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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周易】坎卦:史上最早的獄中雜記?坎卦的命名怎麽來的?

2024-01-10國風

對於【周易】坎卦中的「坎」字,有人釋為坑谷、陷阱,有人則釋為台、壇,還有人把它釋為土獄或水牢等等,莫衷一是,眾說紛紜。

其實從爻辭來看【坎卦】,講的是一個以俘虜和監獄為線索的小故事,可算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一篇獄中雜記,全卦結構完整,語意連貫,簡明扼要地描述了一個人由俘虜到囚徒的過程,講述了他的獄中生涯。

聞一多先生在【周易義證類纂】中訓坎為牢,他指出:「按侵幽二部每相轉。古言坎,猶今言窖。窞,【釋文】引王肅又作陵感反,則讀如檻,檻聲轉為牢。然則坎窞猶窖牢矣。坎、窞疊韻連語,析言之,亦可曰坎,或曰窞。轉為窖牢,亦然。古者拘罪人與拘牲畜同處,故系牲之圈曰牢,系人之獄亦曰牢。」

聞一多先生訓坎、窞二字為牢,采用的是音轉說,而清華簡(四)記現在的坎卦為「勞」,馬王堆帛書記作「習贛/勞」,王誌平先生就坎、勞二字的聲、韻作了詳細考察,認為:「‘勞’字也有見系一讀……至於韻母,是宵談對轉的關系」 古聲調的坎與「牢」和「勞」差不多,或是坎卦講的是地牢的證據之一。

【坎卦】一般解釋為示險之卦,在原始的八卦中,坎卦取坑谷、陷阱為卦象;在【周易】中【坎卦】則是取牢獄為卦象。

高亨先生提出:【周易】之卦名,猶【書】、【詩】之篇名,疑筮辭在先,卦名在後。

近些年隨著【易】類出土文獻的不斷發現、整理、研究,其中的「同卦異名」現象進一步證明了高亨先生「依筮辭而題卦名」觀點的正確性。

比如馬王堆帛書的「羅」卦為現在所指「離」卦,再如坤卦,馬王堆帛書本作「川」,應該是本字,文獻或作「巛」,感興趣參見辛亞明【易卦卦名差異與【周易】古經編纂新探】一文。

據此可知,坎卦卦名取自卦爻辭中常見字「坎」,或有人取初六爻辭中「習坎」為卦名,坎卦爻辭只有短短的80余字,「坎」字共出現了次,約占總篇幅的十分之一,是全卦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字。

【周易·坎·彖】雲:「習坎,重險也。……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矣哉!」

【彖】已經朦朧揭示出當時的社會關系對【坎卦】卦爻辭的影響,所謂王公所設之險不僅包括城郭、溝池等防禦設施,也可能包括法律、監獄之類的工具。

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

【彖傳】雲:「習坎,重險也。」聞一多在【周易義證類纂】中說:「習讀為襲。」

【坎】乃示險之卦,加「習」字是指「坎」的自重,象征重重險難,是以坎上加坎比喻險上加險,因此稱「習坎」。

【淮南子·覽冥篇】‘襲穴而不敢咆’,高註曰:‘襲,入也’;【公羊傳】僖十四年‘襲邑也’,何註曰:‘襲者,嘿陷入於地中。’初六‘習坎,入於坎窞’釋‘習坎’之義。習坎即入牢獄。」【周易古經今註】:「孚即俘字,有俘謂虜得敵方之人員財物也。」

【帛書周易註譯】也認為:「孚,信也,誠也,訓俘虜之俘,義亦可通。」

險上加險,對俘虜要維系其心,這樣,作事亨通,行為莊重。

初六,習坎,入於坎窞,兇。

【說文】:「入,內也,象從上俱下也。」按地牢的開口在上,而主體部份則在地面以下,進入地牢自然要從上而下,故曰入。

【說文】:「窞,坎中小坎也。從穴,從臽,臽亦聲。」均與陷阱有關。

可見,窞與坎義相近,其本義也是指陷阱,在本爻則指地牢。

初六爻辭是說, 險上加險,進入地牢,兇。

九二,坎有險,求小得。

程頤【伊川易傳】:「九二當坎險之時,陷上下二陰之中,乃至險之地,是有險也。然其剛中之才,雖未能出乎險中,亦可小自濟,……是所求小得也。君子處險難而自能保者,剛中而已。剛則才足自衛,中則動不失宜。」

