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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休书迟迟不来

2024-08-30搞笑

1

将军把我从青楼赎出来,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要娶我为妻,助我脱离苦海。

笑死,我好不容易混进青楼当了团宠。

谁想窝在后院谈情说爱,还不如回花楼嗑瓜子看戏。

成亲后,我天天作死,就等着他把我休了。

将军却从不生气,搂着我说:

「无事,只要娘子开心就好!」

这人是没脾气?

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少年将军魏灼,大败匈奴,得胜还朝。

听说这一仗着实艰难,一打就是三年。

凯旋那日,整个京城人声鼎沸,百姓们鲜花铺地,夹道相迎,甚至皇帝裴昊亲自到城门口迎接,那场面是相当有排面。

他银甲着身,白马作骑,英姿勃发地纵街而过,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惹得满楼红袖竞争羞。

魏灼年方二十三,年纪轻轻却已为大尧屡建奇功,可谓是天纵英才,又是太后的亲侄子,皇帝的亲表弟。

众人皆以为,裴昊定会给他一个莫大的封赏,让他再有一番大作为。

封赏不得而知,但他确实不负众望,立刻有了一番惊天大作为。

谁能想到魏灼回京第二日,拿着皇帝的圣旨跑到醉花楼里,要给一青楼女子赎身,娶她做正妻呢?

魏灼这番大作为可是把整个京城的人都惊呆了,当然也包括我。

没错,那青楼女子就是我——崔芜。

彼时,我正坐在大堂里嗑着瓜子。

我不想走,可魏灼手里有圣旨啊!我只能苦笑着「谢主隆恩!」

那天他紧紧的抱住我说:「阿芜,我来了,来带你脱离苦海,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等等,将军你是不是赎错人了,你好好看看咱们认识吗?」

他看着我目光灼热,一脸激动:「阿芜,没错的,就是你,一直是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可我打出生就跟着师父白仙嘴行走江湖,这十九年的记忆都历历在目,没有任何遗漏,根本不存在有关于魏灼的记忆。

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没有失忆过。

在此之前我真的从没见过魏灼。

我与他压根不认识,更别说救他。

我严重怀疑魏灼报恩报错了人,我只是和他的救命恩人长得像而已。

再说就算是救命恩人,凭啥一句话不说就给我赎出去了?

问过我了吗?

可我只敢在心里无能狂怒。

醉花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我是醉花楼的团宠,在这里我混得风生水起,不用接客,不用干活,天天看戏嗑瓜子,活得那叫一个恣意畅快啊!

三年前,我为了进青楼,可谓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

进醉花楼之前,我吃了不少苦。

我从小和师父一起相依为命,四海为家,师父是个伶人,经常带着我在街头卖艺,出入各种烟花柳巷之地唱曲赚钱。

我们的日子虽不富裕,可是很畅快,我跟着师父啥也没学会,光学会了玩。

可没过多久,本就身弱的师父,积劳成疾,又在路上不幸感染了风寒,不久便去世了。

我带着师父的骨灰来到了京城。

京城的繁华与热闹,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决定不走了,留在京城。

待了半个月,盘缠花完了,我也不能坐等着被饿死,于是决定去找个营生。

客栈里端茶倒水?干不了,手一抖,撒客人一身。

菜市场卖鱼卖肉?干不了,一刀下去,差点剁了客人的手。

街头卖艺唱曲?干不了,半点师父的嗓子没继承,一开口,半条街的人都跑了!

得,我去街头乞讨吧!

碗往地上一摆,人往地上一跪,眼泪哗哗往下流。

「各位哥哥姐姐大爷大妈们,可怜可怜我吧!小女子初到京城,无亲无故被骗子骗光了钱财......」

还没等到好心人向我伸出援助之手,附近的乞丐看到,冲过来一脚踢翻我的碗:

「好手好脚白白净净一姑娘,干什么不好,来跟我们抢饭碗,不想活了!」

我气急想反驳,可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群乞丐,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便灰溜溜地跑了。

2

说起来可能是运气好,也可能是我那天上的师父不忍他唯一的徒儿饿死。

那阵子,我总能在路上无缘无故地捡到些银子。

可我也总不能靠着捡来的那点银子过活。

想到以前跟着师父出入青楼时,看着那的姑娘温言软语,对着男人撒个娇,便能得到男人豪掷千金。

我一寻思,我也去青楼吧!

说来也怪,明明我长得也不差,虽不说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好歹也算是眉清目秀,俏丽可人!

可我几乎跑遍了京城所有的青楼,愣是没一家肯收我,连拒绝我的理由都甚是敷衍。

青楼一:「姑娘,你不行,你脸上这颗痣跟我们这相冲。」

青楼二:「对不起啊姑娘,我们不能收你,你这嘴太薄,我们这的客人不喜欢。」

青楼三:「实在抱歉,姑娘您还是去别的地吧!咱们这不适合您,您气场有点强!」

......

有一家我甚至差点就进去了,刚准备签契书,老鸨被人拉走后回来就不肯签了。

「对不起,姑娘,刚才我们东家说了,现在生意不好,暂时不招新人了!」

......

我说我就做个烧火丫头也成,管吃管住就行。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小姑娘,小姑娘身胖脸宽,满脸坑坑洼洼,布满了流脓的痘子,似乎看一眼都能让人几天吃不下饭。

老鸨指着她说:「刚刚我们已经招了她当烧火丫头。姑娘您还是去另寻别处吧!」

好家伙,要她都不要我,我就这么差?

若不是我刚到京城不久,并没开罪过人。我真要以为是有人存心跟我过不去。

当然我还没有气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看不上我,是你们这庙小,你们没福气。

于是我找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醉花楼。

有前面的教训,我学聪明了,进醉花楼之前给自己香妆易了容。

对了,忘了说,虽然我干啥啥不行,但我有一个本领,擅易容香妆,无人教我,生来就会。

以前师父每次献艺前,都是我替他香妆。渐渐的越来越熟,几乎可以达到将一个人妆成另一个的程度。

醉花楼的老鸨云娘看到我,喜爱得不得了,拉着我的手,又是夸又是捧,生怕我去了别处。

云娘欢喜地拿来契书,看着我签字。

我签完字正要画押,突然小厮又来传信说有人要见云娘。我害怕像上次一样出现变故,拽住云娘的袖子,不让她走:

「妈妈,先别急,我这里马上就要画完押了!」

云娘笑了笑,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将画好押的契书递给云娘,云娘心满意足地将契书放进怀里。

「芜儿啊,以后你就是我们醉花楼的人了。妈妈啊,一定把你捧成大红人。」

说完便让丫鬟红香把我带到给我安排的房间,自己跟着小厮去见人。

晚上,云娘叫所有的姑娘去大厅集合。我去了妆,与红香一起来到大厅。

当时,云娘正与其她姐姐们说要介绍一下新来的姑娘,说的就是我。

我走到云娘跟前,乖巧的唤了她一声。只是不只为何,她看到我脸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笑容滞在脸上。

「芜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我说之前怕她不收我,特意香妆易容了一番。

云娘似乎是一口气没上来,扶着头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姑娘们,你们先回去,有事明儿再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云娘看到去了妆的我,会是那样一副表情。

不过我也不怕,如今契书也签了,她没有理由赶我走。

第二日,云娘召大家聚在一起说,合了我的八字,我是醉花楼的福星,必须供着。让我以后就在醉花楼里镇楼,什么也不用做,想干啥就干啥。

有姐姐对云娘此举很是不满,凭什么我啥都不用干,在这白吃白喝。

云娘生气地怼回去:「她是天降福星,你是吗?」

来青楼的姑娘多是出身贫苦,命薄如纸,有何福可言。其实我何尝不是呢,但是妈妈说我有福那我就有吧!

从这之后,没人再敢说我的不是,有也只敢放在心里。

很长一段时间,醉花楼里人人对我敬着,轻活重活都不让我干,我一度成了醉花楼里最好吃懒做的人。

闲来无事,我便会给关系好的姐姐香妆,这几位姐姐常常因为我画的妆引得客人痴迷。

一来二去,我能将极丑的脸画成绝美容颜,将年老色衰的脸画成美貌少女这件事,渐渐在醉花楼传开了。

很多姐姐们都来找我香妆,即便是之前对我白吃白喝颇有微词的姐姐,也对我变了脸色。

一时间我也名声大噪,从此我坐实了醉花楼里团宠加福星的身份 ,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好不畅快。

3

言归正传。

魏灼拿着圣旨来给我赎身之后,

为我置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丝毫不忌讳自己娶的是一个青楼女子。

整个京城的人为此唏嘘不不已。

都道是好好的少年将军,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这般自甘堕落。驳了皇上的赏赐,非要娶一个欢场女子。

满城贵女们都伤心落泪,怎么也不明白,她们家世煊赫,竟还比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能让魏灼动心。

当然也有人称赞魏灼,说他重情重义,对一青楼女子的救命之恩,竟能以身相许,简直那些薄情寡义的男子们楷模啊!

我坚持要从醉花楼出阁,魏灼同意了。

将军到青楼迎亲,这也是京城破天荒头一次。围观的人群一点不比他回城那日少,只是这一次更多的是看戏的吃瓜群众。

醉花楼的姐姐们给我送嫁时,羡慕不已:「芜儿啊,可真真是福星,难怪妈妈当初对她这么好。」

我抱着云娘放声大哭,旁人觉得我是重情重义,感念云娘的好。天知道我真不想走,是真不想当这个将军夫人。

入了将军府必定是要被各种规矩拘着,各种礼仪束着,哪里有醉花楼逍遥自在。

「芜儿,走了,将军在那等着呢!」云娘泪眼婆娑,将我推向魏灼。

魏灼温热的手掌握住我的手,一股暖意窜入我的心底。

「阿芜小心!」他小心送我坐上花轿,手护在我头上,怕我撞到轿顶。

到了将军府,我被他一路牵着走完成亲的所有仪式流程。

就说这达官显贵规矩多,一天下来,我已经累瘫了。

到了洞房里,我困得眼皮都撑不开,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时,魏灼坐在我身边,温柔似水地看着我:「阿芜,你睡的可好?」

我还没有开口回答,只见他起身从桌子上那来了两杯酒。

「阿芜,我们还没喝交杯酒。」他握着酒杯递到我面前,我接过酒杯,挽着他一起饮下交杯酒。

魏灼的视线一直粘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如暗夜里的星辰,闪烁着喜悦的光。

我不明白,我们明明从未见过,他看我的眼神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灯影摇曳,红烛燃泪,魏灼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我能感受到他的胸膛滚烫,猛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呼吸声在我头顶逐渐加重,他低头托起我的脸,深情凝望着我许久,炽热的情绪在眼中翻涌。

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湿热绵长的亲后,轻柔将我放在床上,起身去灭了灯。

下一步,是不是要洞房了?

