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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塵埃——逍遙,自生

2024-04-10國風

原創莫一奧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古語之意是,至高的德行,默默滋養萬物而不與之爭短長,這樣的品性,與水相近。古人眼中的水,無形無態,可隨風而進,又可順勢而下,是為豁達自由之物。由此念而生,文人樂於體驗的觀水或觀瀑行為,便超越觀賞自身而具有了某種精神內涵。

觀瀑圖 南宋馬遠

南宋馬遠多次作【觀瀑圖】,歸入其名下而保存至今的此類畫作,至少有六幅(部份存疑)。它們大多尺幅不大,筆墨意蘊大抵相同——

文人遠行至林泉飛瀑間,或仰觀或俯察,淡然而立;隨身琴囊,無需開啟,鳥鳴蟲叫與水花敲擊石面的聲響,足以媲美任何絲竹之音,於此處,他們細賞水落時的狀態變化,以此感悟自我、感悟周遭世界。

觀水

想來,馬遠定是對水十分了解。他時常漫步河湖邊,靜觀水紋與波浪,於水畔與案前之間數次往返後,透過目識心記,馬遠畫出了意境悠遠的【觀瀑圖】,更是寫下了令人驚嘆的【水圖】。

水的十二種形態,細膩可感。只是,馬遠再現的,並非只有具象可感的水流與水波,它意味著更多:細讀【水圖】,用心感知這幅古畫,我們分明聽到了細流涓涓與巨浪驚濤,我們分明看到了風行走時的姿態,觸摸到了濕潤的空氣,我們甚至感受到了整個自然的柔和、廣闊與生動氣息。

再現水與自然之間的微妙關系,並非畫者專屬,南唐詞人馮延巳正是用極具畫面感的文字,以景喻情,展現出了一幅生動水圖: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水圖】局部

古代文人筆下的水與古代文化中的水,從來不只是水本身。

恰如王維寫在【終南別業】中的詩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不僅道出了水、雲轉換的自然現象,巧妙的是,詩人豁達的文字,還隱喻著與水相關的諸多處事哲學——水盡之地,並非毫無生氣,水汽悄然上升,將會變而為雲,此時,靜以觀之,會發覺雲聚將成雨,雨落復而為水。觀雲觀水,萬物遂成,是為超然。

【雲山墨戲圖】局部 南宋 米友仁(傳)

畫與音中的水和雲,更是相近。時人將兩者合稱為「水雲」,最終呈現出來,便是流動的水與同樣流動著的雲,形似意近。

傳為南宋米友仁的畫作【雲山墨戲圖】,平淡古樸,元氣淋漓,其水與雲,幾乎不見勾畫,除去簡潔暈染,便是留白。留白的水雲,似是空無,卻也包羅萬象。

南宋作曲家郭沔( miǎn ),有感於水與雲的遼遠意境,寫下了經典名曲【瀟湘水雲】。樂曲起,伴著空妙琴音,進入煙雲霧景之地,隨渾厚旋律層層遞升,雲水奔騰的畫面,漸漸浮現,經過天光雲影的跳躍,至末尾,音調走低,猶如水之回波,意境高遠。

瀟湘水雲 ,管平湖 - 管平湖古琴曲集

水之余韻,也曾影響日本繪畫。

16 世紀,雪村周繼以遠渡而來的牧溪名作【瀟湘八景圖】為藍本,作同名畫作。這位深諳中國筆墨之道的日本禪僧畫家,雖是畫出了瀟湘水雲的水韻,卻少了自然之形與實,其水雲,有明代吳偉筆意,已與牧溪大相徑庭。

牧溪畫作(上)與雪村周繼畫作

兩個世紀之後,葛飾北齋作【神奈川沖浪裏】,呈現出了更貼合日本文化的另一種水。他用浪花之大對比漁船之小,意在彰顯漁夫的堅韌,或者說,葛飾北齋展現的正是深受海洋文化影響的人,試圖征服自然的欲念。

細讀之下會發覺,以滔天巨浪為主題的【神奈川沖浪裏】,似有幾分馬遠【水圖】之意,不過,兩者終究不同,而兩者之後的文化根源,亦是有別。馬遠無意與自然爭高下,其畫作意境,恰如老子所言:水利萬物而不爭。莊子將老子之意向前延伸,則道出了不爭之因。平等看待身邊事物,萬物齊一,逍遙,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