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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靖:美國的「國家認同」正在高度分裂

2024-02-29辟謠

來源:環球時報

眼下,杜林普將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幾無懸念。若杜林普能重返白宮,那將是美國自建國以來從未有過的現象——「杜林普現象」:其一,盡管杜林普是共和黨建制派反對甚至感到懼怕的候選人,但依然贏得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提名;其二,共和黨和民主黨的兩位總統候選人的支持者和反對者前所未有地勢不兩立;其三,一個美國以至整個世界的主流輿論和專業人士都不看好的人,卻兩次當選美國的總統。

「杜林普現象」使得世界一些國家,尤其是美國的盟國愕然,感到巨大的危機和失落。更值得未雨綢繆的是在這一現象背後,美國社會和政治中難以彌合的分裂。而這一分裂的根源,是因價值觀沖突導致國家認同的分裂。作為一個國家穩定的基石,國家認同包含了兩個層面:一個是文明(或民族)認同,即對本民族的文明和文化傳承的認同;另一個是政治認同,是對國家政治體制和治理制度的認同。任何一個國家,如果這兩個層面的認同互相覆蓋並緊密結合,就有強大凝聚力和發展動力,其和平穩定就有了內在的根本保障。如果兩個認同之間的任何一個出現問題,或者二者不統一,則國家就面臨動亂甚至崩塌的危險。

由於美國國民來自世界各地,其民族與文化認同是多元的。因此,對政治體制和治理制度的認同(或稱公民認同)不僅是國家認同的核心,也是所謂美國多元文化和民族「大熔爐」的基石。

然而,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一方面「福音派」被保守勢力引入美國政治以抗衡自由派力量,導致對外倡導單邊主義、對內偏重「主體族裔」(即白人)權益的「新保守勢力」在美國異軍突起。另一方面自由派則強調各文化族群和宗教的平等與同權與之相抗衡,由此形成「政治正確」的潮流。這兩股政治力量之間的矛盾已經不是「我們要什麽」的利益沖突,而是關乎到「我們是誰」的價值觀根本分歧。兩股力量在墮胎、擁槍、同性婚姻以至族群權益及文化傳承等關乎價值取向的問題上勢不兩立,進而導致對憲法、政治體制與治理制度的截然不同理解和解釋。帶來的結果是美國國民在國家認同上產生了根本性的分裂和對立。

支持杜林普的主力是「福音派」白人選民。他們認定,美國是由「五月花」號移民為代表的、以清教徒價值觀為支撐的、強調個體自由的歐洲後裔,經過獨立戰爭建立的國家。因此,「美國主義」的核心是清教徒的價值觀,美國的主導者是白人;在他們秉持的理念中,公權力的本質是惡的,而他們定義的「民主」制度的根本目的,就是監督和控制公權力(政府)的職權範圍——這是他們主張「小政府、大社會」的根本原因。他們是擁槍的堅決捍衛者,反對墮胎,反對同性戀,反對多元文化和多元價值觀。在他們看來,「美國大熔爐」存在的先決條件,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都必須接受他們的「美國主義」價值觀。唯如此,才能成為「美國人」。

杜林普右翼保守、堅決反對政治正確、主張「美國優先」——實質上是白人優先——的政治立場,在以「福音派」為主體的白人選民中間產生強烈的共情和認同,獲得他們狂熱支持。他們堅信,只有像杜林普這樣的白人領袖執政,才能防止「假美國人」竊取他們的「美國」。

支持拜登及民主黨的主力是左翼自由派。他們認為,美國是由移民們共同建立的。而且,較之白人移民,作為奴隸和勞工來到美國的黑人和其他有色人種對美國的建立和發展貢獻更大,犧牲更多。因此,美國的主導者是各族群中的「精英」;「美國主義」的核心內容是平等、多元和包容——只有在這個基礎上「自由」才有實際的意義。

多元文化和族群不僅是美國社會的現實,更是使美國不斷發展壯大的必要條件。對多元文化和族群的包容、接納並賦予同等的權利,是「美國大熔爐」的必要保證,也是美國「軟實力」的源泉所在。他們認為,公權力(政府)不僅代表整個公民社會進行外交,保障國家安全,而且必須為捍衛多元文化、反對種族歧視、確保公民平等權利和公正的分配,提供制度性的保障。因此,美國政府必須積極廣泛地幹預各項社會和經濟事務,確保來自世界各地的「美國人」能夠依據美國憲法保持他們的文化傳承,同時享有公民的平等權利。在這一邏輯下,政府的體量和功能應該和社會的發展相匹配,進而保證社會的公平與公正——所謂「小政府、大社會」只不過是保守主義的教條。左翼自由派選民的政治狂熱,並不亞於支持杜林普的選民。他們認定,如果「杜林普」們執政,他們的「美國」必將面臨國將不國的巨大危機甚至走向淪陷。

美國國民對國家認同的高度分裂,已經導致了兩種危及國家團結穩定的現象。其一,州政府與聯邦政府的「制度性對抗」。州政府利用美國聯邦體制中賦予的權利,公開「依法」不執行甚至對抗聯邦政府的政策或法令。其二,美國開始出現「政治遷徙」。美國民眾以往的遷徙大都是因為經濟原因。然而,一方面高度的國家認同分裂,另一方面美國「紅」區(右翼保守)和「藍」區(左翼自由)的分野日趨明顯,導致了「政治遷徙」的出現:持保守立場的民眾傾向於往「紅」區移動,而持自由立場的民眾更願意向「藍」區聚集。「政治遷徙」在青年人和新移民中尤為明顯。這不僅加劇了國家認同分裂的區域壁壘,而且也使得州政府和聯邦政府之間的分歧與對抗有了更堅實的社會基礎。

在如此狀態下的總統大選,危機四伏。如果一方取得了「一邊倒」的勝利,或許能夠維持穩定。倘若選舉結果相差不大尤其是產生爭議,則極易引爆全國性的混亂。一旦出現這樣的局面,不僅對美國是巨大的挑戰,而且也將給整個世界的和平與穩定帶來極大的危險。(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