就当我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他却只是轻轻替我盖上被子,合衣躺在了我身侧。

我寻思,他不主动,那我来吧!

我侧过身面向魏灼,手摸到他的脖子上,沿着脖子向下探入衣服里。

由于常年锻炼,魏灼的胸膺饱满挺括,摸上去手感柔韧。

我轻柔抚摸他的胸膺,似有若无地慢慢点蹭、勾缠着紧致的肌肤,蜻蜓点水般撩拨他心底的欲望。

黑夜里,看不到他的表情,近在咫尺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急促,肌肤温度仿佛沸腾了一般,瞬间滚烫得吓人。

看他还能忍到何时!

我继续往下探去,划过他壁垒分明的腹肌时,小手却被他一把钳住了。

「阿芜,睡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迷离的克制。

呵,可真是口是心非的男人!

我撅撅嘴,有些置气地把手抽了出来,反过身背对着他。他转过身,从身后抱住我,下颌贴在我的肩上,轻轻安抚着我。

这一夜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4

也不只这一夜,魏灼之后也没碰我!

我问过他为何不碰我!

他说,他在等我也爱上他的时候。

可我绝不可能爱上他,他爱我,是觉得我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我根本不是,若我爱上了他,等他发现真相,我便会万劫不复。

其实魏灼除了不碰我之外,对我都挺好的。

魏灼说:「阿芜,在这将军府你不必守任何规矩,你就是将军府的规矩,你想怎样就怎样!」

魏灼十六岁那年,镇压边关叛乱,一战成名后,便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府邸。所以我在将军府过得也还算自在。

我不用与公公婆婆住在一处,也不用每日去面对婆媳之间的那些琐事。

魏灼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带去回去看魏老将军和魏老夫人。魏老将军和老夫人,从不为难我,当然对我也谈不上什么喜欢。

毕竟我曾是低贱的青楼女子,因为我,他们的儿子从京城最优秀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

他们还能客客气气地同我说话,我觉得已是度量极大,所以每次见在他们,我也算是乖巧。

魏灼知我爱钱,把将军府的掌库钥匙给了我。他也喜欢时不时地整点小浪漫,带我去踏青郊游,为我抚琴吟唱,晨起为我画眉,下朝回来为我折一支花,亲手为雕刻木头小娃娃......

可这些把戏,我在青楼里见多了,见着虽心中欢喜,但我根本不会感动。

男人嘛,爱的时候掏心掏肺,不爱的时候薄情寡义。

至于我对魏灼,其实一开始我都是谨小慎微的态度,我害怕他有一天发现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会把我杀了。

但后来我发现魏灼这人心善,不会滥杀无辜。他又极度纵容我,我就逐渐飘了。

大概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尽管我在将军府待着也悠闲,可我还是心生了厌倦。

我感觉我像魏灼养的金丝雀,成天见到的只有他,实在无聊。

我愈发想念在醉花楼的日子了,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可以听千奇百怪的八卦。

而且魏灼早晚有一天会发现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时他也不会再对我这般好了,可我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呢?

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早出囚笼。

我当机立断,跑到魏灼的书房对他说:「魏灼,你休了我吧!」

魏灼此时正在书案上作画,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我:「阿芜,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对,待在你这将军府里很不开心!」我朝她大吼,想着这样他会对我心生厌烦。

「都怪我冷落了阿芜,我带阿芜去做些开心的事好吗?」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搭在我肩上,笑容和煦,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温柔。

魏灼牵着我走到书案前,拿起方才作的画:「阿芜,你看这画你可喜欢,我们一起画完好不好。」

画上的人是我,明眸皓齿,笑意灿烂,只是画尚未完成。

他说:「我的娘子,真好看!」

我看着画,心中有一瞬触动。

可我要让魏灼生气,让他休了我。

我平复好心中的情绪,一把抓住画纸,揉捏成一团,像扔垃圾一样狠狠地砸到地上:「我不稀罕,魏灼,我求你休了我!」

魏灼依旧没有生气,只是目光中的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弯身捡起纸团,又笑着说:「这副画得不好,阿芜不喜欢,我重画。」

我忍无可忍了,朝着他喊:「够了,魏灼,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休了我?」

他眸光黯了黯,许久才缓缓开口:「阿芜,我永远不会休你的,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他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坚定。

有病,魏灼简直有病!

「魏灼,我一定会让你休了我的。」丟下这句话我就生气的走了。

我不知道魏灼是怎么想的,但我一定会让他主动休了我,我要回醉花楼!

5

师父曾告诉我,要想让一个人恨你,就要毁了那个人最爱的东西。

所以我把魏灼最爱的琴,毁了。

魏灼极爱琴,也喜欢弹琴,更喜欢弹琴给我听。明明是个武将,却喜欢弹琴这种风雅的事情,我并不理解。

魏灼有一把最爱的琴,叫『流昭』,是他寻遍九州,花重金求来的。

听说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琴,传说是一位将军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魏灼喜欢带我去后花园的竹林里弹琴,他在那抚琴,我就坐在一旁,痴痴的看着他。

说实话魏灼是我见过的众多男子里,模样最俊俏的。

他弹琴时总会穿一袭月白长袍,头发半束着垂在身后,一点不像能驰骋沙场的将军,倒像一位风流卓绝的琴师。

每当这时我就会想,书上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就是魏灼这样吧!

他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挑,悠扬的琴声在竹林里环绕。

魏灼会在弹琴时含情脉脉地看向我,会说:「阿芜,我为你弹一辈子琴可好?」

而我不会答应他,也不会拒绝他,只会敷衍着朝他笑一笑。

虽然公子俊美,琴声绝妙,可一辈子太长,我崔芜迟早会离开。

流昭的琴弦尽断,琴面被我刮花。

我想这样魏灼一定会大发雷霆,把我休了!

可万万没想到,魏灼看到流昭的惨状,虽然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哀伤,但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温柔地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安慰:「不过是一把旧琴,只要阿芜开心,毁了就毁了吧!」

此计卒!

我又生一计!

把魏灼珍藏的剑『梧栖』毁了。

这剑是魏灼同流昭琴一起寻来的,听说是一位琴师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魏灼看到断裂的梧栖剑,与见到流昭琴被毁时的表情差不多,哀伤中含笑,他蹲在地上轻轻拾起断剑。

「阿芜不喜欢,这剑留着便也无用!」

看着他拾剑的模样,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点点疼。

魏灼明明那么在意流昭和梧栖,而我毁了他最爱的这两样东西,他怎么能一点儿火都不对我发!

此计又卒!

再来一计!

魏灼对花生过敏,我故意做了花生粥拿给他。

「将军,这是妾身给您做的花生粥,您尝尝!」我刻意讨好的哄着他喝粥。

我想我都这样要害他了,他一定会生气。

但是我又失策了。

「阿芜亲手做的,我一定吃完!」

魏灼眼底含笑,接过我手里的粥,毫不犹豫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眼见他脖子上开始出现红疹,呼吸变得紊乱,他却还是没有放下手里那碗粥。

魏灼简直不要命了,我想让他休了我,可也不想背上他的命。

我愤怒地上前打翻他手里的粥:「魏灼,你疯了吗?你明知道你花生过敏,再吃下去会死的,为什么还要吃?」

魏灼红着眼睛,表情很痛苦,可他还是极力对我保持笑容:「只要是阿芜给我的,就算是砒霜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我的心好像又被扎了一下,比上次还要疼一点点。

我知道此计又卒了!

看来在魏灼身上下功夫是行不通了!

那就让别人来给他施压。

去赌坊,赔了几百万两,大闹赌坊还耍赖不给钱逃了,让他们去将军府找魏灼要,而这家赌坊背后东家是皇帝的叔叔临王。

去斗蛐蛐,得罪了当朝宰相之子,踩死了他的最爱的蛐蛐。

去听琴坊听曲,大骂当红乐师:「弹这么难听,怎么敢出来赚钱的?」

惹得众怒,我登上桌子,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目视众人:「我夫君弹得可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众人言:「你夫君是何人?」

「大将军魏灼!」

放完豪言壮语,我拍拍手走人,只听见一堆人开始议论纷纷。

「简直是有辱斯文啊!魏小将军怎就娶了这等粗俗不堪的女子。」

「本就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你如何叫她文雅!」

「魏小将军当真是糊涂啊!半世英名就毁在娶了这么个娼妇!」

......

我勾唇一笑,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名声我可不在乎!

6

不出意料,裴昊连续几日收到宰相、御史等人弹劾魏灼的奏折。

弹劾理由皆是:「魏灼其妻崔氏,言行无状,举止放荡,粗俗不堪......魏灼沉迷女色,纵妻无度,教妻无方,有失体统。魏将军若不休妻,恐再难担大尧重任!请陛下圣裁!」

魏灼驳斥百官:「吾妻,随性可爱,我愿她能一世欢乐率性,自不想她像诸位大人的夫人千金一样,整日拘在规矩里不得自由。各位大人说我纵妻无度,昏聩不堪,这些时日,我可有遗漏、耽误过朝中任一政事?」

百官无言,皇帝不语。

魏灼回府依旧和没事人一样,对此只字不提,我是从他的随从余归那儿打听才知道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竟然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堂上公然为我对抗百官,从未有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我,我的心上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沉沉的、闷闷的。

只是我很清醒,我的目的是要让他休弃我。

如此我只能变本加厉了!

