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國際通緝犯，靠安排非法移民偷渡英國賺取了數百萬英鎊，甚至有時一晚就賺50萬英鎊（約合452.6萬元人民幣）。他還為想移民英國的人推出類似「經濟艙、商務艙、頭等艙」不同檔次的服務，其中包括1.8萬英鎊跨海峽的渡輪票。 他喜歡好車、好房子，過著奢華的生活，床下藏著20萬美元。
這名通緝犯名叫巴爾贊·馬吉德，出生在伊拉克 、代號為「蠍子」。BBC記者蘇·米曹與非法移民援助組織誌願者羅布·勞裏合作，試圖找到「蠍子」，還真的與他見了面。整個過程被制作成【捉蠍行動】紀錄片，日前在BBC播出。
（BBC紀錄片【捉蠍行動】追蹤巴爾贊·馬吉德的行蹤。）
偷渡英國通常收費6000英鎊
米曹和勞裏對「蠍子」提起興趣，還要從在法國北部加萊的經歷說起。
在那裏的一個非法移民收留地，他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在試圖乘坐充氣小艇橫渡英吉利海峽時差點喪命。
這艘小艇不適合航海——它很便宜，是在比利時買的二手貨，而且船上搭載了19人卻沒有救生衣。
誰會這樣派人出海呢？
自2018年以來，已有70多名移民在乘船過境時死亡——上個月，法國海岸就有5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7歲女孩。
這是一段危險的旅程，但對於「蛇頭」來說，卻是非常有利可圖的。
他們通常收取每人6000英鎊（約合人民幣5.43萬元）的渡船費用。據統計，2023年約有近3萬人嘗試偷渡到英國，「蛇頭」有多賺錢顯而易見。
（每年數以萬計的非法移民偷渡英國。）
團伙頭目多年逍遙法外
英國警方也在調查。他們收走這些偷渡者的手機，並進行檢查。他們發現，自2016年以來，同樣的手機號不斷出現，通常儲存的名字都是「蠍子」。
英國國家犯罪局 (NCA) 高級調查官員馬丁·克拉克告訴BBC，警方開始意識到，「蠍子」指的是一個名叫巴爾贊·馬吉德的男子，來自伊拉克庫爾德。
（比利時檢察官提供的「蠍子」2019年至今不同時期照片。）
2006年，20歲的馬吉德搭上一輛卡車，藏在後座，偷渡到了英國。一年後，他被拒絕留在英國，但還是在英國呆了幾年——因槍支和毒品犯罪入獄過一段時間。
（2012 年，馬吉德在諾定咸擔任汽車修理工。）
2015年，馬吉德被驅逐到伊拉克。此後不久，據信馬吉德從他在比利時服刑的哥哥那裏「繼承」了人口走私生意。
警方認為，2016年至2021年間，「蠍子」團伙控制了歐洲其他國家偷渡至英國的大部份交易。
多國警方行動了兩年，該團伙的 26 名成員在英國、法國和比利時的法院被定罪，而「蠍子」本人卻繼續逍遙法外。
在他缺席的情況下，他被比利時法院判定犯有121項人口走私罪。2022年10月，他被判處10年監禁並罰款96.8萬歐元（約合754萬元人民幣）。
推出客製化服務，高檔路線乘渡輪
一名匿名聯系人告訴BBC，在「蠍子」的犯罪生涯早期就認識他，他估計，「蠍子」已經秘密地在整個歐洲大陸轉移了數以萬計的人，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乘坐卡車和不合格的船只，偷渡多國。
這名男子說：「他喜歡好車，好房子，過著奢華的生活，他總是很有錢——床下總是放了20萬美元。」有一天晚上，他用卡車運送移民就賺了50萬英鎊。車上搭載56名乘客，而搭上這輛卡車的最低「票價」是9000英鎊（約合人民幣8.15萬元）。
另一名聯系人說，「蠍子」現在提供「一流的服務」。他解釋說：「馬吉德說有三種模式，類似經濟艙、商務艙和頭等艙。」
