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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軍教:小學沒上完的小樊當上了部隊的文書

2024-01-23軍事

樊富昌是文殊公社孟灣村人。小樊是他在部隊當兵時首長對他的昵稱。

樊富昌生於農村,烏溪河從他居住的村前流過。烏溪河南岸就是瓦山,也叫鯽魚山,或接禦山。樊富昌小時候家裏窮,又缺人手,在他小學二年級時,被迫輟學,去上山放羊。他在瓦山上百無聊賴,以掏鳥窩為樂;當瓦山北坡的柿子紅了時,就喝烘柿吃。那時是大集體,偷喝烘柿屬於盜竊集體財產。雖然損失不大,但性質嚴重。有人告到他父親那裏,為此不少挨打。逛蕩兩年,父親覺得這樣下去也不行,就讓他復學。由於年齡大,個子高,就讓他跳級,從四年級上起。畢竟學業荒廢太久,加上基礎不好,更加聽不懂,所以他的真實學歷就是小學二年級。

文殊鎮孟灣村景色

那時,正是文革時期,學習不好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在他18歲那年,也就是1968年,他參軍了。

新兵小樊被分配到北京軍區所轄的天津市某港。在新兵訓練期間,被部隊選送到河北滄州教導隊。那時當兵能進入教導隊是無上光榮的,在教導隊經過三個月的培訓,再回到連隊,一般都是班長職務。

在教導隊培訓期間,小樊感到學習文化的重要性。每到晚上,很多隊員都出去玩耍,小樊卻獨自在營房學習,練習寫字,一筆一畫,非常認真,有時遇到不會寫的字就查字典。個子不高的教導隊長,每天晚上都巡營,在營房裏一排排、一間間地巡看。教導隊長是個團級幹部,不愛說話。有時,小樊能覺察出隊長就在自己身後看自己學習寫字,但從不打擾自己。時間長了,慢慢就和隊長熟悉了。

歡送參軍入伍(圖片來自網絡)

有一次,隊長喊他:「小樊,跟我一塊去滄州市買東西。」那時外出的交通工具就是單車,於是兩人騎一輛車去滄州市區。在市區,隊長買了好幾卷衛生紙,讓小樊掂著。來自農村的小樊從來沒有見過衛生紙,更不用說使用了,感到很新奇,不知道隊長買這些東西幹什麽用。到了隊長家,小樊看到院子裏比較臟,就自覺的拿起笤帚,把院子收拾得幹幹凈凈。

三個月集訓很快結束。一天淩晨三點,天下著大雪,營房的集合號突然吹響。隊員們全副武裝,快速集合。教導隊長簡短講話後,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隊員乘車開拔,回到原先的連隊。當時的隊員有一百多人,小樊一直等到點名結束,都沒有聽到「樊富昌」的名字。這時,諾大的場地,剩下他和其他兩名隊員:一個是徐得誌,河南漯河舞陽人,當時還屬於許昌地區,是地地道道的老鄉;另一個是上海人。他們都是剛參軍幾個月的新兵,便幸運地選拔到滄州團培訓基地的。

部隊軍訓(圖片來自網絡)

不久,天亮了。這時走來幾個穿四個兜上衣的軍人,小樊知道他們肯定是部隊的首長。一個首長說:「我給你們透露一個訊息,把你們幾個留下來,是安排你們到四川去接新兵的。」小樊心裏想到「我還是新兵蛋子呢,怎麽就去接新兵呢?」,腦子一片糊塗,像斷片了一樣。

上午八點多鐘,從各營、連抽調的接兵幹部陸續到來,聚在一起開會。在所有開會的人員中,只有他們三個是新兵。這時部隊首長宣布:「任命某某是一營文書,某某是二營文書,樊富昌是三營文書。」小樊感到很吃驚,因為他連文書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怎麽就成了文書了?老鄉小徐是個初中生,比他懂得多,就悄悄告訴他:文書就是動筆桿子的。小樊聽後當時就呆了:我連字都寫不好,怎麽就成了文書了?部隊有那麽多初中生、高中生不用,怎麽偏偏用我這個小學二年級的人當文書呢?

