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郑耀先的历史原型是谁不太好说,因为当年我方在军统(保密局)和中统(党通局)有无数潜伏人员,他们传递回来的情报有多重要,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自然知道:一个高级特工,能顶一个整编师。
最好的特工能顶一个整编师,那么卧底特工自己当了师长、军长、兵团司令,作用是不是大得难以想象?
卧底卧成师长、军长、兵团司令,这样的英雄还真有:廖运周当上了十二兵团八十五军一一〇师师长,郭汝瑰当了两次「国防部」第三厅厅长,最后还当了七十二军军长、二十二兵团司令。
廖运周和郭汝瑰在抓住时机率部起义,黄维和老蒋气得差点吐血,最让老蒋意外的,还是十七兵团侯镜如:我亲自委任他为兵团司令,还让他参加了东北和徐蚌两次会战,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地下党!
廖运周的一一〇师有五千多人起义,郭汝瑰的二十二兵团是新组建的而且不满编,黄维和老蒋虽然气急败坏,但还不至于痛澈心脾,而侯镜如的十七兵团,可是齐装满员、美式装备的主力兵团,这个兵团在辽沈、平津两次战役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把老蒋整惨了。
其实老蒋也不必太过惊讶:侯镜如是真正的断线风筝,他一旦跟组织恢复联系,后来率部起义,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1924年5月,侯镜如在上海报考黄埔一期的时候,他主考官、代理国民党宣传部部长、黄埔军校驻上海的招生组组长是谁,读者诸君一查便知,出于尊敬,本文就不直呼其名了。
1925年10月,侯镜如在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介绍下加入共产党。1926年3月,「中山舰」事件爆发,老蒋下狠手清除第一军中的中共党员,侯镜如入党时间较短尚未暴露,于是继续留在第一军中做秘密工作。
侯镜如东征北伐屡建战功,在1927年已经晋升为二十军(军长贺龙)教导团上校团长,所以参加南昌起义时,他的军衔远高于少校文连长(刘安国的历史原型文强,因担任师党委成员而授衔少校)和上尉林连长(一说为少尉排长,但文强回忆其为上尉连长,文、林是黄埔四期同宿舍同学,俩人在宿舍打过架)。
侯镜如在南昌起义时带领教导团歼灭了敌军战斗力最强的七十九团,在8月30日的江西会昌战斗中被子弹打中右臂,只好与身负重伤的黄埔一期同学陈赓化装前往香港治疗。
伤愈归队的侯镜如先后担任河南省委军委书记、江苏省军委书记、河南省委军委书记、天津顺直省委军委负责人,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自己领导过二十三个县的根据地,工作性质跟侯镜如应该是一样的。
侯镜如与文强工作性质相似,成为断线风筝的原因却不尽相同:文强是被捕越狱后受到了不应有的怀疑,一气之下脱党加入军统(复兴社特务处),而侯镜如则是去被组织委派到河南去策反郜子举部队,回上海后因顾顺章叛变而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侯镜如的周主任、陈同学已经全部转移。
成了断线风筝的侯镜如只好在报纸上以「发布寻人启事: 「某某胞兄,我找不到你,心急如焚,你若再不来,没有办法,就自去找工作了……我始终是孝敬父母的。」
侯镜如回忆: 「当时我满肚子疑虑,一肚子委屈,我是党派出去工作后回来的,走前已通知我回来按规定即安排好交通,送我去江西苏区,而我又非单线联络,怎么会联系不上了?……直到解放后,我才从陈赓大将口中得知,当时是中央保密局局长顾顺章叛变,一下子抓了很多人,已分不清谁奸谁忠,就是碰了面也立即避开,根本不敢相认。那时候,我哪晓得这些呀!」
断了线的风筝侯镜如毕竟有黄埔一期的资历,其同学中有不少已经当了军长师长,而侯镜如又是黄埔一期中外语最好的,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新工作,先后担任了第三十军第三十师参谋长、第三十师第八十九旅旅长、第九十一军参谋长、第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师长、第九十二军中将军长。
