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美詩五首,兼談桐花鳳
櫻賞之後,就是紫桐花開了。紫桐雖然是清明節氣的物候之花,但是江鄉春色早,在農歷的二月底,就開花。晴藍的天空,配上高大入雲的桐花開,春色到了明曠浩瀚的時段。
桐花並非指的梧桐樹的花。在上古,梧是梧,桐是桐。
梧是指的的青桐,桐是指的泡桐。桐花多指的是泡桐花,因為絢爛壯美。
不過這兩種樹木都是古代山林之木,樹幹筆直,高岸入雲。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
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詩經【卷阿】。
鳳凰在中國古代傳說裏是一種神鳥,修長巨大,有五色的羽毛。傳說,黃帝時期,就有這種鳥,在音樂中,翩翩而來。黃帝時期,還是原始社會的狩獵和耕種早期,山林廣袤,或者出現五色斑斕的大鳥,並不算稀奇,比如野雞,白鷴,孔雀,都是身量巨大,羽毛優美。
到了商朝時期,獨鐘燕子,因為商人的祖先契,是母親在燕子飛來的季節懷孕的。然後燕子成為商的圖騰。不過在商朝武丁時期,這圖騰,已經演化成帶著長尾巴的神鳥。就是傳說中鳳凰的樣子了。
到了周朝,鳳凰就成了一種被神話的鳥類。只在高山和雲端翺翔,吃山林最清潔的竹子和梧樹的果實。如果有幸看到它,那是出了明君,是為祥瑞。鳳凰也顯示了階級等級,以及智慧等級。
在這首詩歌裏,鳳凰和梧桐連寫,是一種想象。
鳳凰鳴叫在高山之上,而梧桐樹向著朝陽舒展。
那梧桐樹高大繁茂,那鳳凰鳥鳴叫盤旋。
這裏的梧桐,經常解釋為就是特指一種樹木,就是青桐,也傳統叫梧桐。
但是本身,這首詩就含著神話和想象成分。因為梧和桐是不同的樹種,且都高大,又怎麽分辨是青桐還是泡桐?又或者梧和桐一起生長,引來了想象中的雌雄鳳凰。
不過在周朝的【禮記月令】裏,還是有著關於物候的鄭重描述。「季春之月,桐始華」。那麽這裏沒有連用「梧桐」,實際在禮記月令中,雙字節的物候比比皆是,比如鴻雁,倉庚,可以說,官方的書籍,還是明確知道梧和桐的區別的。
梧樹固然開花,但是花色淡綠,花期往往在初夏,和綠葉掩映,並不彰顯。而桐樹則在仲春和晚春就開花,樹木高大,花色紫白壯麗,為鄉野山林常見的樹種。
所以說起桐花,那就是泡桐的花。常見的顏色有紫色,粉色,白色。
桐木筆直高大,在古代是房屋,家具,農具的重要木材,桐木輕盈,共振性好,紋理清晰美麗,也是制作樂器的良好材料。
「 遠山酋萃翠凝煙,爛漫桐花二月天。
遊遍九衢燈火夜,歸來月掛海棠前。」 隋末唐初 · 褚遂良【湘潭偶題詩】
這是隋唐時期,在湖南湘潭的遊歷。湖南在唐朝還屬於邊遠地區,這裏山林連綿,少數民族眾多。這是仲春二月的花朝節踏青。
古樸深邃的連綿山林,翠色如煙,這裏並沒有農耕田園常見的桃花李花梨花,而是保持著原始的山林狀態,那無盡的泡桐樹在山野開花,巨大的花樹點綴山林,走在下面,紫色的桐花密布晴藍的天空,好個壯美。
從山林出來,又走進人間街市,這裏燈火通明,共度最美的花朝月夜。院落裏還有北方難見的海棠花,婆娑在月光之下,好個花好月圓。
這裏點出了不同地方的花事之美。至少在湖南湘潭,主打春色的,不是桃花杏花,而是山野的桐花以及山地特殊的美麗樹種,海棠。
「白日雙流靜,西看蜀國春。
桐花能乳鳥,竹節競祠神。
蹇步徒相望,先鞭不可親。
知從江仆射,登榻更何人。」 唐 · 司空曙 【送柳震歸蜀 】
巴蜀地區,在古代是指的湖南,湖北,以及四川的山陵地帶。
