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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本海默】丰收,奥斯卡回归传统

2024-03-15影视

◎周黎明

第96届奥斯卡于本周一上午(国内时间)揭晓。很多人觉得没意思,既没有闹出念错大奖结果的乌龙,也没有谁在台上挥拳头。放眼望去都是弹冠相庆、你好我好,连主持人的调侃都客气得很,依然停留在20多年前小罗伯特·唐尼吸毒的题材。赵喜娜假裸体上台颁发最佳服装设计奖,便成了不多的出圈梗。(另一个亮点是高司令的歌舞。)

【奥本海默】丰收的意义

几乎所有的媒体和影迷,都猜对了【奥本海默】会荣获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我斗胆猜测,该片荣获的七个奖项,大抵都赢了高票。(奥斯卡的票数从来不对外公布,连主办方领导都不知道。因此,高票获奖还是险胜,需依靠各种抽样调查及业内预测来分析。)

一般来说,最早领跑最佳影片的作品,会引发评委疲劳,导致中途的转移目标,「爱上」另一部影片。但【奥本海默】一路领跑,却顺利跑到了终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诺兰及其作品早该得大奖了。本片未必是我国影迷心目中的诺兰最佳,但站在西方文艺界的角度,「反核」是他们的「优良传统」。而且,一部文艺片居然能拿下全球近十亿美元的票房,放眼世界,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注意:这可不是超级英雄片【蝙蝠侠:黑暗骑士】,而是一部人物传记片。)

奥斯卡不同于欧洲三大影展之处,主要是评选机制。影展属于精英评选,仅十几位评委,且每届换人;而奥斯卡属于同行评选,目前已有一万名评委。这样的评委数量和组成,会导致「奇葩」出局,而最终胜出的往往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那一部——虽未必是艺术上的最佳,但能平衡艺术、思想、商业等各个因素。【奥本海默】便是这样的典型。

若搁在二三十年前,【奥本海默】获得大奖是毫无疑问的。但近十多年来,奥斯卡越来越偏离了它的传统定位,比如评出压根没打算进入院线的小清新励志片【健听女孩】,或者聚焦少数族裔的怪咖片【瞬息全宇宙】,等等。本届十部入围大奖的影片中任何一部获奖,都可以找出先例:【过往人生】跟【健听女孩】相似,都是小清新;【可怜的东西】是怪咖片;【芭比】是【泰坦尼克号】那样的票房冠军,口碑也不错;【坠落的审判】跟【寄生虫】一样,是拿下欧洲大奖的非英语片,社会性极强;【留校联盟】保守而温馨,略似【绿皮书】;【利益区域】大胆探索,更胜【鸟人】一筹;【花月杀手】倚靠沉甸甸的史实,像【为奴十二载】那样揭开美国黑历史;【音乐大师】和【国王的演讲】都是二流传记片;【美国小说】跟【美国丽人】都充满了反讽,当然讽刺的对象不同……

多数影迷都可以在这十部提名影片中找出自己的最爱,但若要寻找共识,相信【奥本海默】会是那部即便不是第一名,也会频繁出现在第二、第三名的作品。奥斯卡最佳影片的评选采用权重制,能否排前三,会非常重要。

举两个反面例子:马丁·斯科塞斯的【花月杀手】(以及他前几年的【爱尔兰人】等)口碑爆棚,但你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同行的态度更多是尊敬,而不是热爱;换成投票,那就是一定会进前十(入围),但极可能不会排在前三。他的近作全部多次被提名,零次被选中,就充分说明了这个道理。另一部跟【奥本海默】一样票房和口碑双丰收的【芭比】,显然也属于「很好,但并非爱不释手」的那种。它未能入围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甚至在美术、服装、化妆极具竞争力的这三项上也都输给了【可怜的东西】,可见它在评委心目中,是「中上」而非「上上」。

诺兰和小金人的关系

我们经常会说「奥斯卡欠某人一个小金人」,其中小李子(莱昂纳多)获奖前这种呼声最高。克里斯多夫·诺兰虽然是一名英国导演,但他的创作定位跟奥斯卡高度匹配,即他的作品能兼顾商业和艺术。但他在奥斯卡却一直遭到冷落,【黑暗骑士】和【星际穿越】完全够格获提名却未获提名——其中【黑暗骑士】未获提名直接导致了学院(注: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奥斯卡金像奖的主办单位)修改规则,试图吸引类似作品进入最佳影片的提名之列;而【盗梦空间】和【敦刻尔克】虽获提名,但无缘大奖——回头看,当年的获胜者【国王的演讲】和【水形物语】真的更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么?

总之,诺兰得奖,可谓累积效应满满。此刻的诺兰,有点像【无间行者】获大奖前的斯科塞斯,奥斯卡若再不给他一个奖,损失及丢脸的就不是诺兰,而是学院了。当然,学院无法操控评委的选择,但诺兰早该拿一个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也算是一种共识。退一万步,即便最佳影片颁给艺术上更具锋芒的【利益区域】,或出于其他考量的影片,最佳导演也必定是诺兰的。

再看【奥本海默】的其他五个奖项:最佳男主角和男配角、最佳配乐、剪辑、摄影。除了男主角一度受到【留校联盟】保罗·吉亚玛提的竞争压力,其他均属于「如入无人之境」。事实上,【奥本海默】在几乎所有可能输的项目上,全都输了——尤其是最佳音效被普遍预测会赢,但【利益区域】以纯艺术性和思想性,压倒了技术难度高得多的【奥本海默】。由此可见,【奥本海默】荣获的七个奖,毫无疑问是不含一丝侥幸的。

大年还是小年

奥斯卡在我们国内影迷心目中的地位,一直处于下降趋势;每到提名及颁奖,媒体便会出现「小年」的评论。但你若翻阅美国的媒体影评,会发现他们保持着良好的自我感觉:即便【月光男孩】【聚焦】等一批得奖影片没几个人看,他们的盛赞全然不受票房高低或社会影响力的冲击。

今年的奥斯卡确实不能算是小年,尽管好莱坞超级英雄片明显进入低谷,动作片也未能产生【壮志凌云2】那样的佳作,但【奥本海默】和【芭比】两部爆款大片同时取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赢。其中【芭比】尽管仅获最佳歌曲一项奖,但它在文化意义上的成就大大超出了电影的范畴。而其他几部入围及获奖作品虽体量不大,但在某方面的突破则颇为耀眼,尤其是挟欧洲三大电影节余威而来的【坠落的审判】和【利益区域】。奥斯卡的包容性不光体现在题材和类型上,体现在规模和定位上,也渗透到性别、代际、语言等分布上。往年有一名女导演作品或一部非英语影片入围最佳影片,媒体便会大书特书。本届有三部女导演的作品、三部外语片跻身十大,反而没人再当做新闻热点。这可以视为奥斯卡不断成熟的标志。

比方说,日本的【哥斯拉】以1500万美元的制作(其中三分之一用在特效上),竟然做出了好莱坞十倍于此经费的效果,并荣获最佳视效奖。要知道,这个奖项一向由好莱坞特效大片所垄断,代表着工业高度。由此,我们也可以联想到我们的【流浪地球】和【封神】在这方面的成就,以及将来进一步走向世界的潜力。另一部是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又译【少年与苍鹭】)获最佳动画长片,击败了之前所有美国媒体预测的【蜘蛛侠】。

诚然,奥斯卡不是电影界的奥运会。但作为一个国家类的电影奖项,它的国际视野则是无人可及的。它在多次「剑走偏锋」后,能回到中庸而不庸俗、包容而坚持主流的传统定位,对它或对世界影坛都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