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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適:走過巴太的世界,開始思考什麽是真正的自由丨對話

2024-07-18辟謠

滕叢叢執導的8集迷你劇【我的阿勒泰】日前以8.8的豆瓣高分收官。劇中,於適飾演的哈薩克族少年巴太,身上有著原始的野性魅力,也有情竇初開的質樸與純真,令人一見難忘。他懷揣著夢想,卻受困於傳統的家庭;試圖走出草原,卻在經歷了極致痛苦的人生抉擇後與自己和解,最終回到了草原。

該劇細膩刻畫了巴太和漢族少女文秀(周依然飾)懵懂而美好的初戀情愫,以及他跟父親蘇力坦兩代人之間的矛盾沖突與割舍不斷的血脈親情,這一切在阿勒泰壯麗景致的襯托下都格外讓人動容。劇集最後一幕,離家三年之久的巴太剪短了長發,雪夜騎馬回到草原,他望向父親和文秀的那一眼包含千言萬語,定格成余味悠長的結尾。

於適雖然入行時間不長,但塑造的角色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電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裏的姬發到【我的阿勒泰】中的巴太,父與子蘊含矛盾的親情被他演繹得頗為生動。新京報記者日前專訪於適,了解了他是如何走進巴太的世界,並受到巴太的影響思考什麽是真正的自由。

於適在【我的阿勒泰】中飾演哈薩克族少年巴太。

劇情與角色

最後一幕分量很重,巴太用了三年自我和解

【我的阿勒泰】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巴太在不得不親手射殺自己心愛的馬兒踏雪之後,離開了草原。三年後的除夕夜,巴太的父親蘇力坦和鄉親們還有文秀一家在草原上放煙花,雪地裏出現了牽馬走來的巴太。巴太的那一眼看見了什麽?包含了怎樣的情感?一直是觀眾津津樂道的話題。這一幕戲時間很短,但在於適心裏分量很重。他把巴太消失的三年裏的經歷,以及回家一路上的所思所想都揣摩了很多遍,最後的那個眼神裏包含了三個層次。

新京報:巴太這個角色最吸引你的是什麽?

於適: 巴太的特質有很多,又非常具有反差感,正是這種反差讓他很有魅力。逐層去看的話,他在牧區長大,外表有原始的男性魅力,同時他又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這就是他身上的沖突感。從他對待愛情的笨拙感和質樸感,以及對家族安排的反抗,你又會感覺到他內心很細膩,有很多想法。最後他不得不在自己的熱愛之間做出那麽極致的選擇,別說十八九歲的孩子,就算對成年人來說,也是很艱難的。巴太身上的故事性和復雜性,是他的魅力所在,也是看劇本時非常吸引我的地方。

新京報:你自己身上有沒有和巴太相似的特質?

於適: 肯定是有的,比如觀眾看了我演的巴太之後也會覺得我有反差感。雖然我的外表會帶給大家一種感覺,但那只是外表而已,內在的我是一個比較有豐富性的人,跟巴太是比較像的。我覺得大家不要糾結於外表,不要憑第一印象感覺他會不會演戲或者怎麽樣,還是要多去了解。但我跟巴太也有不同。首先我不是牧區的孩子,也沒有經歷過巴太那樣極致的選擇。作為一個影視作品的角色,他需要極致的戲劇性去獲得快速的成長。我們普通人雖然也經歷很多事,但跟角色所經歷的極致性是沒法相比的。

巴太既有男性魅力,又有少年感。

新京報:在你的想象裏,巴太在離開草原的這三年裏經歷了什麽?

於適: 這三年是巴太自我療傷、跟自己和解的過程。我相信在這三年裏,他一定會不斷回想起那件事(為救文秀射殺踏雪),因為實在有太多的巧合了。他會想,這一切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的某一個決定導致的?不光是最後射出那支箭,之前也有很多決定。比如他訓好了踏雪,自己都舍不得騎,但願意給最心愛的女孩騎,又恰恰因為這個決定導致出事;再比如他參加比賽前把父親的獵槍交給張鳳俠,請她轉交村主任,最後也是因為槍聲讓踏雪受驚……

在射出那支箭的時候,我覺得巴太沒有想這些,但之後的三年會不斷回想,他一定很後悔,也很痛苦,但這也是一種修煉。三年後再回到草原,巴太所呈現出來的狀態和之前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已經完成了蛻變,他對家鄉、對理想,乃至對這個世界都有了跟之前不一樣的認識。

新京報:很多觀眾都在討論最後一幕,巴太三年後在雪地裏牽馬歸來,他的眼神裏包含了什麽?