趁魏灼去上朝之际,我在府中大摆筵席,把醉花楼的好姐妹们全都请来了将军府。

她们一开始见到我,还有些局促地向我请安,知她们碍于我的身份,不敢对我如从前那般亲昵。

我上前一把抱住淡儿姐姐笑着道:「我还是你们的芜儿,一点没变,你们不必在我面前整那些虚礼。」

宴上的氛围逐渐热闹起来,大家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

「芜儿,可真是好生羡慕你,魏将军对你是真真的好!」淡儿姐姐满眼的羡慕。

「好吗?也就那样吧!」我毫不在意地说。

「天哪,芜儿,什么叫也就那样,简直就是把你捧到天上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觉得她们这是在奉承罢了。

「芜儿,你可知道我们这等欢场女子,便是嫁个普通人家做妾,都是难得。魏将军却八抬大轿娶你做了正妻,还不纳妾。这样的男人世间罕见。」

「对对对,而且我们在外面也听说了,魏将军为你画眉,作画,送花......想方设法的哄你开心。」

......

姐姐们都争相夸赞魏灼对我的好,可我不以为意。

「这算什么呀!之前我看醉花楼那些男人对姐姐们不也是这样讨好的吗?而且心蕊姐姐,你之前不是说,男子多少薄情寡义,爱你时掏心掏肺,不爱时弃若敝履,他们做的任何事都不要信。」

魏灼现在对我好,未必以后还会对我好。

「芜儿你糊涂啊,魏将军怎么跟那些男人相提并论,能来醉花楼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些酒囊饭袋、好色之徒,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儿。

魏将军素来洁身自好,在娶你之前,可是满城贵女的心上人。且他一个将军,皇上最信任的肱骨之臣,每日有多少事要处理,能为你做这些小事,已胜过世间无数男子。」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如此。魏灼其实平时确实很忙,常常不是在军中奔走,就是在宫中办公。可无论他多忙,还是每日都会来见我,给我带一些小惊喜。

「可这是因为他把我当作了曾经的救命恩人,所以才会对我这般好的。」

「报恩有无数种方式,可魏将军却不顾前途娶了你,娶了你让你荣华富贵,也大可以不用再对你这般上心。可他还是将你视若珍宝,若这都不是爱,是什么?」

是吗?魏灼真的爱我!我陷入了沉思。

我想过魏灼对我好的无数种原因,却唯独不愿意承认他是真的爱我!

可似乎这个世界除了魏灼,确实没人这般好的待过我。师父对我的好,也只能说是尽到了师徒之谊。

「这些天,外边那些事,都是你故意干的吧!大闹赌坊,辱骂乐师,踩死宰相公子的蛐蛐......这些事都闹到皇上面前了,魏将军与百官为敌,公然维护你。」

「是啊!我想回醉花楼了,想让魏灼休了我,可他死活不肯。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我的心沉了沉,声音越来越虚。

「芜儿,你犯什么傻,我们都巴不得有个魏将军带我们出醉花楼呢!你竟然想让他休了你?你可知你闯了那些祸事之后,魏将军都是亲自上门去赔罪,为你收拾烂摊子。他回来可有怪罪你?」

我沉默了,魏灼从不会责备我,甚至不会对我展露出一丝一毫不悦。

这事他对我只字未提,我说为何这几日都不见那些人找上门来,原来他已经摆平了。

「芜儿啊,有一人如此真心待你,好好珍惜吧!将军府可比醉花楼好多了!若是我们能遇到这样一位好郎君,此生为他生儿育女、烧水做饭,都甘之如饴。」姐姐们苦口婆心的劝慰我。

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魏灼真有这么好吗?「可他到现在都没有碰过我!」

7

「什么?你们成亲这么久他都未曾碰过你?」

「是啊!哪有人忍得住不碰心爱的女子,他分明就不爱我。」看着她们惊讶的表情,我心里冒出了一丝窃喜。

「你可问过他为何不碰你?」

「问了,他说想等到我也爱上他的时候!」

「天哪,魏将军这是什么纯情男子。世间男欢女爱是寻常,像来我们醉花楼那些男子,都是图身体上的欢愉,无半点真心。阿芜,魏将军他这不是不爱你,是把你爱到了骨子里,才会这般尊重你、在意你。」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搅得乱七八糟了,但依旧想坚持自己的看法:

「不对不对,姐姐们,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不行啊?」因为不行,所以在别的事上弥补对我的亏欠。

「嗯......也有这种可能!但魏将军......看着并不像不行的......」

「是吧是吧!我就觉得他不行,我都那样勾他了,他还能那样坐怀不乱,一定是那里不行。」

我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刚刚还建言献策的姐妹们突然间都噤声了,我看着淡儿姐姐脸上消失的笑容,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凉风袭来,转过头,发现魏灼正站在我身后,一身朝服,满脸笑容地低头看着我。

「娘子刚刚是在说为夫哪里不行?」

醉花楼的姐妹们见状,识趣地行礼道别:「既然将军回来了,我等就不在此打扰将军和夫人的雅兴了!先行告辞。」

我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们:你们别走啊!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她们回给我一个微笑:芜儿,我们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姐妹们都离开了,宴厅里只剩下我和魏灼以及满桌的残羹冷炙。

我站起身面向魏灼,一双手慌乱地无处安放。

「娘子刚刚是在说为夫不行吗?」他的声音柔情蜜意,蛊人心神。

「我......」他一步步朝我走近,我心虚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他逼着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墙面,无路可走。

我昂起头,鼓足了不足的底气:「魏灼,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你又不碰我,我又到处给你惹祸,你为什么不休了我?把我当金丝雀一样供着有意思吗?」

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些揶揄:「原来阿芜这些日子不开心,是怪为夫没有满足你呢!都怪为夫木讷,没有想到娘子的需求。」

魏灼环上我的腰,往身前一带,将我拘在他怀里。我整个人一下就贴到了他身上。

他怀里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总感觉有些熟悉,仿佛是冰天雪地里阳光的气息,清冽美好不可多得,让我会不自觉想沉溺在这种温暖里。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魏灼你放开我!」我反应过来,试图用力推开他。

可他纹丝不动,腰上的手反将我扣得更紧,我捶打他的胸口,试图让他吃痛松开,但每一拳都像是打在棉花上,无济于事。

魏灼盯着我的眼神里情绪翻涌,喉结上下滚动,下一瞬,温润炽热的唇霸道地含住了我的唇。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灼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瞬间忘了该如何呼吸,也忘了挣扎。

他一手扣在我的脑后,一手掐住我的腰肢。越亲越深,贪婪地、疯狂地攫取,像是驰骋于战场,带着侵略性地、放肆地攻城掠地。

似乎这一刻他要将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全部释放,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血脉里。

魏灼在我耳畔低吟,尽管隔着衣服,也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滚烫得灼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我听不见、也感受不到,除了魏灼之外,周围的任何动静。

我的大脑极度不清醒,似乎并不抗拒魏灼的侵占,甚至有些眷恋这种感觉!

我绝对是疯了!

不知道魏灼是什么时候放开我的,只是一抬眼,便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的手指一点点触摸过我的脸颊,在嘴边停下,弯起食指轻轻拭去残留在嘴角的银丝。

「阿芜,你可愿意!」

我懂他的意思,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心脏好像乱了节拍,砰砰乱跳。

「我......还没想好!」我慌张地推开魏灼,逃了出去。

8

捂着发烫的脸颊,坐着竹里的凉亭吹风,想让风吹散我体内的燥热。

之前魏灼不碰我,我耿耿于怀。

现在魏灼想碰我了,我却犹豫了。

之前我并不介意与魏灼有肌肤之亲,因为我只是想把他当作是普通的男欢女爱,就像醉仙楼姐姐们的露水情缘一样,不用捆绑情义。

可是现在知道魏灼好像是真的爱我,我的心乱了。我没办法再把他当作普通男人一样对待。

而且我也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魏灼,可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没人告诉过我,我也没心悦过谁!

之后我没有再继续作妖,折腾魏灼休妻。

一是我知道无论再如何折腾,魏灼都不会对我动怒,再作就没意思了。

另一是我想通了,将军府就先待着吧!反正魏灼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免不得要出去征战,说不定哪天就战死沙场了。那时我自然就自由了,我再多等等又何妨。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爱情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不对,金钱不可抛,没有金钱的自由,不就是街边流浪的乞丐!我一定得多拿些钱跑才行!

魏灼一如既往的待我很好,可我自从那红着脸逃跑后,再见到他就紧张,莫名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尤其是一触碰到他,这种情况就会更加严重。

于是我总是刻意避着魏灼,可是不见他的时候,又感觉有点想见他!

我大概是病了,为此特意瞒着魏灼悄悄出府去看大夫。

大夫说:「姑娘身强若男子,并无半点病症。」

「那我为何会见到一人就心脏乱跳,呼吸不畅,面颊和耳朵也发烫不止?」

大夫摸着胡须笑得意味深长:「姑娘此乃心病!老夫无方可解,解铃还须系铃人!」

大夫的意思是去找魏灼才能治好我这病,可我这病就是见他才得的。这是个死循环啊!

魏灼不知从哪得知我病了,急冲冲跑来看我:「阿芜,你哪里不舒服?」

我害怕一见魏灼又出现病症,闷着头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许是见我不做声,他便将手伸进了被子里,冰凉的手贴到我额头上的瞬间,我身体一激灵,脸唰的一下又升温了。

大概以为我得了热病,他语气焦急:「余归,快去请大夫过来。」

我立刻抓住魏灼的手,从被子里伸出半个头:「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乖,都烫成这样了,怎么能不看大夫?」

我不知该如何告诉魏灼,我这病只在见到他时才会得。

「魏灼,我瞧过大夫了,大夫说我没病。」

魏灼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又开始翻腾,赶紧将手抽了出来。

再这样下去我怕是会气血爆裂而亡。

我翻身抱着被子坐起来,十分认真地望着他:「魏灼,我这病就是因为你,只有见到你、被你碰到时才会这样!」

魏灼眼眸微闪,愣了片刻,忽然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清隽的脸上浮现出甜如蜜糖般的笑容,看向我的眼神里尽是宠溺。

「那阿芜是否会在想起我的时候也有这样呢?」

这我倒不曾注意过,我闭上眼睛,眼前涌现出很多关于魏灼的画面,有他灿烂地笑容,有他抱着我的画面,有他为我画眉的画面,有他亲亲我的画面......

