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华文天下 > 辟谣

祝勇:历史写作不但要「求真」,更要「求美、求善」|书香节对话

2024-08-19辟谣

8月18日下午,【故宫建筑之美】祝勇新书分享会在2024南国书香节举行。文化学者、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祝勇与摄影家李少白联袂推出的【故宫建筑之美】,近日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故宫建筑之美】文笔轻盈灵动,语言清晰流畅,同时又富有厚重的历史感和沧桑感。 它遴选了故宫中有代表性的建筑,以文化散文的笔触讲述了其历史渊源、建筑形制和审美功能,并细述了与之相关的人物、故事、历史变迁,由此围绕生命、权力、家国等主题做出了深邃而独特的思考。

「我试图在文字里将这座早已建成的城重造一遍,材料不再是砖石、楠木、琉璃瓦,而是文字。」 祝勇在书中如是说。作品字里行间炽热的文化情怀触动了无数读者,活动现场同样座无虚席。读者们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祝勇侃侃而谈,分享故宫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

「中华文明有着强大的再生能力」

今年7月27日,「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故宫是北京中轴线最核心的建筑。 「有了紫禁城,才有今天的北京中轴线。紫禁城与北京城的中轴线是同步建立起来的。」 祝勇解释,元代皇宫保持着少数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性,朱棣迁都北京后,紫禁城的营造理念才重新回归到儒家文明中轴对称的观念中来。

紫禁城不但承载着儒家文明的精神,更与中华文脉的传承休戚相关。 体仁阁里曾经收藏着「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可惜的是,饱受战火摧残的【永乐大典】如今全世界只剩下400册,总量还不到原来全书的百分之四。

「令人欣慰的是,【永乐大典】里面的内容大部分都保存下来了,这要感谢乾隆编修的【四库全书】。」为了收藏这部皇皇巨著,乾隆不但在故宫修建了文渊阁,还先后在大江南北修建了六座藏书阁,为七套【四库全书】安了家。然而,与【永乐大典】一样,【四库全书】并没有逃过多舛的命运。

1861年,太平军攻陷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几乎陷于毁灭。所幸的是,江南藏书人丁申、丁丙兄弟发现了散失的【四库全书】。他们不但雇人每日沿街收购散失的书本,还从江南藏书名家处借书补抄,最终将补抄后的【四库全书】全部归还文澜阁。

「我们从这些故事里能够感受到:中华民族有很强的再生能力。」祝勇不无感叹地说: 「人们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正是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延续了我们中国的文脉。」

「我们这代人也要完成这代人的使命」

「文明是一站一站地往下接力。」 祝勇说。九十多年前,另一群书生继续完成文脉传承的使命。1933年1月,山海关沦陷,面对环伺的日寇,故宫博物院理事会作出故宫文物南迁的艰难决定。自此,文物跟随着故宫人踏上了穿越大半个中国的迁徙路途,在战火纷飞中实现了世界文明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文物迁徙。

「我们这代人也要完成这代人的使命。」去年,故宫文物南迁启程90周年之际,祝勇写下了厚重的【故宫文物南迁】。 明年,为了迎接故宫博物院百年华诞的到来,他亲自执导的「故宫文物南迁」纪录片将上线与观众见面。祝勇还进一步透露,他的三卷本长篇小说【太和殿】明年也有望陆续面世。

如今,故宫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超级「文旅IP」。 但在祝勇看来,讲好「故宫故事」的前提还得有正确的历史观。 「现在有些媒体说起‘故宫’就想到‘后宫’,却对故宫的文化遗产一无所知。」一次,祝勇在审看媒体节目方案时,一句「选秀成功以后、从此步入人生的星光大道」的台词,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实际上,女性进入后宫迎来的只能是人生的磨难,就连贵为皇后的婉容也难免无从寻觅葬身之地的命运。」

「我们重读历史的时候要有正确的历史观,不能认为历史里都是好的。年轻人更应该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祝勇期许道。

祝勇在故宫。孙佳妮 摄

对话祝勇:

历史作家要让读者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南方+: 【故宫建筑之美】20多年前就开始动笔,直到今年6月才正式出版,写作跨度如此漫长的原因是什么?

祝勇: 这对我的写作来说其实也是蛮正常的一件事情。一本书的写作就像蚂蚁搬家似的,尤其是面对故宫这样的主题。因为 围绕故宫的知识辐射性特别长,很多内容都是跨行业的,还需要涉猎大量不同的知识。这也是我写作故宫系列需要克服的首要困难。

南方+: 不同于故宫建筑的科普读物,【故宫建筑之美】通过大量历史故事去解读建筑,为何选择这样的视角去讲述?

祝勇: 建筑是要被人们使用的,建筑背后必然折射历史的过程。故宫600年来曾经有无数人生活过,所以我们只能以散点式的风格去写,而故事的选点又显得特别重要。 我们既需要了解故宫历史的全貌,也需要填补前人的空白。 比如,李自成进京以后在武英殿发生的故事,这段历史就很难找到现成的文章。

正史是没有细节的,只有大事记,但细节才是了解历史真实质感很必要的渠道。 为此,我常常翻阅当时的私人笔记。这些笔记内容也不一定完全可信,却弥足珍贵,因为都是时人的记录、而不是后人的想象。 我会以注释的方式保留在作品里,将真实性交由读者去评判。

南方+: 身为纪录片导演,视觉语言对您的写作带来哪些影响?

祝勇: 我们出版的书都是图文书。我是不太习惯出一本纯文字的书,更希望形成一种图文互证的效果。 所以我在写作时会特别强调现场感。 比如写到上书房的时候,我着重引用清代史学家赵翼的回忆:一盏白纱灯在黑暗中缓缓飘入隆宗门,就知道皇子在朝上书房走来了。这种历史细节的发掘会特别有现场感。

南方+: 身处碎片化阅读的世代,您的散文式写作会受到潮流影响吗?

祝勇: 碎片化阅读影响不到我。在我看来,短视频和阅读是截然不同的。 短视频是蜻蜓点水,只有阅读才能让人的心静下来,进而关注和研讨问题。 有些人没有体验到读书的好处,就是认为短平快的方式是最好的。但没有任何一种手段可以代替读书,特别是纸质书,电子书带来不了这种沉浸式的氛围感。所以,我既写散文,也写长篇小说。我会坚持按照自己的「打法」去打,该写两万字就写两万字,该出一本书就出一本书。

南方+: 您认为,讲好历史故事的秘诀是什么?应该怎样向当代年轻人讲好历史故事?

祝勇: 写书是跟大众进行交流的途径,还是得要「说人话」,这是一个交流的过程,要用一种比较人性化的笔调去写。 历史本身并不是冷漠、固化、僵硬的存在,历史本身就带有很强的情感色彩,也容纳很多人性的成分。

当代历史学存在往自然科学靠拢的趋势。历史研究固然要有科学的立场和实证的态度。 历史要「求真」,也要「求美、求善」。「求真」只是一个手段,「求美、求善」才是目的。 我固然不赞成戏说,但完全将历史变成象牙塔的学问是不对的,特别是现在公众对历史文化如此渴求。

因此,历史写作对作者来说,有自己的眼光和发现显得尤其重要。 「写历史」不是「抄历史」,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 作者就是读者的「领路人」,要让大家从作品里看到不同的风景,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百度百科」。

【采写】南方+记者 杨逸

【摄影】南方+记者 仇敏业(除署名外)

【作者】 杨逸;仇敏业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