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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一位老人「線上精神養老」的真實世界

2024-04-03辟謠

透過老人的眼睛打量世界,會看到什麽?

不少討論裏,年輕人的掙紮、中年人的苦悶被頻繁提起,而老年人顯得相對失語。我們習慣性地想象老人、定義老人,自以為是給予老人幫助,卻很少真正走入他們的內心。

78歲的範先生,是記者在小區偶然邂逅的一位普通老人。現實生活裏,他沈默寡言、隱沒人海。當衰老、病痛與死亡迫近,當時代的浪頭重重打過來,他將翻湧的心事,全數寫進18年來的6000余篇網絡日記裏。透過這些日記,記者闖入一個未曾想象的微觀宇宙。那些不為人知的生命片段真實而銳利,揭開老年群體不曾袒露、不被言說的悲欣,也向人們展示了一份珍貴的、關於「人如何邁向老去」的生命樣本。

同範先生的相識,頗有點奇遇的味道。

兩年前,記者上網搜尋滬上景點復興島,偶然開啟一篇私人博文。作者回憶獨自探訪,描畫島上神秘建築內景,又談到些前塵往事,筆觸細膩、引人入勝。再看網站,設計古早、配色老土,透著濃濃的web1.0味道,「蒼老」得像是被時間遺忘了——貼文釋出日期倒很新鮮。

這年頭了,還有人在更新網誌?

記者心生好奇,忍不住順藤摸瓜,闖進這位ID叫「範先生」的網友主頁。一看,原來這是一位老先生,竟然還恰巧和記者同住一個小區。

「老小孩」網站主頁

在這個叫「老小孩」的網站,他筆耕不輟。一位陌生老人的面孔和生活,慢慢具象化地浮現在眼前:

範先生,今年七十歲有余,喜歡讀書、素描、西方古典樂和四川北路食品店的雞仔餅,與妻子育有一兒一女。清晨六時半,他準時攜妻子外出散步、買菜。每周三上午,他要去睦鄰中心學唱戲。

原來,每日在小區擦肩而過的白發老人,過著這樣具體的生活。

為了留言,記者特地註冊了一個新賬號。收到訊息,老先生顯得很興奮,「你是我在網站上遇到的第一個年輕人」。

和千千萬萬八九十歲的高齡老人一樣,今年78歲的範先生,是人類幾千年來第一次遭遇互聯網社會的第一代老年人之一。而他在最早一批。60歲退休第一天,他就到打虎山路上的電信營業廳,人生第一次辦了寬頻,買了一台奔騰486電腦。前不久他發文慶祝自己寫帖6000篇,「如果按500字計算,呵呵,有三百萬字以上」。

當一位生活裏沈默寡言的老人,決定開口表達,他會說些什麽?

「無非就是生活瑣事,柴米油鹽……」範先生停頓片刻,又補充說,「有時候,心裏有些想法或苦悶,不方便講的、別人不願意聽的,我在這裏講出來,情感都釋放了,心裏會舒服一點。」

和許多年輕人一樣,網絡是他的一個出口。

洋洋三百萬字,一五一十地記錄著老人家那些無從道起的欣喜與難堪、酣暢與失意、甜蜜與苦悶,描摹出一個纖毫畢現的靈魂。

於是發現,有些時候,我們或許太不夠了解甚至自以為是了:

你知道他們為了進一個商場,都要心理建設好久嗎?

你知道我們會和他們日常聊天說起的那個詞「衰老」,當它真切地在自己身上一天天放大、一點點不可逆,究竟是什麽感受嗎?

你知道他們面對「數碼鴻溝」,最害怕的不是不會,而是身邊人的目光嗎?

你知道「父母最需要陪伴」的「陪伴」二字,其實有多麽容易被忽視其中潛藏的老人深度心理需求嗎?許多子女已經懂得,不能只是物質給予,更需要有精神交流,但是否更深入的真正理解:許多父母心底最需要、往往又最難以啟齒的,是屋子裏有聲響,有動靜,有氣息,是「一碗湯」的同時多一些「和你在一起」,所以雖然難,還是盡量地,多回家看看。

如果試著和父母祖輩敞開心扉、深聊一次,或許會發現:你以為的,並不是你以為的。

出入商場,對年輕人而言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範先生說,自己很少走進商場,偶爾踏入,也是「為了解決內急」。

因為,「像我這樣的年紀,孤獨地走在猶如宮殿般的店堂裏,顯得格格不入。周邊都是俊男靚女,擺設都是富麗堂皇,哪有我融入的地方?」

老人眼裏迷宮一樣的商場

他用「陌生隔離」來描述這種微妙的心理,「豪華的裝飾讓我們摸不清南北,總感覺這裏是年輕人消費的地方,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在此地有點‘另類’」。