米曹和勞裏與一名匿名的伊朗男子交談後，得知他成功地透過「高級」跨海峽渡輪航線到達英國。
伊朗男子回憶，向「蠍子」團伙成員支付了1.8萬英鎊之後，他和父親、妻子一起偷渡。他被告知，可以當著警察的面登上臨時靠岸的渡輪，「沒有人會阻止他們」。
「蠍子」團伙成員告訴這家人，要穿得漂亮，「自信地大步走」。
這家人被告知，專供加萊港工作人員使用的出口將在晚上8點開啟。然後他們要躲在一個廁所裏20分鐘，他們照做了。
「只有30秒的時間，我們穿過門，徑直走了出去。當我們經過（廁所）門口時，我看到了警察。」
20分鐘後，「蠍子」團伙的一名成員敲了敲洗手間的門，然後開車送這家人上渡輪， 不需要英國護照檢查。「這名男子非常自信地邀請他們下車，並在渡輪上為他們買了英式早餐。」
接受采訪的伊朗男子為米曹和勞裏畫了一張地圖，然後他們去加萊，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工作人員出口，「正如他所描述的那樣」。
加萊港當局尚未對這一家伊朗人的說法發表評論。
（「蠍子」和他的兄弟。）
低檔路線坐橡皮艇，嬰兒被餵安眠藥
並不是每個偷渡客都有錢選高檔路線。
米曹和勞裏采訪的另一個伊朗家庭，深夜乘橡皮艇橫渡英吉利海峽。
他們首先在加萊遇到了這家人，當時13歲的曼娜正準備和她的父母、弟弟和妹妹一起進行危險的橫渡，妹妹還只是個嬰兒。
曼娜告訴記者，一家人為這次橫渡支付了6000英鎊，因為他們被告知有「很大的機會」到達英國。
一家人抵達英國後，在申請庇護前先住在帳篷裏，與家人取得聯系後，他們才向記者講述了這段可怕經歷。
曼娜告訴米曹，他們登上了一艘充氣橡皮艇，上面載有13名成人，以及4名兒童。由於沒有導航系統，他們在一片漆黑中被吹離航線，整個旅程花了9個小時。
曼娜說，母親把嬰兒交給了蛇頭，蛇頭給她吃了「安眠藥」，這樣她就不會因為哭鬧驚動邊防當局。曼娜回憶，很害怕路過的渡輪引起的巨浪，一路祈禱能安全抵達，因為天氣「太冷了」。
（記者米曹和誌願者勞裏見到了13歲的伊朗女孩曼娜，她說「太冷了」。）
一通神秘來電，疑似「蠍子」打來
與「蠍子」打過交道的一名伊朗偷渡客說，「蠍子」告訴他，自己的總部設在土耳其，他在那裏遠端協調「業務」。
米曹與勞裏還找到了馬吉德的哥哥，他現已出獄，也說「蠍子」很可能在土耳其。
對於大多數前往英國的偷渡客來說，土耳其是一個重要的中轉站。由於其移民法相對寬松，從非洲、亞洲和中東獲得進入該國的簽證相對容易。
根據線報，米曹和勞裏來到了伊斯坦布爾，一家人販子經常光顧的咖啡館。最近有人說，在那裏看到了巴爾贊·馬吉德。
兩人問經理，是否可以告知有關蛇頭的資訊，咖啡館突然安靜。
不久之後，一個男人經過兩人的桌子，拉開夾克拉鏈，向他們展示他的槍。「這提醒我們，我們正在與危險的人打交道。」米曹在記者手記中寫道。
「我們被告知，馬吉德最近在幾條街外的貨幣兌換處存入了20萬歐元（約合155.75萬元人民幣）。我們把電話號碼留在那裏，第二天半夜，勞裏的電話響了。」米曹說。
來電顯示「未知號碼」，電話那頭的人自稱是巴爾贊·馬吉德。
當時夜已深，勞裏沒來得及錄下通話的開頭。他回憶電話裏的聲音：「他說，‘我聽說你在找我’。我說，‘你是誰？蠍子？’他說，‘你想這麽叫我嗎？沒關系’。」
米曹在記者手記中寫道，無法判斷這是否是真正的馬吉德，但他提供的細節與我們所知道的相符。他說，他一直住在諾定咸，直到2015年被驅逐出境，否認參與販賣人口。
「這不是真的！」他抗議道：「這只是媒體的報道。」
訊號斷斷續續，盡管我們小心翼翼地和他聊，他還是沒有透露自己的位置。
咖啡店現身，帶著幾名保鏢