於適: 那個鏡頭時間雖然很短,但在我心中分量很重。我分了三個層次,一層代表著經過了三年之後巴太整個人的生活狀態;一層是他剪掉了長發,決定陪父親留在草原的篤定;還有一層是他在想那個女孩(文秀),但又不敢有太多的幻想。因為三年足以改變很多,很可能文秀已經不在草原了,不在阿勒泰了,因為她也有她的夢想。

親情與愛情

巴太回歸草原是因為父親,三年後愛情昇華了

【我的阿勒泰】和【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有著一個相同的母題——父與子。在於適看來,蘇力坦和巴太、姬昌和姬發這兩組父子關系,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巴太最後回到草原是因為父親,這一點很像姬發的「父親,我回來了。」不同的是,姬昌的觀念一直沒有改變,但蘇力坦和巴太都有所轉變。對於巴太與蘇力坦的和解,他更願意相信蘇力坦曾經也是像巴太一樣追求自由、反抗命運的少年。

關於愛情,於適認為巴太是在蒙古氈房裏聽到文秀關於「世界在改變」的話之後動心的。在那一刻,他發現文秀的內在和自己追求的東西是一致的,就像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離家三年重回草原,他沒奢望文秀還留在這裏,甚至希望她已經去大城市實作了自己的理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昇華。從巴太的世界裏走過,於適學會了思考什麽是真正的自由:一個人,心是光明的、不堵著,那無論在任何環境、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適應,這就是自由。

新京報:在你看來,巴太最終決定回到草原並留在草原是因為什麽?

於適: 這個問題在我這裏並不是開放式的,巴太回家就是因為父親(蘇力坦)。這片草原上,一切的事物都可能會改變,牛羊牲畜會離開這個世界,身邊的人也會離開,但巴太非常清楚,父親一定會一直生活在這片草原,不管他有沒有在等自己回來。這就是他回家最大的動力,有一點像姬發的「父親,我回來了」(【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

巴太選擇回到草原。

新京報:巴太和姬發,都不想走父親給自己安排的路。你怎麽看待這兩組父子關系?

於適: 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樣的。只不過【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裏姬昌的觀念是沒有改變過的,他所謂的「仁者無敵」是從頭貫穿到尾的,只是姬發還不理解。【我的阿勒泰】裏,巴太和父親兩個人在思想上都是有所轉變。最後一集裏,蘇力坦跟巴太說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歡誰他都不反對。你看,他改變了對兒子的限制和要求,說出了他之前反對的原因,也說出了他自己心酸的地方。

新京報:巴太回家一路上的選擇,跟曾經的蘇力坦幾乎一模一樣——不願交出自己的刀,騎馬回到了草原。有沒有覺得他變得越來越像他的父親了?

於適: 如果說他們父子之間很像,我願意理解成蘇力坦曾經也是巴太這樣的少年,也是曾經反抗過家庭、反抗過命運的男人。之前每一次聊到父子關系或者親情關系的時候,我就會想到一句的話:「你討厭父親的平庸,殊不知他也曾是懷揣夢想的少年;你討厭母親的斤斤計較,但你不知道她也曾是和你一樣憧憬未來。」這句話很打動我。所以,盡管戲中的蘇力坦是一個比較偏執的人,我還是相信他年輕時是跟巴太一樣非常向往自由的少年。只是後來經歷了一些事情,看清了生活的本質,才變成了現在這個父親的模樣。

新京報:你會怎樣形容巴太和文秀的關系?

於適: 巴太和文秀在某種程度上是非常相像的兩個人。他們都有自己的夢想,又被現實所困,周遭的人覺得他們在做白日夢。巴太生長在草原上非常傳統的家庭,父親會覺得——哥哥還在的時候,你要做自己的事是可以的,現在哥哥不在了,你就別想走;文秀的媽媽張鳳俠是個開放的人,這樣的家庭關系是巴太特別羨慕的。但文秀周圍的很多人也會覺得她一個沒上完學的人還想當作家、去北京,這是不可能的。他倆之中,率先跟自己和解的其實是文秀。她覺得留在草原也很好,不只因為這裏有巴太,更因為自己喜歡這裏,留在這裏也可以寫作。拋開喜歡,文秀也是巴太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新京報:巴太對文秀動心是在哪一刻?

於適: 我的理解是在朝戈家的蒙古氈房裏,當時朝戈家和巴太家談托肯改嫁的事情,文秀突然站起來說了很多,說世界是在不斷改變的,沒有必要一定遵循傳統。在那之前,巴太只是覺得這個女孩有意思,但也覺得她膽小,有點唯唯諾諾。那一刻,他聽了文秀的話,對這個女孩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文秀說的也是他自己所想的,但在家裏沒辦法說出來、沒辦法辦得到。從那以後,他漸漸地喜歡上了文秀。

新京報:巴太三年後回到草原,心裏放下「踏雪事件」、放下和文秀的感情了嗎?

巴太射殺踏雪。

於適: 回憶這件事是不可能放下的,就像有人走過,都會留下痕跡。曾經的那一份感情,發生的事情,包括親手結束了最心愛的馬兒的生命,會終生難忘。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這件事情和解,跟自己和解。

巴太回家的路上一定會想到那件傷心的事情,也會想到那些甜蜜的過往,想到文秀。他是作為一個真心實意的老朋友,希望那個女孩能實作自己的理想,甚至希望她去了北京。我覺得巴太和文秀之間已經超越了愛情。

新京報:就像你說的有人走過就會留下痕跡,那巴太在於適這裏留下了什麽?

