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並不是只有【竇娥冤】【西廂記】【救風塵】【漢宮秋】等悲戚且冗長的曲子,還有一些讀來十分優美的小令,所體現出來的意境並不遜於宋詞。
那何為元曲呢?
元曲,是盛行於元代的戲曲藝術,是散曲和雜劇的合稱。由金元時期隨著遊牧民族入主中原後,帶來的新鄉文化與中原的詞曲文化相結合而成。
元曲的繁榮,也得益於遊牧民族的開放散漫,故而元曲雖然在體式上與宋詞相近,但在字數上並不像宋詞那麽死板,並多使用口語,讀來朗朗上口。
元朝的文人用獨屬於他們的形式,譜就一首首優美的曲調,宛如戲曲裏顧影自憐的青衣,踏著細碎的腳步,衣袂翩翩,款款而來,傾訴著異國他鄉的情感。
一、【天凈沙·秋思】——馬致遠
原文: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賞析:
這首曲被稱為「秋思之祖」,僅用二十八個字就勾勒出一幅淒涼動人的秋日夕照圖。
前三句以景托情,選取「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等極具代表性的意象,營造出蕭瑟、蒼涼的氛圍。「小橋流水人家」看似溫馨的景象,卻與遊子的孤獨形成鮮明對比,更增添了其思鄉的愁緒。
「夕陽西下」進一步強化了時光流逝、人在異鄉的孤寂感,而「斷腸人在天涯」則直接點明了主題,將遊子的思鄉之苦推向了極致,讀來令人動容。
二、【天凈沙·秋】——白樸
原文:
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
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賞析:
此曲題目雖為「秋」,但在整首詩中卻找不著一個「秋」字,可謂是於無形中寫盡秋。
開篇詩人便描繪了秋日黃昏時分的寂寥景象,「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給人一種冷落、淒涼的感覺。但隨後「一點飛鴻影下」,使畫面突然有了一絲生氣,也為下文的轉折埋下伏筆。
結尾「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用五種顏色點綴出一幅明麗的秋景圖,打破了傳統悲秋的格調,展現出秋天的生機與美麗,體現了作者對自然的獨特感悟。
三、 【水仙子·詠江南】——張養浩
原文: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
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裏珠簾。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飐。愛殺江南!
賞析:
全曲以清新明快的筆觸描繪了江南的秀麗風光。
開篇「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展現了江南水鄉特有的景色,江水、煙霧、山巒、人家相互映襯,如詩如畫。「芰荷叢一段秋光淡」描繪了秋日荷塘的淡雅之美。
「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裏珠簾」,透過描寫沙鷗的飛舞和風中的珠簾,增添了江南的靈動與風情。「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飐」則從動態的角度展現了江南的熱鬧與繁華。最後「愛殺江南」直抒胸臆,表達了作者對江南的喜愛與贊美之情。
四、【水仙子·夜雨】——徐再思
原文: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後。
落燈花,棋未收,嘆新豐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賞析:
這首曲以細膩的筆觸表達了遊子的羈旅之愁和思鄉之情。
開頭「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運用疊字和通感的手法,將梧桐葉上的雨聲和芭蕉葉上的雨滴聲與秋天的寂寥、愁苦緊密聯系在一起,營造出濃郁的愁緒氛圍。「三更歸夢三更後」點明了時間和遊子的歸夢難成。
「落燈花,棋未收」的細節描寫,襯托出夜晚的寂靜和遊子的孤獨。「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則進一步深化了主題,將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五、【四塊玉·別情】——關漢卿
原文:
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賞析:
此曲描寫了女子送別心上人的情景,語言簡練卻情感真摯。
「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幾時絕?」直接表達了女子送別後的不舍和相思之情:自從那天送你遠去,我心裏總是對你難分難舍,一點相思情在心中縈繞不絕。