來自外界的審視,似乎進一步挫敗了他,「在市中心一家商場,有店員用很奇怪的眼光看著我,我心裏就有數了,這裏不是我待的地方」。

他沒再逗留,頭也不回地逃離了。

應不應該?合不合適?年輕人怎麽看我?人們的想象、言說和定義,像無數個標簽層層附著在「老年人」這個特殊身份上。與「新新世界」成功連結,自然是歡欣鼓舞的事。但在不少一心只顧爭奪與討好年輕人的世界裏,一位老人置身其中,局促踟躕如影隨形。

在一篇日記裏,他完整記錄了第一次踏進奶茶店時的小心翼翼:

「連鎖店,專門賣那種‘珍珠奶茶’飲料。我提議到裏面看看,得到老伴的允許。

「真是年輕人的市面,市場上那麽多的‘奶茶店’從未走進過,更不要說買了。真是‘劉姥姥第一次走進大觀園’,一時不知所措。實在是不知道買什麽品種,看到有一種裏面含有巧克力的飲料,於是說不要加糖。在店員的協助操作下勉強完成了掃碼,選購,付款三部曲,拿到兩杯飲料走出店外,坐在椅子上開始享受甜蜜的滋味。我們一邊品嘗,一邊看店裏進進出出的人,感嘆自己跟不上形勢。」

年輕人的飲料,到底讓老兩口有些「水土不服」。喝下奶茶不久,老伴血壓飆升到190/90。在日記結尾,範先生無奈地自我調侃:

「這是第一次走進這家店喝這種飲料,看來今後也不會去。喝下去的是甜甜的滋味,而得到的是高高的血壓。」

在晚年完成的著作【論老年】中,波伏娃說:「我們不會在剎那之間成為老年人。老年是一種命運,當它逮住我們自己的人生時,它讓我們訝異不已。當全體通用的時間流逝導致個人起變化時,會使得我們張皇失措。老年教人特別難以承擔,因為我們向來把老年看作是異種生物。」

被「老」逮住人生,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從2007年到2024年,整整18個年頭的網絡日記,忠實記錄著範先生從60歲走向78歲的生命歷程。在日常凡俗的細節裏,能看到一位老人如何覺察並應對「老去」。

起初,剛滿60歲的範先生沒把自己當老人。在公園鍛煉的隊伍裏,他談笑風生、精力充沛,「和大家都能說話,甚至來一些小幽默」。

漸漸地,衰老的感受變得細微而具體。

邁向70歲,範先生雙手震顫日漸嚴重,刷牙時最為明顯,「手裏拿著杯子,裏面的水起碼要晃掉一半」。

近幾年,牙齒會毫無征兆地突然脫落,「僅僅吃了一口米飯,突然咯噔一下,果然又是半顆牙齒。牙神經暴露受傷,只要一絲絲刺激,就會疼痛不已,甚至眼淚也會掉落下來」。

後來,連尋常的步行都要花更大力氣。從前半小時路程,現在要花三刻鐘以上,中途必須停下來按摩一下膝蓋,才能勉強走完。

逐漸失序的身體,帶走生而為人的樂趣,和那些年輕時候引以為傲的東西。

好牙殘留無幾,範先生年輕時最愛的花生米,只得忍痛割舍。

一生鐘愛音樂,唱歌卻開始力不從心,時常出現五音不全的情況。「是不是老了的關系?真是無奈呀!」

自小寫得一手好字的他,反而開始害怕一切簽名,「手抖不聽使喚,寫的字異常扭曲,我感到相當失望和疾首痛心」。

我們是否總以為老人就該安於老去?實際上,衰老的降臨是如此猝然而隱秘,往往讓人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

73歲那年,有朋友建議範先生買根拐杖,以防摔角。他只當玩笑,「自己畢竟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隔年,他覺得頭暈、走路偏了道,不得已第一次拄拐杖出門,偶遇相熟鄰居,禁不住「羞得臉孔漲紅」,賭氣般將拐杖束之高閣。

一根被束之高閣的拐杖

如此種種,讓他恍然驚覺,「光景不待人,須臾成發絲」,忽然間,自己已到了垂垂老矣的境地。

走到人生邊上,說沒有懼怕,當然是假的。

範先生夫妻和睦、兒女孝順、生活無虞,在外人看來,已經是很幸運的那類老人。但想到「以後的事」,他依然會流露出一種凝重。

他憂心養老問題,「歲月不饒人,總會到走不動的日子。到了那時,怎麽辦?想到此地,心裏竟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少年夫妻老來伴,他卻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失散」那天。「如果我先倒下去,老伴肯定無法獨立生活;反之,如果老伴先倒下去,我也難以應對。」

他特意去養老院考察。垂暮老人的晚景,給他留下深深的印象:「他們可能並不太窮,但很少有人陪同他們說說話,可謂是‘獨自淒涼人不問’。有時候自己想到今後如何,真有點……」