画面越来越多,我的心就乱跳得更快,就好像有一匹脱缰的野马拖着它在横冲直撞。我赶紧睁开眼睛,那些画面逐一消失在我的眼前。

完了,我的病又加重了,竟然想到魏灼也会得。

「阿芜,你可知这病是女子见到心悦的男子时,才会得。」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魏灼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炸得我脑瓜嗡嗡响。

什么?

我心悦魏灼了?不可能吧!怎么会呢!

「魏灼,你一定是想骗我喜欢上你对不对!我才不信你!」

我娇嗔地抬手去打他,手腕却被大掌握住,他满含笑意,将我一拉,眨眼间,我被他翻身压在身下。

暧昧的氛围迅速升腾而起。

我们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声。他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似乎在无声地撩拨我的心。

我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魏灼精致蛊人的薄唇上,心中猛然出现了一种冲动,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好吧!我承认好像真的有点喜欢魏灼了!

下一秒,我勾住魏灼的脖子,昂起头亲上了那诱人的薄唇。

我的亲似乎瞬间点燃了魏灼,他转守为攻,亲至深处,他轻巧解开我腰间的束带,热情又霸道地一点点吮吸着我的肌肤。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帐帷落下,散落一地衣裙。

檐角上,两只祈福的铜风铃儿,随风旋转,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铃下垂着的两条红绸,紧紧缠绕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愿分离。

那天,我枕在魏灼的臂弯里问他:「魏灼,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会爱我,对我这般好吗?」

魏灼轻柔在我耳边吐着热气,酥麻的感觉直达心底。「我爱你,只因你是阿芜,无关你的身份!」

他将我拥紧,声音里满是柔情:「阿芜,以后唤我阿昭可好?」

「阿昭......」

9

八月十五·中秋节

华灯初上,月落人间!

裴昊在御花园设中秋晚宴,邀百官共度佳节。

魏灼带我来宫中赴宴。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之前京城贵妇们举办各种诗花宴会,她们看在魏灼的面子上也会给我发帖子。

我自知与她们不是一类人,对那些文雅的东西一窍不通,所以从不去参加,不去自取其辱。

但这次中秋晚宴是圣上设宴,特命百官携家眷入席,不得不来。

向裴昊行礼后,魏灼牵着我在左侧第二列的位置落坐。

众人纷纷向我投来神色各异的目光,大抵是我名声在外,大家都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能将魏灼迷得神魂颠倒吧!

眼见文武百官聚齐,裴昊喜悦地宣布晚宴开始。

星月辉映,舞乐融融,宫宴的氛围逐渐热闹起来。为贺佳节,裴昊率先举杯同百官共饮。随后,大家纷纷离席敬酒。

我小饮了两杯,酒劲瞬间上脸,感觉脸被灼得通红。

魏灼侧首瞧见我通红的小脸,嘴角浅弯,笑意绵绵,凑到我耳畔低声说:「娘子这是又想我了?」

我又气又恼,佯装生气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才没有呢!」

好像自那天,我确认自己对魏灼也有点喜欢之后,那一见他就脸红心跳的怪症,好像也随之削减了!

大多数时候都没再出现,除了被魏灼这个家伙故意捉弄的时候。

宴上氛围热闹但拘束,实在与我格格不入。我同魏灼说想出去走走,他牵着我起身欲走,正巧碰上几位大人前来敬酒。

我便让魏灼先应酬,自己去附近透透气。

皇宫偌大,岔路密集,每条路似乎都差不多,走着走着竟然迷路,忘了该如何回去。

我只能沿着路边五米一设的引路小石灯,一条路一条路的试。

行至小桥处,迎面看见不远处有人走来,那人走路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像是喝了不少酒。

看扮相似是长定侯世子陈恪,方才在宴上有见过。想来应也是刚从御花园出来,便迎上去问路。

「世子,可否烦请指一下去御花园的路?」

陈恪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堆着贱笑凑到我眼前:「我认得你,是魏将军的小娘子。你亲本世子一下,本世子就告诉你御花园怎么走!」

「你放尊重些,知我是魏灼的娘子,怎能说出这种话?」

在皇宫里碰到这种轻浮子弟,我自认倒霉,不想给魏灼添麻烦,也不准备继续纠缠,转身便走。

刚走两步,身后的裙摆竟被踩住,陈恪摇晃的走到我身侧,一手压到我的肩上:「谁不知道,你原是青楼妓子,在本世子面前装什么矜持?」

我向来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已经忍过一回,忍不了第二回。

嫌弃地甩开陈恪的手,转身愤怒地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世子,酒醒了没有?」

因此也彻底惹怒了陈恪,他裂眦嚼齿,我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一把揪住了头发:

「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魏灼把你当块宝,你还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敢打本世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他说着就拽着我往假山处走。

我的头发被陈恪狠狠拽着,疼痛刺激得眼睛溢出了泪水。「你放开我,你敢动我,魏灼不会放过你的。」

他眼神迷离地凑近我,满嘴酒气熏得我作呕。「你以为魏灼会为了一个女人动本世子吗?」

威胁对他没用。

陈恪上手要扯我的衣服,我挣扎着朝他下腹猛踹一脚,趁机逃跑。

我拼命往前跑,陈恪在身后紧追不舍。本就不识路,还格外倒霉,跑到了墙脚。

前面无路可走,后面陈恪已经追了上来。

陈恪一步步朝我逼近,浑圆的脸上是油腻张狂的笑容:「我看你这次往哪跑!」

惊慌、无措!霎时间如临深渊,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

陈恪的手向我伸来,在要触到我时,一阵风袭来,顷刻间,陈恪整个人被踢飞,狠狠撞到了墙上。

一抬头,魏灼手持一把长剑站在那里,眸中怒火燃烧,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意。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魏灼,他在我面前永远是那样温柔,温柔到我以为他没有脾气,温柔到我快忘了他是个杀伐决断的将军。

「阿昭——」我像一只惊恐的小猫,飞扑进他怀里,心有了倚靠,一瞬间,所有的酸涩涌上心头,眼泪绷不住地往下流。

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靠在魏灼怀里,是那么的安心。

魏灼紧紧搂住我,看向我秒变温和:「阿芜,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恪颤颤巍巍地吃痛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恶人先告状:「魏将军,我没有......我喝醉了,是她勾搭本世子的!」

「你再说一遍!」魏灼语气冷冽,长剑直指陈恪咽喉。

「魏将军,你......不能杀我,我爹是长定侯,我娘是大长公主!」陈恪醉意全无,满目惊恐,脸上的肉吓得直哆嗦。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气势。

魏灼冷冷一笑,眼中神色讳莫如深:「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陈恪长松了一口气,又得意起来:「本世子就知道,魏将军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生气的。」

魏灼不置语,单手捂住我的眼睛。下一瞬,我听见剑「嗖」的一声将什么东西削落在地,随之而来的是陈恪凄惨的哀嚎。

「啊——」

「今日只断你一臂,并非不敢杀你,而是让你永远记着,也让京城所有人瞧着,这一臂就是不尊我夫人的代价。」

魏灼将剑一收,揽腰将我抱起:「娘子,我们回家!」

我靠在他怀里,悄悄朝他身后望去。

陈恪的左臂落在草地上染红一片,他捂着伤口,疼得跪在地上痛苦挣扎,鲜血大股大股地沿着指缝渗出,流淌到衣服上,血液浸透的锦袍在中秋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魏灼将我的头拢了回来,宠溺地说:「别看脏了眼睛!」

我乖顺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他怀里熟悉又甘冽的气息可让我沉迷啊!

10

我从未想过魏灼会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陈恪是大长公主和长定侯独子,他断陈恪一臂,算是彻底得罪大长公主和长定侯。

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当年在先帝面前力排众议拥立裴昊为太子。

长定侯陈瑜与先帝情同手足,当年也是一举拥护裴昊登上帝位,如今他手握十万重兵,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独子断臂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次日,早朝之上,大长公主抬着陈恪去裴昊御前告状。

我在府中焦急等了一天,等回来了满身伤痕的魏灼。

他趴在担架上,奄奄一息,背上血肉模糊,伤痕道道入骨,白色的里衣被血水侵染成黑红色,碎布嵌在伤口里和血液粘连在一起,仿若被野兽撕咬过一般凌乱狰狞。

我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他艰难地半撑起身子,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还是扯出一抹笑容,抬手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阿芜,不哭,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因为我而伤痕累累,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自己好像配不上他的想法。

我的心好像被揪住了,好疼好疼。

怎么会有魏灼这么傻的人呢?

我哪里值得他对我这样好。

后来我才知道,在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灼跪在殿前,言辞决绝:「陈恪辱臣妻在先,臣断其臂在后,断臂之罪,臣认,臣自愿受刑三百鞭让大长公主消气。但臣要以手中兵权、官职及一身的功勋荣誉,换陈恪当着百官对臣妻崔芜的赔罪致歉。」

裴昊捏着眉心,一脸阴郁:「魏灼,你当真要如此?」

魏灼目光坚决,言辞恳切:「是,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不需要臣,若他日,陛下有事,臣定当有召必回。」

天子长袖一挥,似有怒气:「那便如魏卿所愿!」

魏灼在烈日下受刑,三百鞭子足足抽了两个时辰,期间晕倒了三次。

大长公主怒火虽仍未消,却也只能见好就收。

魏灼的伤在床上养了三个月,背部的伤口虽日渐长好,却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疤痕,每每为他上药,看到这些伤,我都忍不住想哭。

眼前这个郎君,值得我好好去爱!

我每日陪在他身侧,学着他曾哄我开心的法子,经常给他送些赏心悦目的小玩意儿。

我去找魏老夫人身边的女工学了刺绣,花了三天时间缝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平安香囊送给魏灼。

魏灼握在手里,脸上笑得合不拢嘴:「我的阿芜好厉害,第一次绣就能绣得这样......别出心裁。」

我疑心他在讽刺我,佯装生气,伸手要将香囊抢回来:「觉得我绣得丑就直说,还给我。」

他立刻把香囊护到胸前:「我不,阿芜,送我了就是我的,岂能再收回去。」

......

