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结束的奥斯卡颁奖礼上,绝大多数奖项得主都是意料之中,比如【奥本海默】。不过我私心觉得电影【留校联盟】只有一个最佳女配是少了点,甚至觉得最佳男主角应该颁给它。在我看来,这部电影的奇妙之处在于趣味的错位,如果它真的出现在二十年前甚至更久,它靠人物性格驱动戏剧发展的做法加之明显的哲理讨论语境,会显得稀松平常和「小」,毕竟【指环王】或者哈利波特系列已经在21世纪开始时面世,从此掀开了追求视觉奇观的魔幻序幕。但是,【留校联盟】出现的这一年,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种有传染性的疲惫和怀疑情绪,疫情、战争以及经济下滑成为普遍现象。电影中古怪的预科历史老师保罗说过:世界在衰退,只有我们的感知是永恒的。这个时候,这部电影就有强烈的心灵疗愈效果,让我们从人类情感的经验中重新获得安全感的支撑。
导演亚历山大·佩恩相对于同场竞技的诺兰而言,显然是低调且地产的,他所擅长的电影都是一些很有知识分子趣味的小品,核心情节几乎都能用两三句话讲清楚。【留校联盟】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师和一个叛逆的学生,加上一个儿子在越南战争牺牲的女仆不得不成为圣诞节被「遗弃」在热闹团聚之外的清冷校园里,他们决心做点什么去填补寂寞,最后也产生了信任,并且根本性地与过去完成和解。
【留校联盟】的「旧」是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感。比如故事框架是「圣诞献礼片」加上「人生救赎题材」,前者的主要特点是在圣诞节里,总会有一些人失去什么,比如坚信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又获得新的情感;而「人生救赎题材」其实一直都是奥斯卡很受欢迎的故事类型。戏剧矛盾的核心都是一个人的内外交战,要想让观众每一次都有投入的观感,很大程度上需要两个条件。首先,演员的表演能力要很强,这一点已经被男主角保罗证明了,他是佩恩的爱将,表演非常松弛,从外型到谈吐就很有那种不修边幅、刻薄但善良的知识分子风范。而这类没有惊人颜值却可以塑造各种小人物的好演员,尤其在好莱坞黄金时代故事片大行其道时破受欢迎;其次,电影要有让人信服的背景,不得不说,【留校联盟】让人吃惊的是,它完全营造出故事设定的年代感,上个世纪70年,越南战争还在继续,在新苏格兰大雪纷飞的贵族学院里,人们履行着一种优雅繁琐但有一些冷漠、残忍的行为模式,电影中的建筑、道具都保持着统一的色调,都好像是从时间的灰尘堆里找出来,擦拭干净之后摆在摄影机前。「旧」的故事,「旧」的环境以及造旧的视觉效果,互相配合,因为就显得十分和谐,产生了让观众重新走进博物馆,去听一些真知灼见的神奇效果。
保罗有句台词说,我们每一代人都会犯个错误,以为自己经历过的痛苦、混乱或者放荡都是独一无二的,但从历史的角度看,我们只是在不断重复同一套体验。电影中那些被大雪覆盖,被体面遮挡的现状都是今天还在继续的。片中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为什么要读书的困惑情绪,他们只知道答应父母进入内卷才能得到社会的尊重,所有这一切,是不是很眼熟并且是我们正在经历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留校联盟】这个片名是超越性的,历史总在向前,但总有一些人不幸地成为失意者,他们必须互相关照和同情,保持着人性最脆弱但珍贵的情感,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继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