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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丨帶笤帚的小鳥

2024-01-28辟謠

主播讀經典、陪您說晚安,大家好!這裏是閃電夜讀,我是禹城融媒主播龐偉偉,今晚與您分享遲子建的散文【帶笤帚的小鳥】(節選)。

帶笤帚的小鳥

文丨遲子建

去年冬天,老天也不知有什麽喜事,把大興安嶺當作了歡慶的道場,每隔七八天,就向那裏發射一場禮花般的雪花。我在哈爾濱,一早一晚給母親打電話請安時,她常常對我說:「咱這兒又下雪了!」她從來都用「咱」來形容我自幼長大的地方,因為在她眼裏,不管我走多遠,那兒才是我真正的家。

她最初報告雪的訊息時,語氣是欣喜的;可是後來雪越來越大,她就抱怨了。她足不出戶,可她的兒女們要上下班,雪天行路的艱難,她是知道的;而且雪來得頻了,寒流入侵,室溫開始下降,這對於腰腿不好的她來說,實在不美妙。更重要的是,大雪封山後,鳥兒找不到吃的,成了流浪漢,一群群地在窗外盤旋。

我們在故鄉的居室,靠近山腳。山下有河流、樹叢和莊稼地,春夏秋三季,它們就是飛鳥的樂園。鳥兒喜食的糧食和蟲子,在那裏都可覓到。想必吃得美吧,這時節的鳥兒,活潑明麗極了。

可是大雪封山後則不一樣了,鳥兒可食的東西,都被掩埋住了!別看雪花是柔軟的,它們一旦形成規模,積雪盈尺,那就成了一堵封在大地上的白色石墻,鳥兒尖利的喙兒,也奈何不了它。

母親憐惜那些鳥兒,她異想天開,開啟窗戶,將小米撒到戶外的窗台上,打算餵餵它們。

自從撒了谷物,她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窗前,看外面的小米是否還是原樣。

開始的幾天,母親在電話中跟我嘟囔:「你說那些小鳥多傻呀!飛來飛去的,也不知低頭看看窗台!你說它們眼睛不好使了,鼻子也不好使了?怎麽就聞不到米味呢?」

我在電話這端直樂,逗她:「小鳥可能嫌小米不好吃吧?」母親的聲音提高了:「那它們還想吃什麽!」

話雖這麽說,母親又在窗台擺上了另外的食物:葵花子。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我正美美地睡回籠覺呢,母親興沖沖地打來電話報告:「小鳥來吃米啦——吃了一大片!」

母親說,天還沒亮,迷迷糊糊中,她聽見窗外有鳥兒嘰嘰喳喳叫。她並沒太理會,以為它們不過如往日般一掠而過,哪想到是在享用窗台的小米呢。

打這天起,小鳥就成了我們家族的一員,母親在電話裏,幾乎每天都要聊到它們。母親說來吃米的鳥兒的隊伍,逐日擴大,想必這是它們互相吆喝的結果。她還虛擬著鳥們之間的通話:「哎,這家有米吃,快去吧!」說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小鳥越來越多。原來兩把米夠它們吃一天的,現在得好幾捧了。弟弟去糧油店,特意買了袋小米,專供餵養。我嚇唬母親,說是山中的小鳥要是都知道她的窗台有米可吃,估計一天一袋米都不夠。母親豪邁地說:「讓它們可勁吃,吃不窮!」

大興安嶺很少有這樣的奇寒,連續多日,氣溫都徘徊在零下四十度。由於每天早晨開窗給鳥兒撒食,而室內外溫差有六十多度,母親受了風寒,咳嗽起來。從此後,她撒米時,要戴上帽子,圍上圍巾。母親告訴我,小鳥兒很膽小,總是天不亮就過來吃食。等人們起來,它們就無影無蹤了。我說在它們的經驗裏,居民區的糧食,都是誘餌,貪吃後往往喪失自由,所以警惕性高。興許再過一段,它們白天也會來的。還真被我說著了,沒過多少日子,母親欣喜地說小鳥白天也來吃食了,它們吃飽了,還在窗台蹦蹦跶跶的,朝窗裏望呢。

窗裏當然有可望的了。母親愛花,在窗台擺了一溜兒盆花。杜鵑,仙鶴來,蘭花,還有我叫不上名字的一些草花,紅紅白白地開了滿窗台。我想小鳥兒在戶外望著那些花時,一定很疑惑:這家人,大雪天的,怎麽過著春天的日子呢?

鳥兒賞花的時候,母親也在窗前悄悄賞它們。它們在不經意間,也成了她眼裏的春色了!置身於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想來母親是不會寂寞的。

有一天,母親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因為小鳥來得太多,吃得太多,外面窗台上積了厚厚一層鳥糞。愛潔的姐姐,有天抱怨起來,說是開春時,還得清理窗台上的鳥糞,實在麻煩。母親說真奇怪,姐姐說完那話,第二天早晨起來,她發現窗台的鳥糞,差不離都消失了!好像知情的鳥兒聽著了那話,連夜把鳥糞給打掃幹凈了。她問我,是不是夜裏刮大風給吹沒影的?我說不大可能,因為鳥糞遺落的一瞬是新鮮的,它們會被寒風,牢牢地凍結在窗台上。再肆虐的風,到了窗台都是強弩之末,不可能吹落鳥糞。母親感慨地說:「那還真是小鳥自己打掃的呀。」

在我眼裏,小鳥的爪子就是笤帚。想想看,每只鳥都綁著一雙小笤帚,它們清理起陽台的鳥糞,當然是一夜之間的事情啦。

作者簡介:

遲子建(1964年2月27日-),中國女作家,出生於中國最北端的黑龍江省漠河市的北極村,2008年憑借【額爾古納河右岸】榮膺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是中國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作家之一。遲子建的文風沈靜婉約,描寫細膩生動,語言精妙,具有一種淡淡的傷懷之美,給人以巨大的文學震撼,因此,獲得了許多讀者的喜歡與青睞,其粉絲自稱為「燈謎」(源自她的小名「迎燈」)。

主播簡介:

禹城融媒主播,龐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