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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雄兵川军团35刘家叔侄的「荣威大战」

2024-05-08军事

由于这场战事集中在刘湘已经占领的荣县、威远两县,所以被称「荣威大战」。二刘对决真正开始了,连刘湘自己手心里都攥出了一把冷汗。

之前,刘湘的水空两军作用不小,但那是在沿江区域,到了荣、威一带,军舰活动受到很大限制,空军倒是能随同作战,可刘湘又缺乏陆空协同作战的意识和能力,他不仅仅担心飞机炸弹可能过多伤及平民,更怕两军混战,短兵相接时,飞机会把炸弹投到自家阵营。

当然后面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蒋逵曾编定陆空协同信号奉送各军,无奈一打起来,众人就全忘了,以致于从未有人使用过这些信号。

现在是地面对地面,陆军对陆军,想取巧都不可能。再从兵力对比上看,刘文辉拥兵七万,刘湘拥兵五万,刘文辉处于攻势,刘湘处于守势。

为了像「光棍节」那样图个吉利,刘湘索性让刘从云负责拟订全部防御计划,刘从云用扶乩的方式算了一通,把计划填好后交给刘湘。

打仗非同儿戏,「卜卦」出来的计划又岂能作准,但实际上川军的所谓作战计划,大多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大家上了阵,并不严格按照这个执行,而是习惯于直接下达口头命令:「敌人在河对门,你们给老子拿下来,敢不敢去?不敢去的是乌龟王八蛋!」

以刘湘为核心的速成系,其作战方法和思维仍然是日俄战争时代的那一套,防御不讲纵深,全部呈一线防御。

刘湘自己虽从军多年,并获得了刘莽子的称号,但冲过来杀过去多少次,也不过就是在不停地重复这些攻防,可以说完全没有多少创意或变化可言。

速成系之短,正是保定系之长。

邓锡侯、田颂尧在保定系中尽管都属于大佬级别,但他们指挥作战的水平,充其量只能排在中等,真正能够代表保定系技战术能力和素养的,还得说是刘文辉。

刘湘排兵布阵的缺陷和弊病,被他一眼看穿。

刘湘连战连败

往往在双方激战多日,胜负难分之际,刘文辉就另出奇兵,突然向刘湘的侧背发起猛烈冲击。

一线防御怕的就是这个,弱兵固然支持不住,就算强一些的,也不敢不撤,因为后面没有部队,不撤的话,等着你的便是遭到围歼。

刘湘被迫退却,并围绕老君台与刘文辉展开激烈争夺。

老君台乃荣、威前沿的战略要地,却先为刘文辉所夺,刘湘后知后觉,发现后才回头欲抢,两军谁都不肯放弃,结果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总计投入兵力竟然达到了两三万人。

刘湘的那套老战法,防御简单,进攻上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列成横队,一线冲锋。

迎头冲锋的是潘文华,号称刘湘手下最勇之将,可与关云长媲美,然而落后的战法让潘文华也大吃苦头。

老君台一役,是荣威大战中的著名恶战。潘文华血拼竟日,所部当场战死者便达三千余人,伤者无数。

刘湘急调王缵绪、范绍增增援,二将同样被杀得落荒而逃,与此同时,另一翼的唐式遵也精疲力竭,仅剩招架之功。

刘湘的各路大军均告失利,只得退守荣、威,筑防固守。

又防守了,但老毛病依旧。

刘文辉再出奇兵,派精锐部队间道丛林,从背后绕袭荣县。突袭部队成功占领荣县,后因未与正面部队取得联系,才自行撤离。纵然如此,对刘湘的军心已造成极大打击。

刘从云首先跳起来,认为是刘湘没有照他制定的计划作战,才会吃败仗。

其实以前行军作战,刘湘也没有哪一次能够原原本本照刘从云的「卜卦」本子上课,包括泸州之战中的舰队闯关,不也错过时辰了吗?只能说,败仗吃得太多,大家都不可能再淡定得下去,互相埋怨是免不了的。

另外,刘从云如此气愤,还跟他的「神军」有关。

神兵师虽在泸州出了糗,但实战多了也渐渐有了军事经验,这些道徒出身的官兵比一般军人更具优势之处,在于他们的心理承压能力很强大,在战场上敢拼能杀,渐渐上升为不可或缺的主力。

