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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馬場「團年」

2024-02-13國風

大姑媽八十好幾了,身體和記性都特別好,一見面她就怪我十多年沒有到她家團年了。

十幾年前的聚會

幾十年前大姑媽從溫江的「潘家林」嫁到了崇州的「貓渡村」,從此在羊馬河邊洗、漿、補、連中度過了無數個波瀾不驚又如履薄冰的歲月。膝下育有一男三女,用鄉土中國的傳統方式大的帶小的,逐漸開枝散葉連綿成了一個幾十口人的家族。

那些年每到春節,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家的四合院裏擺放幾張圓桌,然後邀請家裏的長輩、兄弟姊妹、妯娌朋友們來團年吃「九碗」、打麻將、烤炭火......

上一回在「貓渡村」團年的情景我還記得。那年的冬季很冷,羊馬河的水幾乎停滯結冰。竹林盤周邊的冬水田上漂浮著大棚的地膜,河道兩邊被東風撕光樹葉的麻柳樹枝無力地抽打著昏暗的天空。

羊馬貓渡村

表弟偉偉和侄女惠子仿佛年齡,他們倆夥同一幫和他們差不多大的五六歲頑童在一起放火炮。劈、啪的電光中大姑媽和她的兒子向二哥開始招呼大家入座,燒三鮮、涼拌雞、甜燒白、東坡肘子,加上杯中的老酒把幹冷的空氣阻隔在了紅磚的圍墻外。

後來貓渡村拆遷成了濕地公園,大姑媽就和鄉親們一起搬遷到了這裏。這裏離公路近,房屋是在宅基地上自建的。由於一樓不能規劃成商鋪,自建房成了沒有圍墻的聯排別墅。

十多年前我來過一回,由於建設還沒有完成到處都是被分割成小塊的土地。有的還種有蔬菜或菜花,有的已經堆放了磚頭瓦塊。

我記不清那一回究竟吃沒有吃夜飯,但向二哥的那位酷似林憶蓮的幺妹招呼大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惠子乖,裏面坐」、「紅芳乖,來喝茶」、「瀟弟坐,你敢不敢抽煙?」那時候偉偉和惠子已經在讀初中,瀟弟和我的小舅子潘老幺也再不敢仰仗大偉偉幾歲而去垮他的褲兒......

宅基地

後來每回過年我都會想起「貓渡村」,想起「自建房」酒桌子上的「費翔」、「李大哥」、「鴻昌哥」以及身居高位的老輩子些。而時光如同大師手中的雕刀,總喜歡把過去的村莊和記憶雕刻成夢中的模樣。

今天成都的氣溫十七度,和春暖花開的時候差不多了。公路旁邊的「自建房」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並不寬敞的內部道路上停滿了擦洗得幹幹凈凈的豪車,有奔馳、寶馬、雷克薩斯、特斯拉......

以前的小弟弟小妹妹們,有的已大學畢業,有的已經身為人父(母),大姑媽一頭素白的銀發,腰上栓了一條幹凈的藍布圍裙。一見面就說:「乖,你們好久沒來了哦,上回來了也沒有吃夜飯就跑了!」

由於沒有了四合院,大家分為「前廳」、「後巷」還有「側通道」落座。雖然把大家分成了幾個「龍門陣營」,但陽光依舊毫不吝惜地均勻灑向在座的每個人。

一陣鞭炮聲後,巷道裏濃煙滾滾瀟弟說這是紫氣東來。雖不如「貓渡村」那邊擺得開,但溫江「九碗廚師」的裝置早就更新換代。從前的「蜂窩煤」爐子改成了「煤氣罐」移動竈台,手工切配改成了機械分料。

不一會兒「五香酥肉」、「爆炒天堂」、「基圍對蝦」、「紅燒蹄髈」、「泡菜翹殼」、「白果燉雞」等一道道硬菜就上了桌子。

婦孺的桌上有飲料豆奶,男人的面前是高度白酒。女婿中排行老大的方誌哥一直是語言大師,特別是酒過三巡更是妙語連珠。一桌老年人都被他逗得眉開眼笑,周圍桌上的弟妹們除了鴻昌哥幾乎沒幾個接得上他的話!

今天的我們

惠子研究生畢業後已經開始上班,偉偉已經於去年完婚。曾經偷騎三輪車腳被絞進車輪的稚嫩兒童,現在已經成了一位擔當家庭的男子漢。瀟弟屬龍今年的本命年,身上雖套了一件藍色馬甲,但我敢肯定內褲一定是紅色的。

酒後瀟弟抓住我的手說他也是【波哥龍門陣】的讀者,還說看了我前不久寫的那篇【袍哥、沱茶、磁器口】才曉得還有「沱茶」這種東東,而且對文中所述「尋覓送父親沱茶的那位朋友」的那段經歷感到由衷地感慨。

我見他開始說重皮子話,曉得他已經喝高。於是悄悄把真相透露給他:「其實文中那位叔叔在單位分房子時告了我父親的黑狀,讓我家住了幾年的蝸居。」瀟弟馬上酒氣上頭,問我咋個還在文中這樣贊美他,應該去口誅筆伐!

我看了一眼正在幫助廚師收拾餐具的大姑媽,陽光把她的銀發染成了金色......

「我早沒有恨他了。一切過往皆是緣分,即使再回到從前我也不會恨他。起碼那時候我父親還在,而且父親還那麽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