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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滌煩躁心歸閑

2024-01-22圖片

茶香撫凡心

文|周明華

我在一家副省級城市晚報做了近十年的夜班編輯,有人或許會說:「明華同學,你也太愚忠了吧,怎麽能堅持上那麽久的夜班呢?」我無話可說,反正冷不丁就一路堅持了下來,要仔細找原因確實難找。

這個活兒拿今天網友的話來說,屬於「苦逼指數」奇高得嚇人的一類生物,這個行當需要夜夜點燈。吱吱啞啞的電腦鍵盤聲,和著沙沙翻動大樣的紙頁聲,相互交錯,互為交融,一不留神間,十年光陰就悄悄溜走。

哎!每一個人生各不相同,但悄然流逝的軌跡與流程大凡一致。這十年來,我晝伏夜出,黑白顛倒。長期在深更半夜裏被日光燈照得一楞一楞的,晚上8點到淩晨1點,有時還要兩三點鐘……離開日光燈,再走在夜燈的街頭,兩相環境一切換,確是感覺成都的夜,是怎麽也畫不出來的。畫畫的人,唇裏哈著酒氣,眼裏盛滿醉意,立在九眼橋河邊,癡癡地望著河水,努力地調抹著夜的色調。滿河的波光燈影,紅綠藍交相輝映。橋邊的霓虹燈是紅的,爍爍閃耀著不少夜燈。

每晚都經過塊天涯石,據說是天外飛石,這個時候,我往往會駐足停留一兩分鐘,即便此時已經深夜一兩點啦。我想像它幾千年前飛到地球之前,它的家園究竟在哪裏?它會像人類一樣會思想嗎?也為了一碗稻粱而堅持上夜班嗎?

一夜復一夜,一年復一年,日子就這麽過了下來。

大白天與友人聚會時,難免被譏笑為「白紙臉」。

別以為這是小鮮肉式的標簽臉色,也非「網紅」的標配,這種白與「僵屍白」無明顯區別。

厭倦歸厭倦,這活兒總得有人幹,不然日報難道都出周刊不成?要知道,很多新聞是發生在下午甚至傍晚,在幾大都市報搶獨家、搶快速報道幾乎都快搶成了強迫癥的背景下,記者火速趕赴現場抓取原料再返回報社趕寫稿子,已經成為一種行為自覺。你作為一名編輯,稍安勿躁,好好地等著記者將稿子寫好後傳給你,你再包裝修改吧。

有人又問:那你們用啥時間談戀愛和做愛做的事兒?明華曰:擠時間唄!新聞媒體工作人員更要學會見縫見針,速戰速決。

比如在戀愛階段,兩人約定在活水公園見面,就在那個下沈的舞台旁邊的石凳上雙雙坐下。對了,再拿出隨身攜帶昨晚才編好的多出的一份白生生的晚報大樣,墊在兩只屁股下面。防塵是假,兩大片肉靠近一點系真。

「喜歡我這個類別嗎」

「還行!」

女方的臉突然間紅得像一個番茄,超紅的那一種。

……

第二天醒來,揉揉依然布滿血絲和眼袋似乎已快即將墜地的雙眼,知道太陽早已光顧到我的屁股矣!胡亂啃幾口幹糧,便要去開始我半天的「茶館生活」。隨性所依,隨情所至。我的家外就是天涯石,叫得響的茶館便有好幾家,任老周「閑庭信步」便是。

踱進一家店門外布滿綠樹叢蔭的茶館,我如大象一般伸長鼻子狂吸了一口新鮮氣息,突然間我似乎感受到了來自田園的聲音。這一感覺瞬間丟掉了我昨晚的燈火通明、空調狂吹的煩躁記憶。