憶起父輩彌留的日子,他袒露內心深處的恐懼:「我不想最後被折磨難堪的樣子讓自己的孩子受驚,擔憂。」

熟識的親友日漸雕零,他考慮起身後事,「到告別這個世界的那一天,不開追悼會,不需要墓地,盡量做到不麻煩,只要記著曾經有我這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生活過」。

外部世界呼嘯向前,衰老,加深了人與時間之間的裂痕,即便是範先生這樣一位在生活裏生機勃勃、充滿好奇心與探究欲、一退休就買電腦上網的人。

手機支付剛火起來,範先生心裏便起了波瀾,「那些富有智慧的,尤其是年輕人使用得不亦樂乎」,反觀自己「對新生事物小心翼翼的,真的顯得‘老土’」。

他拜托兒媳為自己的手機裝一個「支付寶」,向孩子們討教使用方法、優惠活動,安慰自己「雖然不能夠一下子明白,但慢慢來,每天操作總會逐漸領悟的」。

初次實踐很順利,他在日記裏稱之為一次「質的飛躍」:

「今天早上,在菜場頭一次使用‘支付寶’購買豆制品,心裏十分高興,感慨自己也總算起了一個頭,在以後的日常生活中有了一個質的飛躍:開始從現金交易到手機銀行地使用了。」

嘗到了甜頭,範先生信心倍增,決心攻克「共享單車」。

兒子遠端指導,他一番摸索,成功開啟車鎖,歪歪扭扭地出行了,「雖然勞累,還花了1.5元,但心情還是十分高興」。

返程卻磕磕絆絆。「一會兒要我辦卡,一會兒要我結算,又支付了2.5元,然而依舊打不開鎖。請教客服,彈射出來的訊息我這個新人又無法理會,不知如何操作……」

復雜的操作界面讓人望而卻步,老先生卻心有不甘。「停放在空地的那些單車似乎在鼓勵我試試,於是我重新操作。」

稀裏糊塗地,車鎖被他鼓搗開了。

「哇塞,成功了」,範先生在日記裏興奮地記錄:「喜悅沖走了沮喪,回家的路騎行的勞累就好了許多。」

數碼世界日新月異,範先生蹣跚學步、氣喘籲籲。去某個生鮮超市買菜,「到收銀台了,才知道必須用App付錢」,他急得冒汗,好在旁人熱情幫忙。出門在外,「數碼難題」冒個不停。

但他盡量避免開口求助,因為怕給人添麻煩。

「讓年輕人幫忙,也是浪費人家的時間,還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能夠克服的,我就自己解決。」遇到問題,他留心觀察,別人是什麽操作的?然後默默記在心裏。手機螢幕擷取,就是這樣「看」會的,「邊上的人‘咚咚’兩下,圖就保存好了,原來這麽簡單?」說到這,他舉起手熟稔比畫,很是驕傲。

第一次向範先生發出采訪邀請時,他訝異道:「你一個年輕記者,為什麽會對我們‘老小孩’感興趣?」

面對年輕世界的突然造訪,他既意外又欣喜,交織著一種復雜的心緒,「出生到現在,從未有一個人能夠如此長時間地傾聽。其實我是一個並不值得書寫的人」。

範先生和老伴所住的樓棟,鄰居幾乎都是老人。每次采訪,要穿過空曠狹長的走廊,未及記者敲門,範先生就敏銳地提前扭開門鎖,「我聽到你的腳步聲」。交談結束後,他執意要披上外套下樓,鄭重其事地目送記者走遠。

這麽多日記、好幾次深聊,最觸動人的是他談到「陪伴」。

他會懷念三十多年前住老屋的日子。兒女環繞身邊,一家四口擠在一室半小屋。雖說艱苦,倒也溫馨。剛上初中的女兒當了班長,傍晚放學,總是帶一群同學沖進家裏,又旋風般湧去樓前嬉戲。熱鬧非凡的畫面在範先生腦海留存至今,「我都記得幾位同學的姓名」。

現在,孩子們的嬉鬧聲消失了,屋子裏靜悄悄。大段空白的時間裏,兩位老人相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所以,每一次家庭聚會,都是範先生翹首以盼的節日——他會提前很久在日記裏預告,仔仔細細地記錄自己為聚會所備的菜式及用意,散場後還要品味咂摸好些時日,一種揮之不去的幸福感久久地氤氳在聚會前後的日記裏。

範先生為家庭聚餐準備一桌熱菜

有年春節,女兒、兒子兩家人來團聚,那一晚範先生強烈地感受到「兒孫繞膝的味道」,看著年幼的孫輩們「相擁並在床上滾來滾去、做遊戲,真讓人感覺有一種久違的童真」。

他記述兒女間「說話溫暖熱烈」,又寫下自己事後的懊惱不已:「在短短的不足兩小時裏,往往是想看看、想說說的事情全部忘了,只是一個勁地體驗和珍惜這難得的相聚。」「女兒走了,我的心也隨之空落落的。平時想念他們,而看見她了,又沒有什麽話可以說。」

一位老人看了說:太真實了!

