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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白话文(喻老篇)上

2024-03-26国风

天下有道时,没有急难祸患,就叫做「静」,因此不需要疾速传递文告。所以说:「把奔跑的马放回南山,让它去施肥。」天下无道时,战争连绵不断,多年不能停战,盔甲都生了虱子,燕子和麻雀都在军帐上筑巢做窝了,而士兵还是不能回家。所以说:「战马只能在郊外产马驹。」

翟国人向晋文公进献了丰狐和玄豹的皮,文公接受了客人的皮却叹气说:「狐皮和豹皮都是因为自身的美丽才招来祸害。」治国的人如果因为名号而招来祸害,徐偃王就是这样的例子;如果因为城池和土地而招来祸害,虞国和虢国就是这样的例子。所以说:「没有什么祸害比贪得无厌更严重了。」

智伯兼并了范氏和中行氏后,又不停地攻打赵氏,韩氏、魏氏反过来与赵氏结盟,在晋阳打败了智伯的军队,智伯也死在高梁东边,他的封地也终于被瓜分,他的头颅被涂满油漆,制成了酒杯。所以说:「没有什么灾祸比贪得无厌更惨了。」虞国国君想要晋国的宝马和玉璧,又不肯听从宫之奇的劝谏,所以导致国家灭亡,自己也身死国灭。所以说:「没有什么过错比贪得无厌更严重了。」

国家能长存是因为有道,称霸天下也是可以做到的;人能生存是因为有常生之理,富贵也是可以得到的。不因为贪欲而伤害自身,国家就不会灭亡,自身也不会死掉。所以说:「知道满足就会适可而止。」

楚庄王打了胜仗,在河雍一带阅兵,回来后赏赐孙叔敖。孙叔敖请求赏赐汉水以北的土地,那是沙石之地。楚国的法律规定,俸禄在两代之内就要收回封地,唯有孙叔敖的封地独自保存下来。这并不是因为楚国不收回他的封地,而是因为那块封地贫瘠,所以历经九代都没有被收回。所以说:「善于建立的不能被拔掉,善于抱住的不会脱落,子孙靠他的功业祭祀,世世代代不会断绝。」这说的就是孙叔敖啊。

自我约束叫做「重」,不离开本位叫做「静」。「重」能使轻的事物变得稳重,「静」能使躁的事物变得安静。所以说:「厚重是轻率的根本,静定是躁动的主宰。」所以说:「君子整天走路,都不离开载有行李的车辆。」国家是君主的行李。赵主父活着的时候就把国家传给了他的儿子,这就是离开了他的行李,所以即使有代地和云中那样的快乐,他也已经超然物外,不再有赵国了。赵主父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之君,却把自身看得比天下还轻。没有权势就叫做「轻」,离开本位就叫做「躁」,因此他活在暗处,死在了国外。所以说:「轻的就会失去臣下,躁的就会失去君主。」说的就是赵主父这样的人。

权势是君主的深潭。当君主把权势给了大臣,就不可能再收回了。齐简公把权势给了田成子,晋献公把权势给了六卿,结果自己都身死国亡。所以说:「鱼儿不能离开水潭。」赏罚是国家的锐利武器,掌握在君主手中就能控制臣下,掌握在大臣手中就能战胜君主。君主表示赏赐,大臣就会减少赏赐,把它当作恩德;君主表示处罚,大臣就会增加处罚,把它当作威严。所以说:「国家的锐利武器,不可以拿给别人看。」

越王勾践到吴国去当奴仆,是为了侦察吴国的情况并灭掉吴国。吴国在艾陵战胜了齐国,之后又在长江、济水一带大败齐军,在黄池与诸侯会盟,逞强称霸,因此可以在五湖一带制服吴国。所以说:「想要收敛它,必须暂且扩张它;想要削弱它,必须暂且增强它。」晋献公想要偷袭虞国,就先送给虞国国君璧和马;智伯想要袭击仇由,就先送给仇由国君车辆。所以说:「想要得到它,必须暂且给予它。」办事情要从无形处开始,而取得大的成功要从细微处开始。所以说:「天下的难事必定从容易的地方开始,天下的大事必定从细小的地方开始。」