進得堂來,但見竹榻藤椅,小巧別致,古風猶存,坐上去柔軟舒適,我立即閉目養神喝閑茶。

茶館裏的「堂館」(北方人稱「茶博士」)應聲而至,他們個個身懷絕技。

待一桌茶客落座後,他右手提著鋥亮的紫銅壺走過來,左手五指分開,夾著七八個茶碗、茶蓋、茶托,一揮手,丁當連聲,茶具各就各位,紫銅壺猶如蛟龍吐水,一翻一蓋,動作幹凈利落,一氣呵成,桌上不灑一滴,充分體現了茶道「精華均勻」的精神。欣賞這一沏茶過程是一種閑適自得的享受。

咱成都市的茶具是很雅致的,三件一套。有茶碗、茶蓋、茶托。而外地的茶館,比如南方的廣州、海口等地的茶具多為壺和杯。我有時一個人在茶館裏想:是不是咱成都用這三件套茶具與四川盆地的文化有關,細致、體貼,移情於景,因景而韻,不管是外觀還是內涵,蹲在木桌的蓋碗茶都給人以信任、安閑的姿態。

據說,造型上這種上大下小的茶碗,易於茶葉的沖轉和浸泡深透,茶葉水中飄,小舟湖上漾……這光景是不是既有風味還有詩味?茶蓋既可控制水溫,又可用其攪和茶葉,飲茶時阻擋浮葉入口;茶托有端碗不燙手、茶溢不濕衣的妙處。

當然也有唱反調的,說:三件一套斜插著上大下小,豈不頭重腳輕根底淺,作風飄浮腹中空。說重點,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往輕處說,像一個人,腳底單薄而顯得不踏實。

其實,恰恰是這一形態,蘊涵著三件套獨有品味。其中的奧妙恰在於此,三件套茶具不僅有外觀上的憨實更有內涵上的香醇和芬芳;不僅有物質上的實用細節的考量,還有精神層面的氣質釋放。

把一大堆的龍門陣搬到茶館裏來擺,這是成都人的「吃茶」原因,實際上是混濁世事中的清醒自得的閑情表現。有些老人在逗鳥。在一些名茶館裏,還設有四川民間曲藝專場,能欣賞到大鼓書和金錢板以及詼諧的現代四川方言和「散打」劇種。

坐在榮館裏,優哉遊哉,左手信手端起茶托,右手輕輕揭開茶蓋,雙眼微閉,閑氣悄悄下運,一邊細細品味,一邊聽得鳥叫幾聲,陶醉之情怎不溢於外;或者隨著一口濃厚的川音「散打」,笑他個前仰後翻也是件趕走煩悶的樂事。真是舌品茶味,鼻嗅茶香,暖胃滌腸,清心醒脾,心曠神怡,美不勝收。

成都有句老話:「天上晴日少,眼前茶館多」。當你漫步於蓉城的大街小巷時,你就可以發現此話不是「空了吹」。林立的高中低檔的茶鋪、茶樓、茶坊給這個現代化都市增添了幾分雅致閑適的神韻。再一看那店名,「漱泉」、「閑居」「東籬」「聽音閣」「天涯」「水雲深處」「簾卷清風」……,頗有隱士的閑雲野鶴之趣,又有雅士的行雲流水之勢,讓我自然料想「名仕風流大不拘」的蜀中作家才子都到這裏來開了茶鋪,或者那些行雲流水般的佳作都出自他們一邊賞月一邊推盞蓋碗時隨口吟得。

一個叫「枕流」的茶館更讓我拍案叫絕,此名取意於【世說新語】裏的一個典故。據說高士孫子荊欲歸隱,對王武子說「當枕石漱流」,卻誤說為「當枕流漱石」。王反詰說:「流可枕,石可漱乎?」孫子荊辯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勵其齒。」此茶館本身臨小溪而開,以此名,真是既風雅,又別致,讓人不由感嘆主人的匠心。

就連我這缺少睡眠的「夜貓子」都甘願進得茶館裏把玩閑情,有那麽多成都人愛泡茶館的所有理由,就用不著老周再來嘮叨了。來成都,俺們先將你扯進茶館「泡」過半天再說,「泡」不了幾天,你會發現,成都的所有閑情意趣與清香醇悠的蓋碗茶是相依為命的。休閑安逸,離開「三件套」,恐怕就得改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