米曹在記者手記寫道，不知道他何時或是否會再次打來電話。與此同時，勞裏的聯系人透露，「蠍子」團伙現在參與了新業務，從土耳其向希臘和意大利運偷渡者。
「我們所聽到的數碼令人不安。多達100名男女老少擠在核載12人的遊艇。」米曹透露，這些遊艇通常由沒有航行經驗的團伙成員駕駛，並且會在小島群之間選擇一條危險的路線，以躲開海岸防衛隊。
有很多錢可以賺。據說乘客每人要支付約1萬歐元（約合人民幣7.8萬元）才能登上其中一艘遊艇。過去10年裏，據信有超過72萬人試圖從東地中海進入歐洲，其中近2500 人死亡，其中大多數死於溺水。
出乎意料的是，「蠍子」又給勞裏打電話了。他再次否認自己是「蛇頭」，說自己只是一個「有錢人」，對那些溺水的偷渡者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同情。
米曹和勞裏隨後去了馬爾馬里斯度假村，土耳其警方稱，相信「蠍子」在那裏擁有一棟別墅。但一名聯系人說，他在伊拉克庫爾德地區蘇萊曼尼亞的一家貨幣兌換處看到了「蠍子」。於是兩人又去了蘇萊曼尼亞，打算再找不到人就放棄。
勞裏的聯系人設法與「蠍子」取得了聯系。起初，「蠍子」擔心兩人以某種方式把他抓走並帶回歐洲。經過了多次溝通，「蠍子」約二人在一個購物中心一樓的一家咖啡店與他見面。
（土耳其警方稱，「蠍子」在馬爾馬里斯度假村擁有一棟別墅。）
（伊拉克蘇萊曼尼亞，「蠍子」與米曹、勞裏見面，照片為米曹的司機偷拍。）
馬吉德看起來像一名富有的高爾夫球手。他穿著得體，穿著新牛仔褲、淺藍色襯衫和黑色背心。
當他把手放在桌子上時，米曹看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與此同時，三個男人在附近的一張桌子旁坐下。米曹猜測是他的保鏢團隊。
「蠍子」再次否認自己是犯罪組織高層的重要人物。他說其他幫派成員曾試圖牽連他。
「那些人被捕後會說，‘我們正在為他工作’，就是希望減刑。」
當米曹追問「蠍子」，對死亡偷渡者該負什麽責任時，他重復了在電話中所說的話——他只是拿了錢並預訂了座位。
「蠍子」說，把人裝上船和卡車運輸，才是人販子，「我從來沒有把任何人趕上船，也從來沒有殺死任何人。」
藏身伊拉克，有自己「辦公室」
談話結束，「蠍子」邀請勞裏參觀他在蘇萊曼尼亞一個貨幣兌換處的「辦公室」。
那是一個小房間，窗戶上寫著一些阿拉伯文，還有幾個手機號碼。人們來到這裏，向他支付偷渡的路費。勞裏說，當他在那裏時，看到一個男人，拿著一個裝滿現金的盒子。
「蠍子」談到他如何在2016年進入這個行業，當時有成千上萬的人前往歐洲。
「沒有人強迫他們。他們自己想去。」他說。「他們懇求我們，‘求你了，請為我們做這件事。’」
「蠍子」說，2016年至2019年間，他是負責比利時和法國偷渡業務的兩名主要負責人之一，並承認當時他收到了數百萬美元。
當「蠍子」捲動瀏覽手機時，勞裏在後面墻上的拋光相框上，看到了手機螢幕的反光。
他看到一串護照號碼。米曹後來了解到，「蛇頭」會把收入的一部份賄賂伊拉克官員。然後他們會簽發虛假簽證，以便移民可以前往土耳其。
米曹回憶，「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蠍子」。
比利時檢察官安·盧科維亞克參與了對「蠍子」的定罪審判，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從伊拉克引渡他。
「對我們來說，發出這樣的訊號很重要：你不能為所欲為。」她說。「我們最終會把他打倒。」
編譯/瀟湘晨報實習記者梁婷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