十分了了。

除描寫男女情事的【賀聖朝】一首比較細致地刻畫了女性形象之外,其他往往一筆帶過或者只有幾個字描寫女性的外貌神態。

在馮延巳的詞中很難尋找到秾麗清晰的女性形象, 他筆下的女性形象通常都被一筆帶過 ,比如「獨背寒屏理舊眉」、「玉娥重起添香印」、「翠鬢離人何處」(【采桑子】)、「嬌鬟堆枕釵橫鳳」(【菩薩蠻】)、「玉人貪睡墜釵雲」(【憶江南】)等等。

這種一筆帶過的淡化與被周濟評價為「端己,淡妝也」的韋莊也不相同。

韋莊詞中女子的外貌描繪也不是很細致,但是韋莊對於女子的形態表情,還是有所刻畫,比如「妝成不整金鈿,含羞待月秋千」、「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清平樂】)。

只是大部份的描寫是為了滿足情感表達的需要,因而其 刻畫外貌的成分就相對減少 ,這種「淡」是相對於溫庭筠的「濃」而言的,但是「淡妝」終究還是有妝的成分,還是可以讀出詞中女子外貌某一部份的特點。

可是馮延巳筆下用「玉娥」、「翠鬢」、「舊眉」等則不同,它們可以被套用在任何一個女子的身上,在馮詞中沒有可以突出外貌特征的描寫。

在馮延巳的女性詞中, 女子的外貌被極力淡化 甚至虛化 ,詞中常常用一些具有女性特點的物象來表現女性形象的存在,這樣的詞作大約有55首,代表性的如 【應天長】 (如下圖):

詞中無一處可見女子之形貌姿態,只是透過「銀燈」、「珠戶」、「繡被」、「玉籠如麗」等這些具有女性特點的事物來暗示閨閣女子的愁思。

再比如【南鄉子】中的「睡起楊花滿繡床」,【更漏子】中的「搴繡幌」均屬此類。

正如有學者所言,馮延巳「詞中僅存的‘翠袖’、‘鮫綃’、‘珠淚’等點滴跡象,已只是作為詞人吟詠性情的興象而存在」。

但總體上看馮詞呈現如下特點:

1.女性形象是含蓄優雅的

馮延巳詞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不像溫庭筠筆下的女性那麽香艷,也不像韋莊筆下的女性那麽狼狽,而是含蓄優雅的。

縱然是「玉人貪睡墜釵雲」也必然是有「粉消香薄見天真」的純真美麗;縱然是「紅燭淚闌幹」的傷心愁苦也必然是「和淚試嚴妝」的大方得體等等。

馮延巳筆下的女性也 從未 以一種「媚」的形象出現,這和花間詞人筆下的女性有所不同。

比如和凝【山花子】(銀字笙寒調正長)中的女子用纖纖玉手,佯裝弄紅拂,卻舉手打向情郎,女子的嬌媚之態盡顯。

馮延巳【醉花間】(獨立階前星又月)中的女性卻沒有這樣的表現,她獨立階前,徹夜未眠,愁腸百結,無人能訴,她是 清冷孤獨而優雅 地生活在自己思緒之中。

如要作比,和凝【山花子】中的女子就像是秦樓楚館中的美人望著情人,含著熱烈的情感,就著直白的表達,和琴而歌。

而馮延巳【醉花間】中的女子則像是 空閨獨守的女子悵望他鄉夫婿 ,含著幽怨相思,伴淚而書。因而前者媚,後者美。

馮延巳對女性的抒寫總是 伴隨著琴、花等文雅的意象 ,呈現的是書香門第的繡樓之中大家閨秀的含蓄內心。

像「酒闌睡覺天香暖」、「尊酒留歡」、「半棋局」、「倚瑤琴」、「玉箏彈未徹」、「玉箏和淚彈」、「紅杏開時」、「手援紅杏蕊」、「青梅如豆」等等,極為含蓄優雅。

2、語言是柔美清雅的

馮延巳詞之「清雅」表現為不假修飾、清新自然。著名學者葉嘉瑩先生就盛贊馮延巳詞不喜雕飾而散發出清新秀逸的感發之氣,比如 【鵲踏枝】。

開篇提出閑情,這種春來閑情依舊使得詞人花前日日病酒,詞人要 掙脫閑情 ,不斷地掙紮努力,才「敢辭鏡裏朱顏瘦」。

詞人尋找不到辦法與答案,只好試問河邊青草堤上柳,為什麽閑情新愁年年有。閑情新愁與掙紮解脫在詞人的情感世界裏纏結在一起,因而盡管「平林新月人歸後」,詞人仍獨立小橋任憑夜深涼風灌滿衣袖。

