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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辉:大鹏赠字

2024-03-14国风

家庭居室挂不挂字画、挂什么内容的字画,总是有些讲究的。客人到访,心思细腻的会依着所挂字画,暗地里揣摩你家庭整体的文化品位。办公室是工作的地方,挂不挂字画、挂什么内容的字画,不单有讲究,更得慎重。你在家里挂个「大智若愚」「难得糊涂」,没啥毛病。挂到办公室就不是那个味了,这是看到了什么不便说,装怂?还是聪明过了头,惹了啥麻烦?引得同事侧目、客人哂笑,以至于遐想无限,最终摘掉了之。

听说走仕途的讲究座椅后背的位置不能挂书法,无论什么内容,总沾着个「背」字。有了这么多心思和禁忌,挂什么也觉得不妥了。

做生意的大多会受一些「高人」的点拨。挂一张山水画,山水的来源和去向都得请「高人」点定,以寄托或祈盼财富之来源或贵人所处之方位。尽管心照不宣,多少有些迷信,但张挂字画,还是显得有些文化气息的。

我不喜欢在居室和办公室挂字画,倒不是这些原因,主要是没有合适的。但凡上眼的字画,收入水平根本巴结不到。倒是认识些书画名家,又不想腆着脸无偿索要。挂复制品,不甘心。挂黑白拓片,黑虎狼神怪瘆得慌。唯有不挂,才无顾虑,只在心里惦记便是。

几年前的一天,大鹏给我电话,说好不容易得空,随后到我办公室看望我。

大鹏叫赵长鹏,是我的同事,人到中年,按年龄是我的小弟。 中文专业的高材生,文章好,还笃好写字,且乐此不疲。 尽管是同事,同在一个校园工作,却常常一两个月见不到面。 唯微信时有问候,也交流一些对字画文章的看法,很是投机。

大鹏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轴。打开一看,是那种成品卷轴,一米多长,画芯不足两个平尺。上书两个碗口大的字:喜乐。是大鹏的手书,还落了上款以示赠我。我赶忙抱拳称谢,他则不问情由,看到我办公桌斜对面的墙上有颗钉子,径直就挂了上去,一副不愿挂也得挂的架势。这颗钉子原来挂了块廉价的石英钟,不是跑快了,就是电池缺电。指针在那努力往上蹦,却总蹦不上去,够不到那个点儿,索性摘了不要了。办公室在教学楼里,时间已经被铃声界定成了极有规律的条块。手机又随时接打电话,上有日历钟表,墙上挂不挂钟表,没多大意义了。

大鹏的条幅一挂上,满屋觉得多了好多东西似的,原来光秃的四壁,霎时有了风景。字还是他多年的风格,内容也不容易让人挑出毛病。来我这里上课的外部门老师,课间会进来坐坐,喝点水,闲聊几句。多数老师会就这幅字发表些评论,或就字的风格,或就字的含义甚或含义的引申。也有挺敏感的老师,会把话题引向我是不是最近有了啥可喜可贺的事。我坐在那想些棘手事时,不自觉会抬眼看看这俩字,给自己些宽慰,调整下情绪。

真没想到,就这了了俩字的书法条幅,却频频作为话题,以免来此稍坐片刻者一时找不到话题的尴尬。还能时时提醒我,困难只是暂时的,尽量保持一个好心态,才能头脑清醒,处事有度。

我认识大鹏、见到他的字,基本就是这个风格,是他的「家风」。大鹏有位本家兄长赵长刚先生,是当今书法界中青年书法名家中的翘楚。长刚先生早年作品出入传统,行草书深得个中三味,尤其字法章法深谙虚实之道。中国的艺术,无论哪个种类,审美鉴赏是有通感的,似乎都离不开「虚实」这对矛盾。从某种意义上说,「虚实」可以看作是艺术审美鉴赏中所有矛盾的终极矛盾。得虚实,便入高境界;不得虚实,任你多么用功也出不来境界,只能算匠作。得有十多年了,长刚先生自出机杼,破茧成蝶,面貌大变。笔墨浑厚华滋,字字如天津卫福娃一般,丰腴而不滞,拙朴而不笨。落款则与正文形成巨细对比,有种不经意而为之的感觉,似乎刻意摆脱文、款一体的经典模式,很可耐人寻味。至于如何成为这种状态,如何独辟蹊径,我还说不出个所以然。

很多年少成名的书家,或循序渐进,或主观刻意,在走到某种瓶颈期徘徊挣扎时,很多人在力求开新境。这也招来一些所谓忠于传统的人的谩骂甚至人身攻击,说他们玷污汉字,数典忘祖。这种情绪化的批判是毫无价值的,几个人甚至几百个人探索笔墨技巧、汉字造型变化,不至于就颠覆了几千年的文化。甲骨文、金文与现代楷体字,从汉字象形、指事等「六书」角度已经相去甚远,要说数典忘祖,那两千多年前的秦皇汉武是脱不了干系的。我想,我们如果才气和修养不到位,不如虚心学习,慢慢提高审美能力,看着人家探索,也能有所开悟。

大鹏的字,始终有长刚先生的影子,可以说他在刻意模仿。包括落款签名,打眼牝牡难分。我直言如此下去恐不妥,毕竟长刚先生还在探索,风格并未完全定性,并举例宋朝米芾和「米南宫外一步不窥」的吴琚的例子。当然,能媲美米芾和吴琚,那也已经了不得了。米芾和吴琚个性迥异,米芾狂放,吴琚则内敛;两者书风还是有明显区别的。长刚先生比较温和,大鹏则相对豪放,以豪放写温和,个性碍于笔墨,总难写出自家模样。大鹏基本认可,也有些不以为然。

直到有一次我值班,转到他所在部门的某个办公室,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大鹏写的四尺整纸龙门对时,深感担忧或为多余。他驾驭笔墨的能力已经超乎意临了,枯湿浓淡恰到好处,仪态纷呈格调静雅。我忍不住给他打去电话,发现宝物一般。他则谦逊回话,说老兄过去的批评极是。

倒是无所谓批评,大鹏和我于写字都是喜欢,既不考虑以此安身立命,也没考虑凭它博得个威名。彼此之间真诚相待,说些自认为该说的话而已。有时候觉得写字就是一种心瘾,就如饮酒,嗜酒而不酗酒,没酒则掉了魂似的。大鹏也在临帖,给人感觉有一搭无一搭,不过从他节令问候发微信自制的美签看得出形质的变化。听说他有自己的工作室,这可不像有一搭无一搭。我没登门拜访过,「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

与他做同事也十几年了,相知相交也十几年了,为艺不慕功利,为人实在真诚。大鹏给我送来「喜乐」,我想这俩字,他是斟酌良久的。他读过我写的一些小文章,总觉得有些忧郁的东西。他是在祝愿也是在为我祈福,这样的好兄弟,我打心里感激。

(甲辰年惊蛰日于观云楼北窗)

作者简介:宋光辉,字寅生,别署观云楼。淄博市技师学院教授。曾出版随笔集【颜山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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