那麽這裏的山林地帶,是很適合泡桐生長的。泡桐也提供者優質的木材,還有有經濟價值的桐油,是桐樹的種子提煉而成,作為古代的車馬船舶的防水塗層,極其重要。
那麽在這泡桐花開的山林裏,也發現了特殊的生態形式,就是一種以花蜜作為主要食物來源的小鳥。在桐花盛開的季節,這些比燕子還小巧的五色斑斕的小鳥,飛聚在桐樹上,靠采集桐花的蜜為生。
所以司空曙是這樣寫送朋友去四川。
四川好啊,這裏風物不一樣,那桐花能夠哺育美麗的鳥兒,那竹子用來祭祀當地的神靈,和其他地方是那樣的不同。
這種鳥,現代學名叫做太陽藍喉鳥,棲息在海拔1000到3500米之間的山林當中,毛羽五色,身材小巧,靠吃山林的花蜜昆蟲生活,且遠離平原和人類社會。
這也是泡桐雖然處處有,但是只有在巴蜀地區,海拔較高的山地,才能看到這種奇特的鳥類。
不過在當時,人們也流傳梧桐樹招鳳凰的傳說,但是這種鳥兒太小巧,沒有人將它和傳說中的鳳凰聯系起來。
「東風晚兮芳節闌,敷紫華兮蔭碧湍。
美斯鳥兮類鹓鸞,具體微兮容色丹。」唐 · 李德裕【畫桐華鳳扇賦附歌 】
將桐花和這種小鳥聯系起來,並將之稱作桐花鳳的,是唐朝李德裕。他曾經受命擔任西川節度使,是軍政一把手,這裏的風物特別的不一樣,給他別樣的體驗。
他說自己在成都時,看到岷江邊上,多種植高大美麗的紫桐樹,桐花開放時,有五色羽毛的小鳥,比燕子還小,采集桐花蜜。到了桐花落的時候,這些小鳥也就不知道蹤影了。我的小孩子,分外喜歡這種鳥,於是就有當地的名畫家,在扇子上畫下桐花和小鳥。我因為它們實在是像鳳凰的小子女,所以就提寫桐花鳳。
春天已經到了晚期啊,東風吹來,百花雕謝,只有桐花,盛開著紫色的花雲,覆蓋隱蔽著晚春的溪流。
美啊,這種鳥,像鳳凰的孩子,這麽小巧的鳥兒,卻又是這麽的鮮艷華美。
當然連帶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也誇了。小是小,那是小鳳凰,所以喜歡桐花鳳。
當然關於桐花鳳的名句,還是後來也進入四川工作的李商隱寫得最美。「關山萬裏桐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落實了這種小巧的鳥兒在文學上的定位,愛吃桐花的小鳳凰。
「仆夫已倦路猶賒,腳底殊勞眼底佳。
綠錦堆中半團雪,千楓擁出一桐花。 」南宋 · 楊萬裏【晚過黃洲鋪二絕 其二 】
桐花樹高大,適合遠眺,讓人生出壯美,也適合近距離觀賞。只不過花樹高大,往往想看清楚桐花之美,就是暮春的落花時節。那像喇叭一樣的花,從樹梢墜落,整地有聲,像一個個動人的吻。適合小鳥吃的花,自然也不會有毒,春天裏,將紫桐花略加一點糖,就是最可口的涼品和小吃,滿嘴清香。當然就算是有桐花樹的城市裏,人們也很少享受到這種美食,因為桐樹太高啊。
倒是山民,身手矯健,那爬上樹上的姑娘,攀折桐花,也攀折著甜蜜淳樸的愛情吧。
楊萬裏熱愛山林農業,他懂得紫桐花美。
在一次赴任的長途旅行中,看到了山野中盛開的桐花樹。
仆人們已經厭倦了這樣的山路啊,但是山路還這麽漫長,我的腳已經疲勞了,但是眼睛和心情卻振奮於這山林的美麗。
你看你看,那遠處,那綠樹從中,有半團雪白的花樹,那是什麽花,這麽清新蓬勃?
原來是,無數棵楓樹,擁出一樹高岸如雲的桐花。
楊萬裏自然望梅止渴,但是我想,他那些疲於路途的仆從,是否也有興奮呢?
熟悉山林的楊萬裏,或者會用桐花蜜來犒勞這些人吧。來,就著花瓣吃下花朵。吃下這山林的春天和甜蜜。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