部隊行軍拉練(圖片來自網絡)

但在部隊,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哪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下午五點,所有開會人員乘車到天津楊柳青師部,接受首長的行前動員,並分配文書們代表所在營在第二天上主席台發言,以表決心。只有小學二年級文化程度的小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怎麽辦?許昌老鄉小徐安慰他:不要著急,我替你寫,然後你照稿子念就行了。小徐的毛筆字寫得很好,文章寫得也很快,不但把自己的發言稿寫好了,還替小樊把發言稿也寫好了。非常不幸的是,老鄉小徐寫的字,小樊很多都不認識。夜裏躺在床上,想到明天要當著全師官兵的面在主席台表決心,小樊翻來覆去睡不著,不知道該怎麽對付過去。老鄉小徐了解情況後,說:「小樊,不要著急,來,我教你念。」兩人一夜沒睡,一句一句學到天亮。

第二天,小樊上台發言。他拿著稿子,滿頭冒汗,像啃澀柿子一樣,把發言稿結結巴巴讀完了。會議結束後,老鄉圍上來,非常羨慕地說:「瞧,咱文殊孟灣還有在部隊當文書哩!」當時,文殊賀廟有一個在部隊當班長的,對他說:「我看你發言時很緊張呀!」小樊說:「黃班長,說實話,我就不想當文書。」黃班長說:「小樊,部隊上,軍令如山,哪是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的?」小樊想:既如此,那就幹吧,走到哪裏說哪裏。這天晚上,小樊睡得出奇地香。

新兵訓練(圖片來自網絡)

第三天,部隊接新兵人員乘火車去四川。他們乘坐的火車是密封的筒子車,連窗戶和凳子都沒有,車廂裏還殘留著牛糞味。小樊所在的營被分到樂山地區彭山縣。營長、教導員都是新任命的,接兵的人員除了他們,還有軍醫、司號員和文書。在部隊營級文書相當於班長級別,軍醫和司號員要服從文書的管理。小樊和軍醫、司號員最後分到雙江公社。

他們先到彭山縣,被安排到縣武裝部招待所。彭山縣比較偏僻,很少有部隊到那裏接新兵。所以,他們受到當地人的熱情招待,雖然小樊很年輕,只有十八歲,但當地人無論年齡大小,都稱呼他「解放軍叔叔」。

新兵驗審非常認真,要經過很多環節,所以他們在那裏呆了整整一個月。他和軍醫進行的是第7關驗審。那時,正是文化大革命時期,當兵非常光榮且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很多人千方百計打通關節要參軍,所以一到晚上,就有人掂著酒請客吃飯。軍醫是個非常聰明而老練的人,他對小樊說:「小樊,我給你通個信,驗審時,名字後打×是合格,打√是不合格,打○是需要復查的。」那時,驗審時很多人圍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纏結,軍醫才反其道而行之。小樊那時還小,對很多人情世故還不懂。別人請他吃飯也不去,當地人說:「這個小同誌好難請呀!」

新兵驗審(圖片來自網絡)

新兵驗審後,需要整材料歸檔。由於小樊識字不多,就依樣畫葫蘆,照原材料一筆一畫抄寫。當地有很多姓袁的,小樊覺得這個字太復雜,不好寫,就把「袁」字覆寫成「原」字。開始首長沒有發現,他把其中一份送給了當地政府存檔,另一份在部隊招待所。部隊臨走的頭天晚上,營教導員說:「小樊,你把整理的檔案讓我審一下。」小樊把檔案遞給教導員,教導員剛看了一頁,就發現了問題,說:「小樊,姓袁的‘袁’怎麽都寫成了‘原’,誰寫的?」小樊回答:「我寫的。」話音未落,指導員一腳把正在凳子上坐著的小樊踹倒在地,憤憤地說:「凈是胡來!」小樊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急得哭了起來。正在屋子裏的一個排長安慰他:「時間還來得及,我們抓緊時間補救。」

那天晚上,天下著大雨,小樊和排長一道去當地政府所在地修改新兵檔案。從駐地到檔案存放處,有幾裏地,還要渡江。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全副武裝。他們很快來到江邊,發現對岸有渡船,他們就朝對岸艄公喊話,因雨大危險,艄公不願擺渡。恰遇當地一個人也要過江,說明情況後,這個人用歌聲向對岸艄公喊話,並說明是解放軍要過江。艄公聽到後,立即擺渡,護送他們過江。當天夜裏,他們把檔案修改完畢。返回招待所時,天就亮了。

樊富昌先生(已故)

回到滄州教導隊後,小樊協助進行新兵訓練,一方面向營部報告情況,一方面隨新兵進行打靶、投擲等練習。由於文化水平低,領取武器、子彈的收條都不會寫。教導隊的領導就教他,給他一個固定的樣版,讓他填寫。新兵集訓結束後,都被分配到連隊,滄州教導隊一下子人走樓空。這時教導隊劉副團長找他談話,讓他回他的原單位:208團三營八連某排任班長,結束了他的文書生涯。小樊在部隊一幹就是六年,直到轉業。

那時的小樊,如今已白發蒼蒼,年近七十,成了老樊。談起當兵的經歷,依然歷歷在目,深感學習文化的重要性。

註:此文作於2018年,現在重發,是為了紀念已經過世的樊富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