可还没等刘从云得意呢,神兵师就蒙受了惨重伤亡。老君台一役,神兵师一个主力旅仅余千人左右,连一个团都凑不足。到荣县被占,神兵师的所有军用物资又被刘文辉席卷一空。

刘从云心疼不已,他对刘湘大发脾气:「我这个计划乃扶乩得来,代表天意,你不按照我的计划作战,便是违反天意,违反天意怎能不败呢?」

「神仙军师」借题发挥,而且越说越来气,最后一甩袖子,回家,不干了。

军师走人,刘湘最为倚重的潘文华也身染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

刘湘一向稳重内敛,待人宽厚,此时忽然一反常态,竟然给潘文华下达命令:「不要说得了重病,你就算奄奄一息,也得给我爬起来指挥,绝不允许再退后一步!」刘湘真是急糊涂了。

荣威大战开始以来,他没有能在刘文辉身上占过一次便宜,这在他的军旅生涯中极为罕见。

当然,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亏,比如刘湘也曾多次败在杨森手上。但杨森打仗,并没有脱离速成系的路子,不过是特别悍勇罢了。最起码,你知道怎么防他攻他,以及如何与之周旋。

可是这些对刘文辉完全不起作用,那真是防也防不住,攻也攻不上。刘湘能做的,似乎就是败了退,退了败,然后不断重复。

就在不知所措之时,侦察电台又送来一份破译电报。

这是刘文辉的前敌总指挥发给刘文辉的密电,上面提出制胜的两条计策。第一条,是在已占有明显优势的情况下,对刘湘发起总攻,具体步骤仍突出一个「奇」字,即正面佯攻,出奇兵绕过防线,实行前后夹击。

对于保定系将领惯用的这种奇袭打法,刘湘倒是已见怪不怪,让他惊骇的是密电中的第二条计策。

第二条计策说,应乘刘湘专注于前线,派五个旅「附自贡之背」,乘虚直捣重庆。

刘湘本人就在自贡督师,所谓「附自贡之背」,就是从自贡的边上穿插过去,然后直达重庆。

当时刘湘的主力都集中在荣威战场,留守重庆的仅有一个旅,战斗力又很薄弱,五个强旅攻一个弱旅,要攻下重庆,基本上就是十个指头捡田螺——十拿九稳的事。

可以预计,如果此计能成,刘湘等不到防线被攻破,败局就已不可避免,而且从此将永不能翻身。

想到这一步的时候,刘湘的眼睛都红了。

刘湘一面给重庆守军发去急电,要求抢筑防御工事,以备坚守,一面想到了向刘文辉求和。

他给刘文辉写了封亲笔信,让人拿着去找刘文辉,「向幺爸请和」。

在发出求和信后,刘湘仍然忐忑不安。

知叔莫如侄,刘文辉是一个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清盘」到底的人,何况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要跟你和呢?

必须还要拉响警报,找人施以援手。

这个时候求援,就是喊救命,着实有些丢脸,但有什么办法呢,再不喊,命可就没了。

关键是谁能救命?!

「七雄」里面,刘存厚靠边站,「杨李罗」退至末游,田颂尧又在巷战中被刘文辉给打衰了下去,能救刘湘命的只有邓锡侯。

委屈的邓锡侯

局外人可能觉得奇怪,这邓锡侯又是帮刘文辉调停,又是守城,他凭什么会反过来帮刘湘?

你要是这么想,就说明你还不是真正了解邓锡侯。

田颂尧给刘文辉挖了两下墙角,就觉得受了天大委屈,恨不得嚷嚷到让全世界都站出来替他讨公道,做这种事的人,那就是个冬瓜。

邓锡侯不是冬瓜,他是水晶猴。

要说委屈,邓锡侯其实比谁都更委屈。刘文辉的挖墙脚和抽鸦片一样,已成癖好,哪怕是窝边草,都照吃不误,挖田颂尧的同时,他也挖邓锡侯,而且是狠挖,拼命挖。

田颂尧不过才丢了两个团,邓锡侯被刘文辉拖走的是一师两旅!

要照田颂尧的样子,邓锡侯绝对有理由跑到刘文辉家门口,咣咣咣地朝大门踢上几脚,吐上一口唾沫,然后再在墙上给刘文辉贴一张大字报。

可是邓锡侯什么都没做,甚至也未像田颂尧那样派人与刘湘制定密约,他打碎牙往肚里吞,仍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见到刘文辉也依旧毕恭毕敬,当对方是保定系的绝对老大。

直到在成都门外,恭送刘文辉率师出征。

刘文辉曾与邓锡侯有约在先,即不让任何其他部队进入成都,刘文辉的背影一消失,邓锡侯立即大开城门,把周围其他诸侯包括田颂尧、刘存厚甚至是刘文辉的「死敌」李家钰全都放了进来。