所有有形的东西,必定是从微小的东西发展而来的;所有经历长久的事物,必定是从微小的事物发展而来的。所以说:「想要控制事物,就要从细小的地方开始。」所以说:「解决难题要从容易的地方开始,成就大事要从细小的地方开始。」千里长的大堤,会因为蝼蚁在洞穴里筑巢而导致崩溃;百步宽的房屋,会因为烟囱里冒出的火星而焚毁。所以说:白圭巡视大堤时堵塞蝼蚁的洞穴,老人谨慎用火而涂塞缝隙,因此白圭没有水患,老人没有火灾。这些都是谨慎地对待容易的事来避免灾难,慎重地对待细小的问题来避免酿成大祸。

扁鹊拜见蔡桓公,站了一会儿。扁鹊说:「您的皮肤上有点小病,不治疗的话恐怕要加重。」桓侯说:「我没有病。」扁鹊走后,桓侯说:「医生喜欢治疗没有病的人来作为自己的功劳。」过了十天,扁鹊又拜见桓侯,说:「您的病已经到了肌肉里,不治疗的话将会更加严重。」桓侯还是不理睬。扁鹊走后,桓侯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又拜见桓侯,说:「您的病已经到了肠胃,不治疗的话将会更加严重。」桓侯还是不理睬。扁鹊走后,桓侯又不高兴。过了十天,扁鹊远远地看见桓侯后转身就跑,桓侯于是特意派人去问他。扁鹊说:「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用热水焐、用药热敷就可以治好;病在肌肉和皮肤里面,用针灸可以治好;病在肠胃里,用火剂汤可以治好;病在骨髓里,那是司命神所掌管的事情,医生是没有办法医治的。现在桓侯的病已经深入骨髓,我因此不再请求为他治病了。」过了五天,桓侯浑身疼痛,派人寻找扁鹊,扁鹊已经逃到秦国了。桓侯就病死了。所以良医给人治病,治疗在疾病发生之前,这都是为了争取在小事上谨慎对待,避免酿成大祸。事情的祸福也有这种在细小的地方表现出来的情况,所以圣人很早就注意从事于这方面了。

从前晋公子重耳流亡在外,路过郑国,郑国国君不以礼相待。叔瞻劝说道:「这是一位贤德的公子,您应该厚待他,可以积下恩德。」郑君不听从劝告。叔瞻又劝说道:「不厚待他,不如杀掉他,不要让他给我们带来后患。」郑君还是不听从劝告。等到重耳返回晋国,起兵讨伐郑国,大败郑国,夺取了郑国的八座城邑。晋献公把垂棘的美玉送给虞国国君,向虞国借道去攻打虢国。大夫宫之奇劝谏说:「不可以借道。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虞国和虢国是相互依存的国家,不是相互施恩的。今天晋国灭掉了虢国,明天虞国必定会跟着灭亡。」虞君不听,接受了美玉而借道给晋国。晋国已经攻取了虢国,返回后又灭掉了虞国。这两位臣子都是在事物还没有露出苗头的时候就预见了结果,而两位君主却都没有听他们的意见。这样看来,叔瞻、宫之奇也就是虞国、虢国的扁鹊,而两位君主却不听他们的意见,所以郑国因此而破亡,虞国因此而灭亡。所以说:「在平安的环境里容易持守,在问题还没有出现预兆的时候容易图谋。」

从前纣王做了象牙筷子,箕子就恐惧了,认为使用象牙筷子一定不会再用陶土做的碗具,一定会用犀牛角和美玉做的杯子;使用象牙筷子、犀牛角杯和美玉碗,一定不会吃豆叶煮成的菜羹,一定会吃旄牛、大象和豹的胎盘;吃旄牛、大象和豹的胎盘,一定不会穿粗布短衣而住在茅屋下面,一定会穿锦绣的衣服,住高大的房屋。我害怕他的结果,所以就担心它的开始。过了五年,纣王建造了肉林,设置了炮烙,登上酒糟堆成的山丘,面对酒池,纣就因此灭亡了。所以箕子看见象牙筷子就知道天下的祸害。所以说:「能看到细微的地方叫做明。」