作为优秀的黄埔一期生,侯镜如深受老蒋器重,但是老蒋做梦也没想到,侯镜如这只断线风筝,已经重新跟组织接上了线,接线人就是侯镜如的夫人和外甥李介人。
侯镜如重新接线后就开始筹备起义,老蒋稀里糊涂茫然不知,居然还给侯镜如增兵升职,从华北抽调两个军,从烟台抽调一个军,连同原在葫芦岛的第五十四军,共四个军的兵力,加上海空军,统一归侯镜如指挥,从葫芦岛北进增援锦州。
为了拉拢侯镜如为他卖命,老蒋还专门在「重庆号」设宴款待侯镜如,但侯镜如借口所部第九十二军还没到葫,需要他回去把队伍运过来。
侯镜如在10月1日就奉命组建东进兵团,但他却整天忙着开会,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就是不让部队开拔——一天就能调往前线的部队,足足十天才从塘沽海运到达葫芦岛。
1948年10月10日至15日,塔山战斗激烈异常,此战蒋军方面的总指挥是侯镜如,我军的指挥官是谁就不用说了:林在塔山只有八个师,而侯则有十一个师,其中仅五十四军第八师和一九八师就各有一个美式山炮营(拥有76.2毫米山炮12门)、一个美式榴弹炮连(拥有一○五榴弹炮4门),此外还有重庆号巡洋舰上一五二毫米重炮以及空中的火力支援。
侯镜如拥有绝对兵力和火力优势,但就是久攻塔山不下,其中还休息了一天,让解放军有了一天时间加固阵地。
侯镜如不但给了解放军一天休整时间,还专门把只带着轻武器的敢死队往枪口上送:解放军四纵在塔山堡阵地一千米的正面配置了十六挺重机枪、四十九挺轻机枪、九门迫击炮,侯镜如既不迂回包抄,也不炮火急袭,就是拿人往上堆。
侯镜如这种「主动送人头」的打法,当时就有人提出异议,五十四军参谋长提出将主攻方向改在塔山和白台山之间的防守薄弱地段,突破之后可绕到解放军阵地之后。但是十七兵团参谋长、与侯镜如一条心的张伯权坚决反对,主张依然按老套路来打,侯镜如明确告诉部下: 「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维持几天。」
侯镜如说得有理有据,下面的人心领神会,打起仗来也就只听枪炮响,不见人猛攻了——大家都在耗时间,等着锦州被攻克后自己从海上开溜。
据李介人回忆,侯镜如不但在塔山攻坚战中「精心指挥」,还向上级请示,要直接把前来督战的老蒋抓起来: 「请示组织后,组织上认为这样做比较冒险,因为各方面条件还不具备,不宜进行。」
我们查阅战史就会知道,天津布防图既不是「钱参谋」送货上门,「余则成」送上的也不是最详细的,刘亚楼在三十小时之内攻克天津,侯镜如也立了大功。
平津战役开始前,侯镜如从东北撤回塘沽,老蒋和老傅决定将天津、塘沽作为为一个防守区,以第十七兵团司令侯镜如兼任司令,陈长捷为副司令,从东北逃回的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跟文、林在黄埔四期一个宿舍,文、林打架就是因他而起)和第九十四军军长郑挺锋兼任防守副司令。
侯镜如这个防守区司令,根本就是个甩手掌柜,老蒋派来的督战官李及兰叫打电话请侯镜如到天津开会,侯镜如根本不去: 「目前正在塘沽督促加紧做工事,事情很多,离不开塘沽。」
侯镜如手里的城防图大而详细,他送出城防图后,又请示上级要阵前起义,准备给傅、陈最后一击,但是这个建议被上级延缓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果北平和平解放谈判不成,侯镜如和九十二军军长黄翔就反戈一击,与崇文门、西直门守军配合打开城门,确保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全城。
侯镜如隔岸观火,陈长捷兵败被擒,最后老陈只骂老傅,却不知侯镜如才是攻克天津的有力推手。
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北京东城区东四和灯市东口之间的前厂胡同五号院,侯镜如与黄埔一期的杜聿明、宋希濂,五期的郑庭笈比邻而居,侯镜如住在主院的正房采光最好,杜聿明住西厢房三间,宋希濂住东厢房三间,郑庭笈住在外院三间南房。四位前中将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政协文史专员办公室),工作之余,他们在院子里栽花浇树喝茶聊天,在一片祥和清静悠闲中,读者诸君猜猜他们会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