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把局面搅混,甚至于联合更多的人来对抗刘文辉。

刘文辉在前方打得起劲,还不甚留意,刘湘一个劲后退,早就左瞻右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刘湘的性格当中,也有很大「伪」的成分,亦即俗称的「装」。应该说,在这方面,他跟水晶猴颇有共通之处,可谓心有戚戚,所以对邓锡侯的把握和认识,相应就比「真小人」刘文辉来得更准确更到位。

邓锡侯一开城门,刘湘就知道了他对刘文辉的真实态度以及心中所存的危机意识。也就是说,邓锡侯虽然暂时还无力量与刘文辉单挑,但他绝不会坐视刘湘被刘文辉所灭,因为刘湘如果垮掉,刘文辉对他就不会只是挖墙脚,而是要大口吞并了。

这正是刘湘在极其危急的时刻,要朝邓锡侯喊救命的原因所在。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拟求援电。

假如实话实说,把如今的困境描述一遍,那猴子油头滑脑,会不会不敢来啊,基于这一顾虑,刘湘在电文中写了一句话:「胜利在握,请速发动攻击,用竟全功。」——我这边已经快搞定了,就差你搭把手,刘文辉一推可即倒。

把这句话写完,刘湘自己也心跳不已。

心跳倒不是因为说了谎。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伪」已成为基本生存法则,有时候甚至除了谎言是真的,其他可以全是假的。

刘湘心跳,是觉得不踏实。想想那邓猴子比谁都精明,前线战况真能糊弄得了他吗?

刘湘决定找谋士商量一下。

睡诸葛张斯可

参谋长钟体乾负气离职,军师刘神仙也甩袖而去,不过幕僚中还有一个极能干的。

此人叫张斯可,毕业于速成学堂。据说学生时代的张斯可上课老爱打瞌睡,老师看到便惩罚性地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不料张斯可对答如流,绝无破绽。

在成为刘湘的幕僚后,张斯可仍然保持了这一习惯。他喜欢喝茶,而且用两只碗两种茶,一只泡的是成都产的花茶,一只泡的是重庆产的沱茶,张斯可喝一口花茶,就闭起眼睛养一会神,然后再饮沱茶,喝完之后再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张斯可平日里似乎就做这两件事,除了喝茶就是睡觉,但只要谈及正事,马上目光炯炯,且雄论滔滔,因此人称「睡诸葛」。

张斯可受召进账,看完电稿突然问刘湘:「你是愿意邓锡侯从速出兵,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

刘湘回答当然是要尽快,越快越好。

张斯可一笑:「如果邓锡侯看了这份电稿,他只会继续观望。」

刘湘听话出有因,忙问为何。

张斯可分析说,邓锡侯其实是在坐山观虎斗,非得等到「大虎伤,小虎毙」时,才会露面。如果电稿上写「胜利在握」,基于他对荣威战况的了解,就会判断刘湘一方尚有余力,或还有什么绝招藏着没使出来,也就不会马上加入战局了。

张斯可一针见血:「邓锡侯拖得起,我们拖不起,如此岂不要弄巧成拙,误了大事。」

刘湘恍然大悟,看来确实低估猴子的智商了:「那依你看,电稿该怎么写?」

张斯可早就替刘湘想好了,这么写——「湘智力俱竭,势难支持,请立进兵,以免功亏一篑,同归于尽。」

反正一句话,必须让邓锡侯知道实情,告诉他:小虎将毙,大虎已伤,这场虎斗行将结束,你再不登场可就晚了。

张斯可断言:「只要邓锡侯收到这份改写后的电稿,必立即出兵,刘文辉腹背受敌,我们的困境可解。」

刘湘一听大喜,多少天来蹙紧的眉头也为之一展。不出张斯可所料,邓锡侯在接到二次改写的电稿后,果然再也坐不住了。

他趁刘文辉不注意,一下子派出三个师,出其不意地袭击了刘文辉的后方,使其后方阵脚大乱。

与田颂尧嚷嚷之后却欲战不战不同,邓锡侯是不出手便罢,要出便朝着你的要害部位而来。而且从始至终一声不响,这就叫咬人的狗不叫。

刘文辉措手不及,急忙从前线调兵援救后方。刘湘通过侦察电台,发现唐式遵前方的敌军正准备回撤,便让唐式遵发起反攻。

唐式遵早就被打懵了,身上已全无一点「白脸张飞」的气势,接到刘湘的命令后仍傻乎乎地一动不敢动。

这时刘湘已经向刘从云赔罪,派人从老家把他给接了回来。见唐式遵真的成了「二瘟」,刘从云便拿起电话,对唐式遵说:「这是我算出来的,刘文辉的兵次晨拂晓必退,此为天意,你不可拂逆天意。」

