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喜歡讀辛棄疾的詞,兼具豪邁與血性,浪漫與柔情,在他身上毫不違和。
他平生最狂放的一句: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他平生最驚艷的一遇: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平生最霸氣的一問:君若無我,問君懷抱向誰開?
他平生最柔情的一夢:夢裏笙歌花底去;依然,翠袖盈盈在眼前。
他平生最溫柔的一問:疏疏淡淡,問阿誰、堪比天真顏色?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這是他心中始終不變的北伐之夢,那裏有金戈鐵馬,旌旗獵獵。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這是他心中永恒的清風明月,是他所熱愛的浪漫人間!
「欲說還休,欲說還說,卻道天涼好個秋。」這是他心中不可言說的惆悵,欲語還休的無奈。
而辛棄疾的生命中,又何止這些呢?
在他23歲的年齡以五十敵五萬,捉拿叛軍張安國的那一刻,在他以為這只是生命中華章的一個起點,到後來才明白這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高光時刻。
人生最可悲的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最可嘆的是身懷文韜武略卻報國無門,正如接下來分享的這首詞。
讓我們看到一個孤獨時分的辛棄疾,和一個真性情率性灑脫的辛棄疾!
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
寧作我,豈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
宋:辛棄疾【鷓鴣天·博山寺作】
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辛棄疾42歲,因遭到朝臣彈劾和排擠,他被罷去官職,隱居江西上饒帶湖。
在帶湖期間,他經常往來於博山,這首詞就在博山寺所作。
不向長安路上行。卻教山寺厭逢迎。
長安路:喻指仕途。長安,借指南宋京城臨安。
我已經不再奔波於臨安的路上了,而是往來於博山的山寺之中,以至於這裏的寺廟如今看到了我都不屑逢迎我了。
這一句帶著一絲調侃的味道,朝廷的官不讓當了,自己只能退居於山野之中,在山野之中每天做什麽呢?當然是遊歷訪古,拜訪名山古剎。
因為來得太勤,以至於這些地方見到我,都懶得招呼我!
味無味處求吾樂,材不材間過此生。
味無味:出自【老子】:「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材不材間:出自【莊子·山木】:「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
說的是山中的樹木因為不具備良好的質地,因其不材而不被伐木人砍伐,得以盡享天年。
而大雁呢,卻因為自己不會鳴叫,因其不材而被主人殺之,於是弟子請問莊子:「我到底該怎麽樣自處呢?」
莊子於是答道:「在材與不材之間度過自己的一生。」
這兩句飽含人生哲理,能治愈我們大多數人這平凡的一生。
人生有時有味,有時無味,我將在有味與無味之間追求生活樂趣,在材與不材之間順其自然過我的一生。
寧作我,豈其卿。人間走遍卻歸耕。
寧作我:出自【世說新語·品藻】:「桓公少與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雲:‘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意思是我寧願保持自我獨立的人格,一心做我自己,不去趨炎附勢,不向權貴奴顏婢膝來獲取功名。
辛棄疾在【賀新郎】一詞中也寫過「翁比渠儂人誰好,是我常、與我周旋久。寧作我,一杯酒。」
就算我一再遭遇打壓,就算我不被重視,一直遊離在核心政權之外,我也還是要堅持做我自己,保留我的骨氣和血性,我是不會與你們一道同流合汙的!
所以走過半生,我才又回到這山野之中務農耕種。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鳥山花好弟兄。
這山中的青松與翠竹就是我的真朋友,山鳥與山花就是我的好弟兄。
這一句孤獨嗎?孤獨!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可嘆這世間竟無人能真正理解我一腔熱血報國的渴望!
唯有這山中的松、竹、花、鳥,不會猜忌於我,彼此能夠坦誠相待,它們才是我的真朋友,好兄弟!
詞人在這裏用松竹來比擬自己的朋友,松竹為君子,而臨安城容不下君子,不得已,只能回歸山野與它們為伴。
但這一句也足夠豁達,縱使無人理解,幸好還有這一山一水,一松一竹,他們恒久常在,陪伴在你我身邊。
正如蘇軾所說,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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