於適: 讓我有了很多的思考,比如思考什麽才是真正的自由?人隨著年齡的增長,經歷的事情不同,每個階段的認識是不一樣的,人是會變的。巴太曾經覺得去大城市生活是他最追求自由的一部份,去了之後覺得那並不是真正的自由。我覺得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可能每個人都會這樣。

所以巴太最後做出不管是回家也好,還是去大城市也好,我們都不要太神化他,不要把他看成一個特別清醒自由的少年。他其實就是我們身邊的普通人,這樣才能真正理解他的每一個行動之下的動機。

新京報:那你自己對於什麽是真正的自由有答案了嗎?

於適: 每個生活在不同地方的群體都會面臨著不同的煩惱和挑戰。不要過於羨慕別人,而是應該去想如何把自己的生活過好。並不是去了某個環境,生活就會變好,真正能讓你變好的是自己的內心。我相信,如果一個人懂得跟自己和解、學會自洽,不論在阿勒泰、北京,還是在遼寧都會生活得很好。一個人心是光明的、不堵著,那無論在任何環境、面對任何事情都能適應,這就是自由。

於適對於生活、事業有自己篤定的想法。受訪者供圖

騎射與生活

從小就有動物緣,想在穩定狀態下追求自由

【我的阿勒泰】展現了於適多方面的才能,他既是該劇男主角的扮演者,也是劇組的騎射指導,還是主題曲和插曲的演唱者之一。於適從小就擅長跟動物相處,經過「封神訓練營」之後,對馴馬很有心得。在【我的阿勒泰】劇組做騎射指導,他會根據導演的要求先在腦子裏做一個大概的分鏡,然後在現場安全高效地拍完;他也是個感性的創作者,會用文字記錄下感動的瞬間,待時機成熟再寫成完整的歌詞。劇中由他包辦詞曲的【彩虹布拉克】,創作靈感就來自於他在阿勒泰拍攝期間,夜晚仰望星空的觸動。他理想的生活方式是在穩定的狀態下追求自由,他希望自己的生活中有特別多匆匆過客,每個人經過這裏都非常幸福。

於適是該劇的騎射指導。

新京報:劇中有個細節,嫂子托肯念叨了很久讓買搓衣板,他哥哥到死也沒買回來。後來讓巴太去買,他光顧著跟文秀談戀愛也忘了買。如果是於適,會不會給嫂子買回來?

於適: 哈哈,如果是我就會買回來。這個情節非常好,有瑕疵才是真實的生活。所有的事物和人都不是那麽完美的。【我的阿勒泰】讓大家看到了美景,也讓大家看到了真實。

新京報:看到片尾署名,你也是【我的阿勒泰】的騎射指導。這份工作主要是做什麽?

於適: 首先要給馬上課,讓馬知道現在要幹什麽。因為馬的膽子很小,如果沒有接收到這個資訊(要幹什麽),很容易發生危險,比如馬尥蹶子、突然急停把人摔下來。拍騎射的戲,不光是人要學騎射,每一匹馬也要學習,這也是為了保證在場工作人員的安全。想要用最短的時間拍到最有用的鏡頭,是需提前設計的,因為你不能讓馬一直在那裏跑來跑去。導演想要什麽鏡頭,提前溝通後,我會在腦子裏先做一個大概的分鏡,然後在保證安全、效率的前提下,盡快把這場戲拍完拍好。

新京報:感覺你特別擅長跟動物相處,有什麽訣竅嗎?

於適: 我的訣竅很簡單,一定要發自內心地愛它。想跟動物相處好,第一要解決自己的問題,不是動物的問題。首先你不能怕,要有自信,同時要表達你很愛它,不會傷害它,動物的感覺比人類敏銳很多,它們能感知到。不光是馬,我覺得其他動物也是一樣。記得小時候跟我爸上街,我倆比誰能把流浪貓、流浪狗吸引過來,然後就會很自豪地說:「你看,我有貓緣或者狗緣。」這是我和我爸之間的交流方式。

新京報:劇中有一首插曲【彩虹布拉克】,作詞作曲演唱都是你自己。這首歌的創作過程是怎樣的?

於適: 在阿勒泰的時候,我晚上擡頭看著天空,第一次感覺天離我那麽近,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穹頂」。那一瞬間讓我有感性的思考。每當我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就會盡我所能地把它記錄下來,之後某個時間段再整理,填成完整的歌詞。【我的阿勒泰】快播的時候,導演跟我說,要不要寫一首歌,我就把它寫了出來。

新京報:作為演員會經歷不同的生活方式,你心中理想的生活方式是什麽樣子的?

於適: 我希望在一個穩定的狀態下追求自由。比如說能夠透過一份職業養活自己、養活家人。在那之外,比如開個小酒館、沖浪店或者潛水店。我每次在海邊的小酒館、沖浪店,看到那些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就覺得很開心。我希望我的生活中有特別多匆匆的過客,他們經過這個地方的時候,都非常地幸福。

新京報記者 楊蓮潔

編輯 佟娜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