陈恪向我赔罪那日,裴昊和百官齐聚于城楼之上,城墙下是围观的百姓。

陈恪站在城楼的梯台上,神色窘迫,面上毫无光彩。那只被斩断的左臂,已经装上了义肢。

听说是大长公主花重金寻能工巧匠打造,并无正常手臂的功能,只能做装饰之用。

魏灼牵着我站在一旁,众人神色肃然的看着陈恪念赔罪书。

「我,陈恪,长定侯陈瑜之子,性情乖张,跋扈不堪。中秋佳节夜,酒后言行不端、举止轻浮,对魏灼将军之妻,魏夫人出言不逊......」

「等等,我夫人有名字,叫崔芜!重来!」魏灼语气凛然地打断陈恪。

陈恪咬牙切齿:「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

魏灼攥紧拳头,怒视陈恪:「陈恪,你要向我夫人崔芜赔罪,可她也不仅仅是我魏灼的夫人,她更是她自己。即便她不是我夫人,只是一普通女子崔芜,你冒犯她也必须赔罪。」

魏灼的话让我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无人在乎过我是谁。跟着师父时,别人都只道我是白仙嘴的徒弟。醉仙楼时,别人只道我是福星!魏灼娶我时,别人只道我是得了好运的青楼妓子。

无人在意我是崔芜,可魏灼却在乎了!

我感激地看向魏灼,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回望过来,朝我莞尔一笑。

陈恪被魏灼的气势吓得一颤,清了清嗓子重新念:「我,陈恪,长定侯陈瑜之子,性情乖张,跋扈不堪。中秋佳节夜,酒后言行不端、举止轻浮,对魏灼将军之妻——魏夫人崔芜,出言不逊、多次冒犯。现已受到断臂惩戒,真心悔过,还望魏......崔芜夫人宽恕!也望诸位莫学在下,自作自受,悔之晚矣!」

「阿芜,你可满意,不满意让他重来。」魏灼低下头轻声问我,我注视着他,眼睛里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一下慌了神:「阿芜,你怎么哭了!」

我抿嘴露出一抹笑容,挽起他的胳膊道:「我没事,阿昭,我们回家吧!」

此后,京城多了一桩趣闻,中秋夜,魏将军挺身护妻,怒斩陈世子一臂。大长公主御前告状,魏将军自请三百鞭刑,陈世子无奈登楼赔罪。

十二月,是雪月,雪落后的院子里银装素裹。

魏灼带着我在院子里练剑。陈恪之事发生后,他说要教我练武,这样就算没有他,我也能自保。

我学的很快,短短时日便可以跟魏灼过上几招了,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魏灼将『梧栖』送给了我,剑被我毁后,他找工匠回炉重新锻造成了新的『梧栖』。

他告诉我:「梧栖就是吾妻!」

我嗔怪他,连这你都能拿来调笑我。

其实梧栖握在手上有一种熟悉感,仿佛是我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所以用起来也格外得心应手。

『流昭琴』魏灼也重新修补好了。所以常常就是他弹流昭琴,我舞梧栖剑。

与心爱之人朝夕相伴,这样的日子太美好,美好的让我觉得如此不真实。

魏灼也太好,好到让我开始害怕抓不住他,害怕他有一天不再爱我。

这些日子,我总会时不时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魏灼牵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但那个女子不是我。

梦醒时我会问魏灼:「阿昭,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他总是摸着我的脸,柔柔地说:「因为你是阿芜啊!是我的娘子。」

「可我们明明之前都没有见过。」

这个问题他从不会正面回应,总是打马虎眼哄着我。「可能我们前世相爱也说不定呢!」

「骗子,你就知道糊弄我!你是不是不爱我,爱的只是我的脸?」

「爱你,阿芜,我爱的是你,一直是你。」

......

尽管他说得那么情深意切,但有时候我还是会怀疑,他心底深爱的阿芜,真的是我崔芜吗?

但渐渐地我也释然了!就算我不是他心底的阿芜,成亲以来这些时日的倾心相待,已足够我爱他了!

就这样一生一世也足矣!

11

魏灼辞官在家这些时日,虽不用去朝中述职,但他也并不闲,每日都会一个人在书房待上几个时辰。

朝中近来也发生了不少大事,魏灼辞官后武将这边位置空悬。宰相最近也要致仕告老还乡,新宰相人选迟迟未定。西北边境的宛国也频频挑衅试探。

近日魏灼同外面往来的书信日渐增多,裴昊也悄悄来找过他几次。隐隐觉得他们好像在谋划些什么。

除夕那天,宛国举兵来犯的消息快马传到京城。

魏灼立刻被裴昊召入宫中,入宫前他摸着我的头温柔的笑着:「阿芜,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可我没想到战事如此之急,裴昊给魏灼官复原职,命他领兵即刻出发去西北对战宛国。魏灼甚至没回家来同我道别,就领兵出征了。

我得知消息,用尽力气跑到城楼之上,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姿英挺、踏马而行,余晖掩映下,一身戎装熠熠生辉,一往无前的战神将军带着他的军队要去护卫祖国了,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望过一眼。

我在城楼上祈求上苍,一定要保佑魏灼平安归来。

回家后,余归交给我一封信,是魏灼写的:

「阿芜吾妻,我已安排数十名暗卫与二百护卫在府中护佑你的安全。

若是我能平安归来,娘子可愿与我生一两小娃娃?免得下次为夫出征,娘子一人在家中孤单。

若是我此去身死,阿芜你就带着将军府的财产和这些护卫,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去江南也好,去大漠也好......或者找个比我好的人嫁了也行,不过比为夫优秀的男子可能有点少。

左右不要为我难过,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

——阿昭」

看着看着,感觉眼睛糊上了一层湿气,一闭眼,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浸散了字体。

魏灼他真的什么都考虑好了。

曾一直期待魏灼领兵去打仗,现在真的去了,我却好害怕他不回来。

一晃过去三月,迟迟没有魏灼的消息传回京城。

或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没有魏灼的这些日子,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做什么都兴致不高。整日坐着院子里发呆,偶尔也会练练剑。

闲来无事大多会去魏灼的书房里看看,睹物思一番君。

翻到魏灼为我画的画,装在箱子里足足有满满的一箱。

我一张一张的往下翻,有我舞剑时的,有睡觉、吃饭时的,有生气时的......

我在将军府的点点滴滴都被他记录了下来,心中顿时像吃了蜜糖一般甜,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弯。

继续往下翻,发现还有我在醉仙楼嗑瓜子的时的、在戏院看戏时的、在街头卖艺时的......

这时我才知,原来魏灼那么早就在关注我了!

看到最后一张,我的手一下顿住了。画上是一男一女,男子在抚琴,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女子在舞剑,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琴是『流昭』,剑是『梧栖』。

那男子容貌与魏灼一模一样,女子则与我一模一样。

画右侧题了一行诗:『碧落无穷思卿现,今生何处得相见!』

下角处还写有两个名字:『聂芜、相昭。』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心绞得生疼。

画上男子就是魏灼,但画上的女子不是我,是聂芜,『梧栖剑』也是她的。

「阿昭,是相昭。阿芜,不是崔芜,是聂芜!」

我捂着胸口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浑浑噩噩。

原来魏灼心底深爱的阿芜是她啊,英姿勃发的女将军聂芜。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只会玩乐闯祸的崔芜。

是啊,他们才般配啊!一个战功赫赫的战神,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只是恰好长了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又恰好被他遇见。

真可笑,明明已经猜到过这个结果,明明说可以不在意。

可是亲眼看到真相,心还是好难受。

下午裴昊派侍卫传来消息,西北传来的最新战报,半月前魏灼带一千骑兵诱敌深入峡谷时,遭遇埋伏,魏灼失踪,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听到消息,我如晴天霹雳一般,大脑一阵眩晕,身子一软,若不是身边的婢女小姚扶住我,立刻便要跌在地上。

怎会如此,我不相信,魏灼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失踪呢!

他是去找他的聂芜了吗?

三月的天气,烟雨蒙蒙。

我摇摇晃晃地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细雨扑在脸上,像小银针,一点一点地扎进皮肤里,不疼却窒息。

小姚追到我身边,撑开油纸伞安慰道:「夫人,将军只是失踪,说不定他还活着......」

我自顾自的往前走着,脚下的泥水拽着鞋底,每一步走起来都好沉。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入耳的声音慢慢变成一片嗡嗡声。

下一脚,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身子一倾跌进了池塘。

「扑通——」

一瞬间,冰冷的池水席卷而来,涌入了我的口鼻,灌进了我的胸膛,呛得我无法呼吸,我陷在绝望里甚至忘了挣扎,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我:「夫人......」

「来人啊!快救夫人!」

12

我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前方出现一束光,我好像看到一身铠甲的魏灼站在光口处朝我招手微笑。

「阿昭......等等我......」

我向着光一路奔跑,却怎么也追不到尽头。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冲破黑暗,跃进了那束光中。

四周环境骤然变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场上空无活人。我拼命找寻魏灼的身影,跑啊跑啊,跑到一座城池之下。

城门上赫然写着『缙都』二字,我瞬间明白这里不是大尧。

再一转眼,眼前出现了身穿月白素面直裰的魏灼,高兴着刚想上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黑甲红衣浑身是血的女子。

我走近看清了那女子的脸,是聂芜!