越王勾践到吴国去当奴仆,亲自拿着戈为吴王夫差当马前卒,因此能够在姑苏打败吴王夫差。周文王被纣王在玉门关押,面不改色,而周武王却在牧野战胜了纣王。所以说:「保持柔弱叫做刚强。」越王勾践能够称霸诸侯,并不因为他在吴国受辱,周武王能够成就王业,并不因为他被纣王关押。所以说:「圣人不忧虑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是忧虑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宋国的一个乡下人得到一块璞玉,把它献给子罕,子罕不接受。乡下人说:「这是一块宝玉,应该作为您的器物,不应该被小人使用。」子罕说:「你把玉当作宝贝,我把不接受你的玉当作宝贝。」这是因为乡下人想要玉,而子罕不想要玉。所以说:「想要的东西就是不想要的东西,而不看重难得得到的东西。」

宋国的一个乡下人得到一块璞玉,把它献给子罕,子罕不接受。乡下人说:「这是一块宝玉,应该作为您的器物,不应该被小人使用。」子罕说:「你把玉当作宝贝,我把不接受你的玉当作宝贝。」这是因为乡下人想要玉,而子罕不想要玉。所以说:「想要的东西就是不想要的东西,而不看重难得得到的东西。」

王寿背着书在路上行走,在周的途中遇见徐冯。徐冯说:「事情是人做出来的,产生于当时的形势,聪明的人不做固定不变的事情。书本是用来记载言论的,言论产生于智能,有智能的人是不藏书的。现在你为什么偏偏要背着书走路呢?」于是王寿就烧了他的书并高兴得手舞足蹈。所以有智能的人不用空言来教训别人,而聪明的人也不把藏书作为自己的财宝。这是世人所常见的过错,而王寿又重复这种过错,这就是不善于学习。所以说:「不善于学习的人,总是会犯别人犯过的错误。」

事物都有固定的形态,要根据事物的形态来引导它。由于顺应了事物的形态,所以静止时能使德行建立,行动时能使大道顺从。宋国有个人为他的国君用象牙雕刻一片树叶,花了三年时间才完成。叶子的茎脉、锯齿、叶尖、叶边,各种形态没有不具备的,把它混在真的楮叶之中也无法辨别出来。这个人于是凭着这一技艺在宋国获得了俸禄。列子听说这件事以后说:「假如天地用三年时间才生成一片叶子,那么世间有叶子的植物就很少了。」所以不依靠天地自然的资质,而单凭一个人的才能,那么后稷的收获就不会很多;顺应自然的法则,那么连奴仆都能有富余。所以说:「依靠万物的自然本性而不人为地去努力。」

人的心灵是空虚的,就像门窗是房屋的空隙一样。人的耳目经常被声色所充斥,人的精神经常被外貌所迷惑,所以人的内心就没有了主宰。内心没有了主宰,那么祸福即使像山丘一样大,也无从认识它。所以说:「不走出房屋,就可以知道天下的事情;不从窗口向外张望,就可以了解自然的规律。」这就是说精神与外物是相联系的,并不分离。

赵襄主向王子于期学习驾车的技术,学了不久便和王子于期比赛,换了三次马,但三次都落在后面。襄主说:「你教我驾车的技术,没有把全部技术都教给我吧?」王子于期回答说:「技术已经全部教给你了,但你在使用时却出了错误。凡是驾车最重要的是,马的身体要与车协调,人的注意力要与马协调,然后才可以加快速度,达到很远的地方。现在你在落后时就一心想追上我,跑在前面时又恐怕被我追上。其实引导马在路上奔驰,不是在前就是在后,而你不论领先还是落后,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还怎么能与马协调一致呢?这就是你落后的原因。」

白公胜策划叛乱,罢朝回家,倒拿着马鞭,用马鞭的尖刺戳穿了下巴,血流到地上也不知道。郑国人听到这件事以后说:「连自己的下巴都忘记了,还会有什么忘不掉的呢?」所以说:「走得越远,知道得越少。」这是说人的智慧只能认识与自己距离近的事物。因此圣人没有固定不变的行为准则,能够同时运用各种方法,这叫做「不行而知」;能够同时看到各种事物,这叫做「不见而明」;能够随时根据情况办事,根据时机立功,这叫做「不为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