经过不断的渲染渗透,军中对刘从云已形成一种迷信,都以为他「算无遗策」。特别是在泸州伏击战后,刘从云更俨然成为「多智而近妖」的孔明化身,甚至他对荣威大战失利的解释,也被许多人认同,都在背后嘀咕,说要是刘湘不折不扣地按军师计划行事,哪里会败成这个样子呢。

刘从云的卜卦比刘湘的命令还管用,唐式遵第二天便率部出击。他惊喜地发现,神仙的预言竟然分毫不差,刘文辉的部队已无心恋战,都在纷纷撤退。

这下爽了,唐式遵乘势追击,缴获了许多枪支弹药。

虽有小胜,但刘湘心里很清楚,他的部队已疲困不堪,若刘文辉弃邓锡侯于不顾,仍专心致志地实施总攻和奇袭重庆之策,那他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刘文辉错误的选择

见好就收吧,刘湘趁热打铁,给刘文辉写了第二封求和信,希望幺爸看在家族情谊的份上放他一马,为此还引用了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名言。

收到刘湘的信,刘文辉面对两个选择:要么除恶务尽,一竿子插到底,要么答应刘湘的请求。刘文辉有「插到底」的必要,也有这个能力。

邓锡侯说得好听是第三强,然而他的实力与二刘相比,还是相对弱小,从长远来看,能与刘文辉争霸四川的主要对手只能是刘湘。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暂时放过「挠痒痒」的邓锡侯,集中全力,一鼓作气击溃刘湘。

可是刘文辉正恨着「背信弃义」的邓锡侯,怒火战胜了他的理智,他要借着刘湘的这封信,与刘湘达成和解,把邓锡侯给干掉。

一个将决定刘文辉后半生命运,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战机擦肩而过了。

二刘停战议和,刘湘顾虑刘文辉可能会对邓锡侯进行报复,因此特地在和约条款上注明,要求刘文辉不得对邓锡侯发起进攻,否则他将出兵援助邓锡侯。

条款说的是眼前的事,过一两个月自然也就失效了。议和之后,刘文辉真正的阻力却是来自于内部的保定将领。

邓锡侯为人油滑,但油滑之人的另外一个好处是不死心眼,损人不利己那样的事是绝不会做的,他通常都是先利己,利己不成,就宁愿与人方便。

比如有一个叫陈光藻的将领,他原来是邓锡侯属下的师长,但实际上是自己搞了一些防区单干。后来防区被别人兼并,过不下去了,才跑到成都找邓锡侯想办法。邓锡侯防区也不多,就算想收容都接济不了对方的粮饷,于是好人做到底,又设法把陈光藻介绍给了刘文辉。

其他像李家钰、罗泽洲等人,最初也都是邓锡侯的下级,随着事业越做越大,羽翼丰满,邓锡侯或觉得已无法驾驭,或难以养活,都一一采取了放飞的方式。

「刀打豆腐光两面」,邓猴子在保定系里面的人缘不是很好,是非常非常好。刘文辉手下的保定系将领都反对将矛头指向邓锡侯,理由是,在成都巷战中由于主动向田颂尧开战,已经导致保定系出现分裂,若再跟邓锡侯成为冤家对头,保定系必将分崩离析,以后将很难斗得过速成系。

「家里的事家里解决。我们保定系内部不能再互相残杀,这个仗不能打。邓锡侯有不对之处,我们可以内部解决。」

如何解决呢,部将们说,一定是有「奸人」在邓锡侯耳边吹了什么邪风,邓锡侯受了蛊惑,现在只需让邓锡侯开除「奸人」,事情就可以扯平了。

刘文辉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便打马率部回师成都。

内部阻力这么大,刘文辉审时度势,饶过邓锡侯不是没有可能,偏偏邓锡侯做贼心虚,他本以为二刘还会抵死硬拼,没料到战事会如此快就结束,自己首先就有些怕了,便唆使田颂尧、刘存厚、李家钰三部出面,把城门一关,不放刘文辉的部队进城。

刘文辉大为恼怒,说:「我身为四川省政府主席,却不能进入省城,真是岂有此理。」

四家见刘文辉发了火,经过紧急协商,这才同意刘文辉入城。

胸中一口恶气尚未消除,又意外地遭遇入城之辱,再联想到荣威大战功败垂成,再难挽回,刘文辉对邓锡侯恨到极点,遂下定了除掉邓锡侯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