「阿昭,为什么偏偏是你?」她声音极微弱却透着难过。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去摸男子的脸庞,还没来得及触到,便咽了气。

魏灼握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将怀中的女子紧紧搂着,哭得悲痛欲绝。

「阿芜,对不起!」魏灼声音悲切,眼泪滴在聂芜满是血痕的脸上,残血化开成一朵朵花。

「阿芜,下一世,愿我们生在盛世。下一世,我替你守护江山,你只需做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姑娘。下一世,换我先去找你,换我来护你!」

随后,他捡起一旁的梧栖剑,毫不犹豫地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我的心一紧,赫然睁大了眼睛:「不要,阿昭......」

我头疼欲裂,耳鸣嗡嗡。下一刻,身体竟然飘到了空中。

我看到在城楼之上的魏灼,不,应该是相昭,他长指抚琴,时快时慢,一曲杀敌破阵曲在整个战场上激荡。城楼之下,聂芜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浴血厮杀。

画面一转,红烛帐暖,喜字灯笼在窗前摇曳,聂芜与相昭身着喜服,执手共拜天地。

聂芜倚在相昭怀中,娇羞又妩媚:「阿昭,现在我是你娘子了,不许再推开我。」

「好,娘子!」

两人正要饮交杯酒,门外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

聂芜打开门,看到一小兵神色焦急:「聂将军,不好了,寮军正在攻城,马上就要守不住了,陛下让我来请您!」

聂芜神色骤变,方才的喜悦了然无存:「好,我马上就去。」

聂芜脱下喜服外衣,罩上黑色盔甲,握剑便要走。

相昭从身后拉着她,眼眶湿红:「阿芜,你真的要去吗?缙都已经守不住了,沧帝昏庸无道、对忠臣赶尽杀绝,这样的君主不值得你效忠。」

「阿昭,我忠的从来不是沧帝,而是沧国,我生来便是沧国人,这里是我的国、我的家,即便守不住,也要为我的国家厮杀到最后一刻。」

聂芜眸中泪光闪烁,但还是绝然甩开相昭离去。刚走到院子里,相昭抱着琴追了出来。

「阿芜,我同你一起并肩作战!」两人目光流转,相视而笑。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换。

聂芜跪在朝堂之上,言辞坚决拒接圣旨:「臣不愿嫁给太子,望陛下收回成命。臣已有心悦之人,已与他互许终身,此生有他一人足矣。」

「聂将军,你说的可是那琴人相昭?」

「回陛下,正是。」

一旁的老臣叹息相劝:「聂将军糊涂啊,一个低贱的琴人如何配得上你,做个面首也就罢了,何必为了他违抗陛下。」

朝堂陷入无声。

太子移步上前,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视线在聂芜身上停留片刻道:「父皇,儿臣亦不愿娶聂将军,儿臣以为只要聂将军愿上交兵权,何不成全聂将军。」

不等皇帝发话,聂芜立刻叩首:「臣愿交出兵权,谢陛下、太子殿下成全。」

风将我一吹,我飘到了一处院子上空,这院子布置与魏灼的将军府一模一样。

聂芜一身劲装在小竹林里练武,相昭坐在她身后抚琴弹奏。

乐武相融,画面相得益彰。一眨眼,这唯美的画面在我眼前定住,变成了一幅画。就是魏灼箱底那最后一幅画。

相昭执笔在画下角处落上了『聂芜和相昭』,却并没有提诗。

画面再次重叠,『梧栖剑』放在剑匣之中,聂芜取出剑,瞧见剑上篆刻的『梧栖』二字,眼神放光。

「阿昭,你送我这剑叫『梧栖』,是不是吾妻的意思呀?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的妻子呀?」

相昭耳尖唰的一下变红,避开聂芜炽热的目光。

下一瞬,『流昭琴』入眼。

琴被聂芜抱着,她兴奋地跑到相昭屋中:

「阿昭,这个琴送给你!我特意找最好的工匠做的。你一定喜欢。」

「相昭地位卑贱,担不起将军此等厚爱。」相昭语气清冷,听不出一丝感情。

「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这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我给它取名『流昭』,即留昭之意。我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突然我又被吸到了一处深山。

山林之中,聂芜正在与山匪厮杀,匪贼尽灭。

聂芜入了山寨,我也跟着她走。她救出一批被抓进寨子的无辜百姓,放他们自行下山。

聂芜目光突然停留到其中一人身上,此人气质清隽超然出尘,与旁人格格不入。

「你是何人?」

「在下相昭,青州一名普通琴师。前些时日路过山下,不幸被匪徒擒到了这里。」

聂芜未再语,放相昭离开了。

等聂芜处理完寨子里事宜,下山时天已黑。她走在下山途中,听到有人呼救,靠近发现是相昭正在被狼群攻击。

聂芜与狼厮杀击退了狼群,却也力竭晕倒。相昭带着她找了一处山洞,生了火,为她处理了被狼咬伤的伤口。

夜间山中凉,聂芜昏迷中冷的不自觉蜷缩成一团,相昭见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

可聂芜依旧嘴唇乌紫,相昭便搂着她在篝火旁暖了半宿,直到她面色红润,他又去洞口守了半夜。

我还想继续看下去,突然所有的画面在我面前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我伸手去抓,那些画面骤然聚成一团白光向我袭来,我睁不开眼睛。

好像有什么东西唰的窜入我脑海中。

我想起来了!

13

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就是聂芜。

聂芜是我的前世,相昭是魏灼的前世。

当我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将军府的床上,小姚趴在床边哭红了眼睛。

他们说我那日落水后昏厥,一躺就是半个月。小姚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天天趴在床边哭,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我。

昏迷这半个月,外面风云骤变,魏灼还是没有找到,战况陷入焦灼。裴昊本想派长定侯去支援,长定侯却突发急症。一时间朝中无将可用。

我知道长定侯根本不是什么发病,不过是因为陈恪,不想去救魏灼罢了。

可我一定要去救魏灼,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魏灼的父亲,魏老将军魏恕。

我跪在地上请求魏老将军明日带我去早朝,向陛下推举我为将,去西北支援魏家军,寻找魏灼。

「胡闹!」魏恕一听,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去。

魏恕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纵横,魏灼失踪,身为父亲,他的忧虑并不会比我少。

他拧着眉,语气缓和了不少:「阿芜,为父知你与魏灼感情甚笃,可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去得了那杀人不眨眼的战场。就算我推举你,陛下和其它未必会同意,你一女子不能服众啊。」

「父亲,请您相信我,只要您愿带我去明日早朝,我定有办法说服陛下。」

魏恕见我态度坚决,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我着一身红缨战甲,昂首挺胸,随魏恕踏进了金辰殿。

裴昊与文武百官见到我一脸不可思议,一听魏恕要推我为将支援魏灼,一个个更是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纷乱的议论,基本都是否定的声音。

「她一女子如何能为将?魏老将军这是老糊涂了。」

「是啊!再说了她以前还是那样的身份,如何杀敌?色诱敌军不成?」

......

我早已预料到今日必然是这样的场景。

「陛下,臣妇以为,诸位大人不信臣妇可堪为将,一是臣妇往日种种事迹,令诸位大人心存芥蒂。二是臣妇为女子,诸位大人认为女子无用兵之能。既如此,臣妇愿意在此接受陛下和诸位大人的考验。」

此话一出众人颇为震惊的看着我。裴昊最终犹豫着同意了经过众臣商议,决定当场测试文论和武论。

曾经的我,确实不懂用兵。可现在的我不只是崔芜,也是聂芜。

文论,我用一篇【神兵策】说服了一半朝臣。

武论,我单挑羽林军一支长队十二人,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最终我以实力说服了百官,裴昊也同意我为将领兵。出发前我立下了军令状,若是灭不了宛国,找不回魏灼,我便以死谢罪。

出发那日,我握着梧栖剑踏马而行,再次见到了如我和魏灼成亲那日一般的万人空巷场景。只是这一次,大家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敬慕和祝福。

人潮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夫人,一定要把魏将军找回来!」

「崔将军,期待您凯旋!」

「崔将军可真是我们女性楷模啊!」

......

我朝回头朝他们笑了笑,我定不负众望。

从京城到西北边塞,照正常行军速度要一个月。为了尽快到达,我加快了进程,又抄了近路,二十天便到达了与宛国交界的鄞城。

魏家军在鄞城城内驻扎,我到达比预计时间要早,鄞城守将江夙年并不知道我已经进城。

我到达主将营帐时,大家见到我大吃一惊。

「阿芜,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营帐里吊着一条腿的魏灼,又惊又喜又怒:「魏灼,你又骗我,你不是失踪了吗?」

江夙年见状掩嘴偷笑着将其他人带了出去。

「阿芜,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啊解释,你知道听说你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有多难过吗?」说着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阿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魏灼搂住我,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看到魏灼还活着,开心是真的,心疼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

原来魏灼发现军中有细作传送情报给宛国,为了揪出此人,便将计就计,设计了一出遇敌失踪的戏码。但他也不慎被敌军的乱石压伤了腿。

抓到细作严刑逼供后,发现细作背后之人与宛国勾结,密谋造反,而且此人在朝中身份不低。于是魏灼便同裴昊暗中谋划,继续利用这次的设计引出幕后之人。

魏灼让裴昊再派一批军队来假装支援他,这样京城中兵力空缺,幕后之后容易有动作。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我,而且比他估计到达时间要早很多。

他原本准备这两天出兵彻底解决宛国之后,与支援军在途中相遇,一起秘密回京。同时魏灼已命人将他已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朝中之人势必很快会行动。

魏灼受伤不便披甲上阵,我替他出战宛国,经过七天奋战,一路追击宛军,直捣宛国国都。

宛国国主举旗投降,愿对大尧俯首称臣。从此改宛国为宛城。

很快我与魏灼踏上了回京的路。

回到京城,幕后之人果然举兵谋反,只是没想到谋反之人竟然是长定侯。

原来之前裴昊让他支援魏家军,并不仅仅是不想救魏灼,还因为他若出了京城谋反的计划就不得实施了。

裴昊也万万没想到暗中之人会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长定侯。长定侯被处死,但裴昊念在大长公主昔日的情分上,并没有赶尽杀绝,只将侯府众人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裴昊问我想要什么封赏,我说想成立一支娘子军,以后同魏灼一起保卫大尧。

他准了!

从此我也成了京城里传奇一般的人物!