詞人將不可名狀的閑愁、無法排遣的惆悵、努力奮爭的癡情都表達得淋漓盡致,清新自然,沒有一絲雕飾與造作,充分體現了馮延巳詞 清新流暢、含蓄雅致 的特色。

馮詞之雅正還表現在 語言俊美典雅 ,沒有「言多近俗」、「詞語塵下」、「淺近卑下」的俗語,詞中出現的都是典雅的書面語。

為此,北宋雅詞代表人物晏殊尤其愛誦馮延巳詞。馮詞之 「雅正」 受到了後代學者的高度評價。

劉乃昌認為其詞「對淫靡詞風的凈化,格調雅致」,「與特定的環境完美融合,含蓄蘊藉,給人以溫文閑雅的美感」。

深得中主賞識的馮延巳詞 【謁金門】 ,透過「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將思婦的思念情感巧妙地暗含於景中。

詞人沒有將筆觸停留於思婦的形體描寫,而是描繪思婦漫步於芳徑,逗引鴛鴦,搓揉花蕊,繼而獨倚欄桿,碧玉簪隨便斜插於頭上,寂寞無聊中,忽然聽到喜鵲的鳴叫而暗自欣喜。

整首詞情感層層深入,情景交融,特別是其詞所表現出的 哀而不傷、思而不艷、含蓄蘊藉、雍容閑雅 ,很是符合詩教規範。因而其詞被視為「格調雅致」,具有「溫文閑雅的美感」。

二、馮延巳詞柔婉清雅特征形成的原因

馮延巳是南唐著名詞人,南唐對外的幾次戰爭,並沒有取得勝利,反而導致其走向 衰亡 ,這就決定了馮延巳的詞必然包含一種深沈的哀思。

政治生活中,在黨派鬥爭中周旋,使馮延巳幾經宦海沈浮,雖然身為 宰相 ,可是內心深處馮延巳也有著在中國文人思想裏極其普遍的政治痛苦,這樣的痛苦與哀思在現實外化過程中就凝成了一首首抒情詞。

因為有這樣簡單的直接創作動機和深刻的間接抒發情感的需求,所以就必然造成馮延巳詞作 「其旨隱,其詞微」 的特征。

雖然其作品的內容沒能脫離【花間集】那種閨閣的情調,遣興娛賓,表現出當時流行的市民俗趣,但其詞卻毫無低階庸俗之處,被 王國維評價為「堂廡特大」 ,表現出柔婉清幽的尚雅趨勢。

南唐存在的時間極為短暫,加之黨爭劇烈,使馮延巳的內心存在著一種潛在的壓抑情緒。

因而即使是在女性閨音的作品中也沈澱著一種濃厚深沈的痛苦與掙紮。

五代十國戰亂頻發,以軍事武力保護政權, 出現了重武輕文的傾向

雖然南唐君主比較重視文人,但是在大的歷史潮流之中,南唐士人很清楚安定的暫時性和最終不可避免的覆亡命運,在當時君主首倡下,也便更多地追求及時行樂。

所以馮延巳的詞作主要是以柔美的閨閣作為情感表達的主要空間,詞中的情感表現得豐富而深沈,其表達方式更是曲折婉轉,極具 詞本體的女性化特征

這也是馮延巳詞具有柔婉清雅的女性化特征的外在因素。

馮延巳是一個才華橫溢之人,【釣磯立談】中曾記載馮延巳政敵孫晟和馮延巳的對話:「文章不如君也,技藝不如君也,詼諧不如君也。」足見其文采。

王國維有言:「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作為一個頗具文采的詞人,馮延巳的內心總如赤子一般,對自然人生的變化有敏感的知覺,在其詞中飽含著 對生命的思索和對人生悲涼的深味

這種女性化的淒美感傷,鑄成了馮延巳詞 柔婉清雅的女性化特征

總結

葉嘉瑩先生認為馮延巳詞之「俊」是指 其詞沒有塗抹裝飾 、雕琢刻畫的自然的一種美,一種才氣,一種秀逸之氣,更是一種悠遠綿長的感發意味。

後世評價很高,亦對後世影響很大,也體現了馮延巳詞之情感世界中回味悠長的感發情韻。

馮延巳詞之情感世界之「深」,既體現為其 詞情感涵量 深沈廣大,又體現為其詞 蘊含的情感 深摯動人,更體現為其詞意境的深邃秀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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