本爻反映的是囚徒的心態:既然身陷險地,欲出不能,只好退而求其次,以自保為目標。

九二爻辭是說, 牢中有險,只求小得。

六三,來之坎,坎險且枕,入於坎窞,勿用。

【左傳】:「執衛侯,歸之於京師,寘諸深室。」楊伯峻註:「別為囚室,其室幽深,故曰深室。」深,是地牢的一個顯著特點,其用心在於防止囚犯逃跑,「坎險且枕」是說地牢又險又深。

「枕」(即深)字既指地牢形制之幽深,又暗含著人們對監獄實質的理解,即深不可出,所以才會使人產生「勿用」(即不可復出)之類的絕望心情。

如果把此處的「坎」釋為陷阱,與情理不合,陷阱挖好以後,獵人總是要經常地到陷阱邊去巡視,看是否捕到了獵物,如果有人不慎掉入陷阱,獵人自會搭救他,怎會讓他不可復出呢?

令人心灰意冷、產生沒有出頭之日想法的,自然是監獄,而非陷阱。

六三爻辭是說, 進入地牢,牢險且深,進入地牢以後是不可復出了。

六四,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終無咎。

樽、簋、缶均為古代的飲食器具,約,即取。

聞一多先生在【周易義證類纂】中說:「約猶取也。……‘納約自牖’即納取自牖。酒食而必自牖納取之者,蓋亦就在獄中者言之。古獄鑿地為窖,故牖在室上,如今之天窗然。以地窖為獄,則獄全不可見,惟見其牖,書傳稱殷獄曰牖裏,或以此歟?」

在古文中牖、羑二字音同而相通,【史記正義】雲:「牖,一作羑。」殷代的監獄叫羑裏,有時也寫作牖裏。

六四爻辭是說, 用樽盛酒,二簋盛飯,然後用盆盛著,送入取出都經過窗戶,結果沒有災禍。

九五,坎不盈,祗既平。無咎。

【釋文】:「祗,鄭雲:‘當為坻,小丘也’。」【帛書周易註譯】認為:「此坻場乃地上小丘。」

坻謂地面坑窪不平。古獄實以系囚為用,其規整平齊自在其次,至於監獄的地面坑窪不平也不足為奇。

商周時期的監獄多屬地穴式建築,且設施簡單,遇暴雨或水災而進水當在情理之中。如果進水有限,尚未盈滿,自然不會危及囚犯的性命,實屬有驚無險;坑窪不平的牢底因水浸泡而變得松軟,地上的小丘因囚犯的踐踏而平復,故曰無咎。

九五爻辭是說, 地牢雖然經歷了水災的侵襲,流進來的水尚未盈滿整個牢房,地上的小丘卻被踩平。沒有釀成災禍。

上六,系用徽纆,寘於叢棘,三歲不得。兇。

徽、纆,均是繩索之名,寘同置,放置之意,棘指有刺的草木。

為防止囚犯逃跑,古人在監獄四周廣種荊棘,棘遂成為監獄的象征和別名,【韓非子·難言】:「尹子穽於棘」意為尹子囚於獄中,王弼【周易註】:「從棘,宜其囚執,寘於思過之地。」

【周禮】:「其能改過,反於中國,不齒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上位者不能長時期地養活那些不被任使的犯人,因此以三年為期限。

犯人被關押三年而未被馴服,意味教化改造政策的失敗,徒勞無功屬不吉;對於被囚者而言則面臨著砍頭之災,更屬兇卦。

上六爻辭是說, 以索系囚,置於牢中,歷時三年,尚不自思以得正道,兇。

再歸納舉出【易傳】詮釋出的坎卦的主要意義,作為參考,有以下幾類:

其一,陷。【說卦傳】:「坎,陷也。」【序卦傳】:「坎者,陷也。」

其二,險。【彖傳】:「‘習坎’,重險也。」

其三,水。【大象傳】釋坎:「水洊至。」【說卦傳】:「坎者,水也。」又:「坎為水。」

其四,勞。【說卦傳】雲:「勞乎坎。」又雲:「坎者……勞卦也。」

其五,北方(冬季)。【說卦傳】:「坎者……正北方之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