从踩了狗屎运的青楼妓子到将军府的泼娘子,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娘子军领袖。

听说我的故事一度荣登京城风云榜第一名的位置。

15

大尧又恢复了和平与安定,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依旧。

这日我在城中的铺子选衣裳,碰到了云娘,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原来当年京城所有青楼都不肯收我是因为有人拿着我的画像挨个青楼的打招呼,若说谁家敢收我,就让谁家原地破产。

而那个人就是魏灼。

云娘因为我香了妆没认出来我是画像上的人,等看到去了妆的我,她吓的双腿一软,立刻跑去问魏灼怎么办。

魏灼说:「事已至此,那就让她当你们醉仙楼的福星,莫要让她接客,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于是我第二天就被云娘说是福星,在醉仙楼过了三年的逍遥日子。

而我之前总是会在路上莫名其妙捡到的银子,其实是魏灼让余归故意丢给我的。

我跑回家问魏灼:「你到底什么时候想起前世的。」

「也就比阿芜早一点点而已!」魏灼思索良久,眸色突然变黯淡:「阿芜,想起前世,你恨我吗?」

我浅浅一笑:「聂芜或许会有一点恨相昭吧!但我现在是崔芜。那你还是相昭吗?」

「不是,我是魏灼!」

「所以崔芜为什么会恨魏灼呢?」

崔芜和魏灼生在大尧盛世啊!我们不是聂芜和相昭,只是聂芜和相昭爱的转世。

「但是事不过三,你已经骗了我两次了,以后你要是再骗我,我就跟你和离,生生世世与你不相见。」

「好的,娘子,我绝对不会再骗你。」

我又咪起眼睛看向魏灼:「等等,你是怎么确定我就是前世的聂芜呢?万一聂芜转世成了男子呢?而我只是和她长得像呢?」

「我生生世世都不会认错阿芜的,我只认你的灵魂,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你若转世成了男子,那我就做个断袖。」

魏灼的目光深情又坚定,仿佛可以穿透我的灵魂一般。

「可是你说你是魏灼了,为啥还让我叫你阿昭呢?阿昭的昭是不是相昭的昭?」

「不是,绝对不是,娘子,我魏灼,字昭然,乳名阿昭。」

「真的?」

「真的。」

「那行吧,我以后叫你阿灼,只能我一个人叫。」

「行,都听娘子的。」

「那娘子可不可以心疼心疼我?」

「什么?」

「我们生个娃吧!」

「滚,谁要跟你生娃!」

「娘子,来嘛!」

「死魏灼,你轻点!」

......

番外一(魏灼/相昭)

我叫魏灼,字昭然,乳名阿昭。

我的父亲魏恕,是大尧的镇国大将军,幼时对我十分严厉,每日逼着我练武练剑,希望我长大可以继承他的职责继续护卫大尧。

可是我却并不喜欢这些,我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我希望当一个文臣。

从小我都会做一个梦,梦见一个身穿战甲,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十四岁那年进宫去看望姑母,同五皇子裴昊一起去藏宝阁玩耍时,我看到了一幅画,画中正是我梦中所见的那位女将军,画上还有一名抚琴的琴师。

画下角写着『聂芜和相昭』的名字,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看画看得正入迷,裴昊不小心推翻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掉落一个瓷瓶,正好砸在我的头上。我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我的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我记起了前世。

『前世我是琴师——相昭,也是寮国安插在沧国的间客。我心中所爱是沧国大将军聂芜。可我们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我的精心设计。

假装被抓到山上与她相遇,再假装被狼群攻击,引她来救。再后来在缙都与她再次遇见。

我不知是何时爱上她的,可能是第一次在狼群中,她挡在我身前时,便爱上了吧!

也可能是那夜在山洞里,她受伤昏迷我紧紧抱着她的时候!

也可能是我和她的流言传遍缙都时,她笑容肆意地告诉我,她不在乎名节,就是喜欢我时吧!

而我对她的欲拒还迎,她似乎很受用,即便我有时很冷淡,她也总拿着琴谱来找我说话。

她送给我一把『流昭琴』,说是『留昭』,我心中真的很欢喜。

后来得知她去出战寮国受重伤而归时,我心疼不已,日日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当然也是为了从她身边获得更多的情报。

她曾派人调查过我,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把与寮国相关的任何信息抹干净了。与寮人的联系也极为隐蔽。她不可能查出任何信息。

确定心意之后,我送了一柄剑给她,取名『梧栖』,剑上『梧栖』二字是我亲手所刻。确实是吾妻之意,她一下便猜到了。

我好想让她做我的妻子,可是她若知晓我的身份,必定不愿嫁给我。

她说想听我弹一辈子琴时,我好想回答她,我愿意。但不敢承诺,只能朝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有朝一日她看清了我的身份,只会恨我。

再后来寮国暗中挑拨,设计沧帝夺她的兵权。只是我没想沧帝是想将她嫁给太子。

好在她拒婚了,交出了兵权,退出了朝堂,而且还公然宣布了我们的关系。

沧帝无道,沧国民生凋敝,奸佞把持朝政,王朝日渐没落。寮国撕毁休战之约,进攻沧国。她多次请奏还朝,都被拒绝了。

其实她的奏折沧帝根本没看到,是我将奏折藏起来了,沧国已经没救了,我不想她去送死。

可是在我们成亲那天,沧帝还是派人来找她了,我们甚至都没有喝上交杯酒。她便要去战场。

我不想让她走,我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去寮国,去天涯海角,任何地方。沧国不过是垂死挣扎,她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

可她还是去了,我知道她爱她的国,我是劝不住的,所以我也去同她一起去了。

我在城楼之上抚奏杀敌破阵曲,看着她在城楼之下浴血拼杀。我的心好疼,我知道这辈子我跟她注定没办法在一起。

她倒在了血泊里,城门被攻破,他们不会杀我,因为寮帝给寮军下过命令,攻城时,看到白衣琴师不杀。

我跑到城楼之下抱住她的身体,看着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我锥心刺骨般地疼。

她看到我时的眼神从惊喜变成难以置信,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身份。

她在我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我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随之我也拔剑自刎,随她而去。

我只希望来世,我跟她可以生在盛世强国。没有战争,就算有,来世也换我来替她保家卫国。让我先去找她,我来护她一世安愉。她只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姑娘。』

16

自记起前世的记忆,我便决定继承父亲的衣钵,我勤学苦练,研读兵法兵书,日日与父亲较量武功。

十五岁我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十六岁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一军主将。

那年我成功镇压了边关叛乱,陛下赏给我一处宅子。从此我自立了门户。

我将府邸打造成得阿芜的府邸一模一样。我派人到处去寻找她的踪影。我说过,这辈子换我来找她。

我将那幅剑武琴音画,又重新画了一遍,并题上了一行诗句:『碧落无穷思卿现,今生何处得相见!』以此表达我的思念之情。

后来我寻遍了九州大地,终于找到了『流昭琴』和『梧栖剑』,我将他们珍藏起来,精心保护。

之后我一直征战为大尧开疆拓土,他们都说我是大尧的少年战神。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我的阿芜。

这些年我也见过很多和阿芜长得很像的女子,但是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她。

弱冠那年,那日我出城射猎,在城门口看到了阿芜,我确定她就是阿芜,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男人长袍,背着一个棉布包袱,手里抱着一个骨灰坛子。

于是我便让人跟着她,知道了她这一世叫崔芜。她住进了一家客栈,在那住了半个月。

有一天我跟着她,发现她去客栈做起了小二,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过来给我倒水,撒了我一身,然后别的客人也被她撒了一身,可真是个小马虎。

后来我又看到她去了菜市场,帮鱼贩肉贩售卖,看着她那着大刀一顿乱挥,好像差点剁到客人的手。

隔了几天,她在街头支了个摊,说是唱曲儿,本来有一群人围观,结果她一开口,人全跑了。我的阿芜还是那样五音不全、不通音律。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鬼主意,第二天又看到她跪街上乞讨。我刚想上去给她碗中放一些银子,却看到一群乞丐朝她围过去,她拿起碗掉头就走。

看她好像被吓到了,我找来官差将那群乞丐押到了牢中。

明白她是缺钱了,所以我悄悄让余归跟着她,在她经过的路上丢银子。

我发现她好像又对青楼产生了兴趣,可这地方她可不能去。

我拿着她的画像跑遍了京城所有的青楼,让他们不能收她,要是敢收她,我便让她们的店立刻在京城消失。

她挨个青楼去找老鸨子,这小丫头真是不知道青楼是干啥的。有一家青楼我还没来得及去通知,她就已经去了,幸亏签字时我及时把拦了下来。

我还是小瞧了她,她竟然易容进了醉仙楼。而这时边关告急,匈奴来犯,我马上便要举兵出征。

我想既然她那么想去青楼,便让她先在青楼待着等我回来吧!我让醉仙楼的老鸨给她一个福星的身份,别让她接客,她想做什么都随她。

看着她惬意的嗑着瓜子,悠闲的去看戏。她开心就好。

我将她的点点滴滴都画成画放进了匣子里。

我出征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年,凯旋第那日,我拒绝了陛下的所有赏赐,只求一道我和阿芜的赐婚圣旨。

第二日我拿着圣旨去了醉花楼求娶阿芜,我的行为震惊了整个京城,都说我自甘堕落,我不在意,他们懂什么,我只要有阿芜就够了。

阿芜见到我也很惊讶,我忘了她现在一点也不记得我。我告诉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记得不重要,我记得就行。

我为她办了一场极盛大的婚礼,我要全京城的人看到我对她的重视。

成亲那天,我进入洞房里,她已经睡着了,看着她娇憨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去亲她。她睁开眼困惑的看着我,我立刻去桌上拿交杯酒。

上一世我们还没来得及喝的交杯酒,这一世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止了。

她那天可真美,真想把她吃了。

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渴望。她把小手伸进我的衣服里,不安分的乱动。再差一点我就把持不住了。

我的阿芜啊,根本还不懂这表示什么。我知道她现在对我没有感情,我不想她想起来的时候恨我,我想等她也爱上我,心甘情愿的时候。

这一世,我只想她可以无拘无束做个快乐的姑娘,我告诉她,这将军府她不必守任何规矩,她就是这里的规矩。

我竭尽所能把所有的爱给她,她喜欢什么我便送她什么,只希望她可以开心。

为她描眉作画,带她赏花踏青,送她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我想她肯定喜欢。

当然我最喜欢带着她去竹林里弹琴,我问了上一世她问我的问题,问她是否愿意听我弹一辈子的琴。

她笑了,同我上一世的笑容一样。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没有我。

17

可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一直这样下去,她的心里会装上我的。

但是她好像很快就厌烦了,那天我正在作画,她跑了进来,一脸生气地让我休了她。

我知道她是无聊了,想让她同我一起画完没作完的话。她生气的把画捏成一团丢在地上。非让我休了她。

可是我怎么可能休了她,她所有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她,唯独这一件不可能。

她生气地走了,说一定会让我休了她。

过了几天,她把『流昭琴』毁了,『梧妻剑』折了。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生气,然后休了她。