「憑闌袖拂楊花雪」,女子憑欄遠望,輕輕拂去飄落在衣袖上的楊花,動作細膩,體現出她的惆悵與思念。「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描繪了女子視線被溪水和山巒遮擋,心上人漸行漸遠的場景,給人以強烈的畫面感,將女子的離別之苦表現得含蓄而深沈。
六、【山坡羊·潼關懷古】——張養浩
原文: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賞析:
這首曲是張養浩晚年的代表作,也是元曲中的名篇。
前幾句描寫了潼關的雄偉地勢和波濤洶湧的黃河水,氣勢磅礴。「望西都,意躊躇」,作者遙望長安,感慨萬千。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表達了對歷史變遷的感慨和對封建王朝興衰的思考。結尾「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封建王朝無論興衰,受苦的都是百姓,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和高度的社會責任感。
七、【人月圓·山中書事】——張可久
原文:
興亡千古繁華夢,詩眼倦天涯。孔林喬木,吳宮蔓草,楚廟寒鴉。
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賞析:
此曲透過感慨歷史的興亡盛衰,表現了作者勘破世情、厭倦風塵的人生態度,以及放情煙霞、詩酒自娛的恬淡情懷。
開頭「興亡千古繁華夢,詩眼倦天涯」,表達了作者對歷史變遷的厭倦和對人生的思考。中間列舉「孔林喬木,吳宮蔓草,楚廟寒鴉」等景象,暗示了歷史的滄桑和繁華的易逝。
結尾「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描繪了作者隱居山中的閑適生活,體現了他對寧靜、自在生活的向往。喝著自釀的松花酒,品著自煎的春水茶,這樣幽閑寧靜、自由自在的生活,令人向往。
八、【折桂令·春情】——徐再思
原文: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賞析:
這是一首描寫少女相思之情的曲子,情感真摯細膩。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將少女初嘗相思之苦的心境生動地表現出來。「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用比喻的手法,形象地描繪了少女相思時的恍惚、飄忽的狀態。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寫出了少女的思念和期盼。「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透過描寫特定的時間場景,進一步烘托出少女的相思之苦,給人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九、【雙調·沈醉東風·閑居】——盧摯
原文:
恰離了綠水青山那搭,早來到竹籬茅舍人家。
野花路畔開,村酒槽頭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勸咱,白發上黃花亂插。
賞析:
此首小令寫的是飲酒的意趣。全篇語言皆為口語,無一生僻字,無一句直接抒情語,卻形象生動,充滿了田園氣息。
「恰離了綠水青山那搭,早來到竹籬茅舍人家」,表現了作者對鄉村生活的向往和喜愛。「野花路畔開,村酒槽頭榨」,描寫了鄉村的自然景色和生活情趣。
「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勸咱,白發上黃花亂插」,透過生動的細節描寫,展現了作者飲酒為樂的情景,寫出了在鄉村生活中的自在和愜意,極富動態美,使全詩洋溢著歡快活潑的氣氛,也體現了他對官場的厭倦和對自由的追求。
十、【普天樂·西山夕照】——徐再思
原文:
晚雲收,夕陽掛,一川楓葉,兩岸蘆花。鷗鷺棲,牛羊下。
萬頃波光天圖畫,水晶宮冷浸紅霞。凝煙暮景,轉暉老樹,背影昏鴉。
賞析:
這首小令寫的是夕陽西下的情景,是徐再思【吳江八景】組曲中的最後一支小令。詩中景色極美,用楓葉、蘆花、鷗鷺、牛羊、老樹、昏鴉,點綴出一幅寧靜的山水圖,不遜於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
晚雲漸漸散去,夕陽斜掛山頭,秋天的寒霜染紅了漫山的楓葉,江的兩岸是雪白的蘆花飄揚。蘆花中有鷗鷺在棲息,牛羊從楓林中走出來。
此刻萬頃波光猶如一幅天然的畫圖,天邊的紅霞映入江水中,給江面增添了絢麗的色彩。暮藹沈沈籠罩著山川,夕陽的余暉在一排排老樹間移動,黃昏時分的烏鴉則把夕陽染成了黑色。
這支小令宛如一幅恬淡的風情畫,寫得空靈平淡,不帶任何主觀色彩,卻能使讀者不由自主地走入作者所構建的美麗山水之中。
以上十首元曲各具特色,無論是從意境的營造、情感的表達還是語言的運用上,都展現了元曲藝術的獨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