進而告訴自己的兒子:以前我不敢跟你說,也真的理解現在人真的很忙,決不希望耽誤你們工作;只是如果能懂得老人需要的,是不增加子女負擔地多點陪伴,這就夠了。

範先生家陽台窗邊,將將容下一人的書桌上,稍顯局促地擺著一台銀色電腦、一只滑鼠。

「鍵盤在哪?」記者問。

範先生一笑,俯身開啟書桌抽屜,從書櫃取下鍵盤架到抽屜上。

視力衰退、手抖得厲害,但每天清晨七時,他雷打不動到電腦前坐定。每逢因故上不了網,他會特地打聲招呼:「我要暫別幾天,再見,朋友們!」闊別後又第一時間報到。往來留言的大多是熟面孔,範先生只消看一眼頭像就能迅速報出網名,清楚對方多大年紀、住在哪、生活愛好、有什麽病……

範先生是「老小孩」社區的「講述積極分子」

在這裏,時鐘好像被撥慢了。

老人們用「發網誌」這種過時的、已被大多數人遺忘的方式,十幾年如一日地溝通著彼此的精神世界,共同織就一張虛擬卻堅固的網。

當網絡網誌似早已成史前敘事,成立於21世紀初的「老小孩」網站卻步履蹣跚走到今天,聽來簡直像商業奇跡。但其實背後沒什麽精妙的商業運作,前年夏天網站經營困難、幾近關閉,老人們紛紛捐出養老錢笨拙地撲身營救。有人身在外地,弄不明白手機轉賬,錯拿著微信二維碼趕到銀行匯款,往返碰壁幾次總算成功。有人近年賣房籌款求醫,又經歷老伴去世,如今租房獨居、生活拮據,還是咬牙捐出500元。

36攝氏度的高溫天裏,範先生搭乘一小時地鐵,將自己的捐款交給負責人。

他在日記的一段話,或許解釋著這場營救:「老人們的生活追求已經不在於吃、穿、用,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溫暖。」

這是他們的線上精神養老。

翻看範先生貼文的評論區,大家交流時互相敬稱「您」,許多評論以「問好」開頭,句子很長,但標點規範,末了要特地寫上「謝謝分享」,附以「身體健康」「家庭幸福」的祝福——與時下網上一些快速、熾熱而速朽的社交潮流不同,這裏維持著一種古老、克制、充滿禮數的社區氛圍。

用「熱絡」「親密」來定義這份感情,似乎並不確切。在範先生的描述裏,大家更像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系。他們身在不同地方,過著迥異的晚年生活,現實中很少見面,卻循著一條無形的網線,每日相逢於此、遙相守望。

他們中有人這樣總結:「我們素不相識,卻見字如面。」

平淡如水之下,藏著一種獨屬於老人的牽絆和深情。

前不久,一向活躍的網友「晨蘭之珠」忽然斷更。大家知道她老伴過世,擔心出事,奔走打聽,方知她突發急性腦梗塞。

寒潮天裏,年過八旬的「霜木」和腿傷初愈的「占峰」趕去探望。他們分享自己戰勝病痛的經歷,開解她「正確對待疾病,勿急,勿躁」,又演示「如何使用手機預約掛號」。兩人走後,「晨蘭之珠」才發現,藥盒裏偷偷塞進了1500元。

有人感懷:「人生的下一秒誰也無法預料……我們都年齡不小了,大家都多保重,在這裏相伴多一些、久一些,讓友情與愛溫暖彼此。」

這不是一句司空見慣的話,而是他們具體、真實的人生。兩年前,範先生的網友、鄰居「雙口呂」先生,突然一病不起。床榻上,他強撐起來發帖,向牽掛的網友們告假:「身體狀況一天天壞下去,至今快要挺不住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堅持每天發一篇貼文的習慣,敬請網友們原諒。」

這是「雙口呂」留下的最後一篇日記。三個月後,老先生病逝。

範先生在日記裏記錄了他們的最後一面:

病中的「雙口呂」已經無力檢視網站和手機。範先生將網友們的網名及留言內容,全部抄錄到一張紙上,到床前一一讀給他聽。

「我讀得慢,他也聽得仔細。最後,我將寫滿網名的紙給他。‘雙口呂’老師小心翼翼地接過,回到床上,慢慢地瀏覽,緩緩地轉過身來,將這張紙片壓在枕頭底下。」

欄目主編:王瀟 文字編輯:王瀟 題圖來源:周丹旎攝

文中圖來源:受訪者提供

來源:作者:周丹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