但琴和剑哪有她重要啊?我最爱的是她。

她又给我送了花生粥,哄着我喝。我对花生过敏,吃上几口就会浑身起疹子、呼吸阻塞。可她给我的东西,就算是毒药我也愿意吃。

最后她气愤地打翻了我手里的碗,我很高兴,她还是舍不得我死的。

之后一段时间,她不来找我了,每天往外跑。她去闹了赌坊,踩了蛐蛐房,骂了当红乐师。

她是故意的,还是为了让我休了她。

我带着礼物去临王府、宰相府、听乐坊,挨个赔礼道歉。事情虽解决了,但还是被言官告到了陛下面前,奏书逼我休妻。

我以一当十,怒斥众臣是嫉妒我爱妻。陛下有心护我,其他大人最终无话可说闭了嘴。

几天后,下早朝回到府中,我看到她把之前醉仙楼那些姐妹们请到了府里。

我走到她身后,听她意有所指地说我不行。她回头看到我时,一脸惊慌失措,可真有意思,激起了我想逗弄她的心思。

我将她逼退到墙角,看她慌乱想推开我的样子,活像一只在我怀里乱动的小狸奴。真是忍不住想亲她。

我也这样做了,我搂住她,狠狠地亲上了她的唇,是想惩罚她刚刚说我不行,也是想满足自己内心那无耻的渴望。

她从开始的无措,变得顺从,我很开心,我的阿芜已经不抗拒我了。

我问她现在可愿意接受我?她推开我羞涩地跑了。

我还是太心急吓到她了。

后续的日子她好像安静了很多,但不知为何她好像在故意躲着我。

那天听小姚说她好像生病了,我马上跑去她屋里看她。

她捂在被子里不肯见我。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很是滚烫,许是得了热症,我立刻让余归去请大夫。

但她拉住我的手不让我去,怯生生的露出半张通红的小脸。

她说她是一见我、一碰我才会生这病。我问她想我时可会?她闭上眼睛,小脸肉眼可见地更红了。

我明白他这是心里有我了!那一刻,我的心比吃了糖糕还要甜。

她不相信我说的,气呼呼的要打我,我顺势将她压到了身下,想逗一逗她。

她看了我许久,一晃神,她竟然搂着我的脖子主动亲了上来。

那一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她接受了我,我们在一起了!真好!我想对她更好!

去宫中赴中秋宴那天,我找了她许久没看到她,当看到陈恪把她堵在墙角,对她意图不轨时,我顿时怒火中烧,用尽最大的力气,上去一脚将陈恪踢到了墙上。

她惊慌的扑到我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又心疼又愧疚。我不敢想,若是我没有及时找到她会怎样。

我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陈恪他怎么敢欺负她的。

陈恪真是该死,我真想杀了他,但或许让他痛苦的活着更解气。于是我砍了陈恪一臂。

就算她是大长公主和长定侯独子又如何?敢欺负我的阿芜,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也是为了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看。

第二日大长公主带着陈恪来早朝告状,我也早有对策。我请了三百鞭刑,让大长公主消气。也用军功和职位相交换,逼陈恪向阿芜赔罪。

好在陛下虽生气,但还是同意了。

三百鞭打得可真疼,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打完的了,只是我想到我的阿芜,就又能坚持了。

我被抬回府中时,她哭成了泪人,我害怕我的阿芜哭,强忍着疼痛告诉她我没事,结果她哭得更惨了。

我这伤三个月下不来床,她在我身边每天悉心照顾我。给我带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我的阿芜真好,会哄我开心了。

她给我绣了一只香囊,虽然不精美,却是我心中最好的礼物。

伤好后,我陪她一起去城楼上听陈恪的赔罪书,我问她是否满意,她好像快哭了,拉着我就要回家。我想定是看到陈恪这混账生气。

之后我赋闲在家,陈恪的事情发生后,我想教她一些武功,就算我不在她也能自保。

我的阿芜还是这么聪明,学得极快。我将梧栖剑重新送给了她。

她在林中舞剑,我她在身后抚琴,仿佛回到上一世。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美好。但是我又怕她想去上一世,怕她会恨我。

我虽不在朝中,却与陛下一直暗中保持着联系。我们发现朝中有人与宛国勾结意图谋反。只是背后之人还不明晰。

除夕那天,宛国来犯的消息紧急传来,陛下召我进宫,让我即刻出征。

我来不及回家去同她道别,就出发了。她知道我走了一定会来送我,可我不敢回头,我怕一见她,我会忍不住冲回去抱住她。

我留了封信,给她安排好了之后的日子,只希望不管有没有我,她都可以开心快乐的活着。

在西北营地,我抓到了宛国的奸细,知道与他们勾结之人,在朝中地位不低。于是同陛下合议,设计了我遭遇埋伏失踪的消息。又让陛下再派一支军队来支援,引幕后之人动手。

只是没想到,陛下派来的支援军将军竟然会是阿芜。

那天一见她,我就知道她一定想起了前世,我的阿芜真厉害,又变成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击灭宛国后,我故意封锁消息,并放回京我已身死战报。然后悄悄回京,幕后之人果然行动,我们一举擒之。

谋反者是长定侯,确实让我们大吃一惊,不过也曾猜测过。

长定侯这些年表面规规矩矩,暗地里却一直在结党营私。陛下念他与先帝的情谊,又对他有拥立之功,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胆子太大,敢意图谋反了。

此事平定后,大尧又恢复了和平盛况,我与阿芜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后来,我与阿芜有了爱的结晶,是一对龙凤胎。

18

番外二(聂芜)

我叫聂芜,沧国的护国将军,我的心爱之人他是一名琴师,名唤相昭。

我在一次剿匪中与他相遇,见他第一眼我便被他惊艳。当然我也怀疑他的身份,他与其他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我问了他的名字,以为以后无缘再见,没想到下山时,我又救下了被狼群围击的他。

那天晚上,我们在山洞里待了一夜,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他抱住了我。

下山后,我问他去哪,他说他也不知道,我问他可愿来我府中做门客。若是他身份有异,定然会接受我的邀请,我想留在身边更能发现他的企图。

但是他拒绝了,我也没有强求,可能是我想多了。

后来回到缙都我又遇到了他,他在教坊司做琴乐教习。

我因巡查之故,经常出入教坊司。渐渐地我与他相熟起来,也有点喜欢上他了,虽然我不通音律,但总会拿着琴谱去找他。只是他总是对我很冷淡疏离。

我与他往来密切的行为,很快在缙都引起了轰动。人人皆传,聂芜大将军倒贴教坊司教习相昭。

相昭听闻此事刻意与我疏远:「请将军往后莫再与相昭来往,相昭地位低贱,叫旁人误会,恐有伤将军名节。」

我确实喜欢他,而且我也不在意什么名节。当即同他挑明:「相昭,我不在乎什么名节,也算不得什么误会,我确实心悦于你。」

那天我说完,他神情复杂,猜不透在想什么。

我知他爱琴,便找了最好的工匠为他打造了一把上好的琴,取名『流昭』。

他本不想收,我硬送给了他。

之后我去出征抗击寮国进攻,这一仗险胜寮国,与寮国约定了三年休战期。

这一仗我也身负重伤。回到缙都,相昭知晓我受伤,便一直在府中照顾我。我和他也慢慢确定了心意。

其实我也怀疑过阿昭,他出现在我身边太过巧合,有没有可能是敌国的细作。我派人跟踪调查过他,却并没有找出任何可疑之处。

我想是我误会他了!

那天他送了我一把剑,叫『梧栖』,我打趣他,是不是想让我做他妻子的意思。

他竟然害羞了。

平时军务不忙之时,我会在竹林里练剑,他会在一旁抚琴。

我说:「阿昭,你弹得真好听,真想听你弹一辈子琴。」

他眯着眼睛朝我温柔一笑。

再后来,沧帝给我赐婚太子,我知道他不过是想收我的兵权。

失去兵权还要嫁给不爱的人,我不愿。

我只想嫁给相昭。

于是我抗旨拒婚了。

我与太子配合,愿将兵权交出,换得自由身。

我离开朝堂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沧帝无能,忠良皆被除,甚至太子也被废,朝政被奸佞把持。

寮国公然打破三年之约,举兵来犯。我多次上书请求还朝,均被拒绝。

我心灰意冷,又无可奈何。

其实我有怀疑过沧帝是否看到了我的奏书。

或许朝中奸佞根本就将我的奏折拦截了。

我同相昭成亲那日,寮国打到了缙都城下,我想过这种结果,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沧帝派人来请我出战,可是晚了,此时来请我又有什么用呢!

沧国已是强弩之末,沧帝自己昏聩,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民心尽失。朝中良臣尽数被屠。

沧国大厦之将倾,可我还是去了。

我聂家一门忠烈,满门皆为抗敌而死,我亦不可辱没家门,誓死保卫沧国是我们聂家的使命。

相昭本想拦我,但最后也同我一起去了战场。

我在城下拼杀,相昭在城上为我抚琴。

战场上尘土飞扬,兵戈相撞,一片厮杀声。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分不清是谁的血,只有城楼上传来的琴声,才能唤醒我一丝清明。

可终究寡不敌众,一剑两剑刺透我的身体,鲜血顺着盔甲流淌,我支撑不住,倒下了,倒在守卫国都的战场上。

看着敌兵一点点的攻破城门,可我已无能为力,只能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来多久,睁开眼我还活着,我看到了相昭,他将我抱在怀里,神情悲痛,泪流满面。

真好,死之前还能看到他。

可我又意识到了什么,城破了,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我明白了,相昭他骗了我!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普通琴师。他是寮国人,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我知道沧国亡国是必然,就算没有相昭,也一样。

只是为什么?

「阿昭,为什么偏偏是你?」我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差一点就要摸到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我想说天命如此,如果我活着我会恨你,但现在我要死了,我不恨你了!

阿昭不必难过,下辈子不要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