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南韓藝術家金允哲的一系列大型裝置，打造出一個另類宇宙，成為南韓館最醒目的藝術奇觀。
兩年後，金允哲個展在北京798CUBE開幕，觀眾步入這個奇幻如宇宙遊樂場的另類世界，仿佛進入了充滿哲學意味的實驗現場。「兩極橢圓：情動的粒子及玄秘的流溢」是藝術家在中國的首次個展，也是他至今最大規模的展覽。
走進展覽現場，一個長達100米的柔性動態裝置【色度 IX】在空闊高大的空間懸掛盤踞，扭結成一條巨型銜尾蛇，又像是生物細胞的DNA結構。待你走近，會發現整個裝置由540個單元組合而成，裝置的光線、色彩、聲音、材料和機械都以人類呼吸的節奏不斷變化。數百個單元有節律地一開一合，像是一個巨大的生命體，與觀眾形成氣息上的共振。
策展人張尕是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也是中國新媒體領域的專業策展人，他將金允哲形容為一個當代煉金術士、一個挑戰物理化學規範的實驗者。展覽不僅匯聚金允哲藝術生涯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對798CUBE這個著重呈現科技與藝術領域的機構來說，也是一次全新探索。
不可見的宇宙，變得觸手可及
1970年生於南韓的金允哲，是一位具有理性思維的藝術家。他是電子樂作曲家，也對哲學、化學、物理、數學、宇宙學、人類學和神話學有著濃厚興趣。
出現在開幕儀式上的金允哲，不茍言笑，談論起作品，總會談論形而上的哲學思考，以及艱深的物理學實踐經驗。
他喜歡研究地球的各種物質，巖石、金屬、不同形態的生物。金屬可以流動嗎？物質可以變化嗎？為了找出答案，他不惜花費數年時間在實驗室裏進行各種嘗試。
金允哲的諸多作品都像是大型化學實驗的現場。裝置【阿爾戈斯-膨脹的太陽】象征的是希臘神話中的百眼巨人，246根管體以地球網格結構的形式排列，微控制器能即時檢測到宇宙粒子撞擊地球大氣層的訊號，這些訊號又轉化為作品中的聲音與光的波動變化。面對數百根管體的璀璨閃爍，人們也能即時感知到自己與宇宙事件緊密交纏在一起。
這種來自宇宙的訊號，也會影響他作品【脈沖】的流體系統運動，影響【色度】的顏色和圖案變化。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金允哲的作品中，不可見的宇宙事物變得觸手可及。
他解讀的宇宙奧秘，又是詩意的，「英國詩人威廉·比歷克說過，’自然就是想象本身’，想象是一種實作形式。它是我們與世界相關的持續的‘物質’，包括現象、物質，甚至我們的非物質夢想和記憶。」
作品【耀焰】是對17世紀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諾瓦利斯那句「水是潮濕的火焰」的致敬。【耀焰】是一個雙層夾套反應器，密封著兩種不同性質、不同密度的透明液體，隨著電機帶動攪拌器旋轉，不相容的液體在反應器內旋轉起舞。【太陽之塵II】是對法國詩人雷蒙·魯塞爾的同名戲劇的致敬。這是一件融合人工與自然的雕塑，曾經深埋在地下的礦石，被藝術家制成新型材料，透過特制透鏡，呈現出萬花筒般的色澤。
張尕認為，金允哲相比於其他當代藝術家，擁有更廣闊的視野，他從宇宙學的視角去思考人類與自我、與地球、與宇宙之間的多層關系，又以微觀物理學的方法去進行創作，帶領觀眾用視覺的方式感知現實與時空。「在展覽上，你能看到金允哲對宇宙、對生命、對不同文化的表述。」
當代煉金術士的遊樂場
金允哲的個展現場，宛如當代煉金術士的遊樂場。你可以把展覽想象為一個完整的生命體，觀眾遊走在展覽現場，如同一個個漫遊的細胞，所有作品如同器官和神經元，與觀眾的視線交織在一起，形成有趣的視覺空間。
在國際當代藝術領域，跨學科的視野已是主流，但金允哲的跨界則更為徹底。他領導著南韓高等研究院的研究小組，也是維也納套用藝術大學藝術研究專案小組和藝術與科學專案小組的成員，還是歐洲核子研究中心2016年國際對撞機獎的獲得者。
另一面，他是浪漫主義的思考者，試圖讓物質擁有可見的生命力。「我經常想象一種物質，是金屬質地的、流動的液體。」這種不存在於自然界的物質，是他浪漫主義想象的一部份，他為此埋頭進入實驗室，開始長達數年的實驗，用不同的物質去實作詩人諾瓦利斯那句「水是潮濕的火焰」的描述。
不同粘度的液體，比如水和油，不會相互混合，能形成並保持一種曲面的邊界，這讓他深感興趣。就像一個帶有科研精神的煉金術士，他把不同的金屬研磨成細粉，混合進特制的溶液中，對撞出他想要的流動性。流動的金屬色澤液體，像是一塊溶解了的金屬，當不同的金屬液體開始流動，金允哲發現，人們慣常思維中這些堅不可摧的物質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
「這些現實的物質，被抹去了自我，在現實中，觀眾再看到它們，已經演變出新的意義。」他將自己研究過程中所有用過的材料都展示在展覽現場，不同的礦石、金屬、海藻和樹木等自然物質，乃至DNA生物鏈、粒子與分子結構圖，展示了他頭腦風暴的過程。
作為亞洲藝術家，金允哲對東方醫學也頗有研究。他讀【東方醫學原理與實踐】，認為水可以分成33種物質，每年的第一場雨、秋天的雨露、冬日的積雪、深山裏冰冷的泉水，都有不同時節和地貌帶來的不同性質。在他看來，這種科學的闡釋，同時也是詩意看世界的方法。
他的作品暗喻原子旋渦能吞噬人類和一切。於是，他的作品在生與死、生存與淪陷、身體與精神、人類與自然之間，建立起並非對立的雙重世界。他認為，觀眾也是藝術靈感的創造者，只有當觀眾在展覽中發現藝術、感受藝術，展覽才得以完成。
金允哲目前組建了一個跨科學的國際團隊，與不同國家的藝術家、策展人、科學家、哲學家合作，「我們的對話和知識交流，將對我未來的研究產生更豐富的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