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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論畫,受益匪淺

2024-02-01國風

石谿(1612~?) 明末清初畫家,清初四僧之一。俗姓劉,武陵人,居南京。幼年喪母,遂出家為僧。法名髡(kun)殘,字介丘,號白禿,一號殘道者、電住道人、石道人。擅繪人物、花卉,尤其精於山水。他宗法黃公望、王蒙,繪畫基礎出於明代謝時臣,其技法直追元代四大家,上及北宋的巨然。山水畫章法穩妥,繁復嚴密,郁茂而不迫塞,景色不以新奇取勝,而於平凡中見幽深;筆法渾厚,凝重、蒼勁、荒率;善用雄健的禿筆和渴墨,層層皴擦勾染,筆墨交融,厚重而不板滯,禿筆而不幹枯;山石多用解索皴和披麻皴,並以濃墨點苔,顯得山川深厚、草木華滋。他的作品以真實山水為粉本,具有「奧境奇辟,緬邈幽深、引人入勝」的藝術境界。

石谿並無專門的詩文集行世。據【常德府誌】記載,他曾著有【浮查詩文集】,其弟子山足斧為其刊行有【髡殘禪偈】一卷和【大歇堂集】六卷,可惜現在均已散佚無存。所以關於石谿的一些藝術思想和論藝言語,只能從其僅存的畫跡題識和其他典籍中得其大略。筆者搜集石谿傳世畫跡題識百余條,現就其中關於藝術的只言片語分門別類羅列如次:

論 畫

嘗與青谿讀史論畫,每晨夕登峰眺遠,益得山靈真氣象耳。每謂不讀幾卷書,不行幾裏路,皆眼目之見,安足論哉!亦如古德雲爾。當親授受,得彼破了蒲團訣時。余歸天都,寫溪河之勝,林木茂翳,總非前輩所作之境界也耶!

——題【天都溪河圖】軸,1660年

香港虛白齋藏

寫畫一道,須知有蒙養者,囚太古無法,養者因太樸不散,不散而養者,無法而蒙也。未曾受墨,先思其蒙,既操筆,復審其養,思其蒙而審其養,自能辟蒙而全古,自能畫變而無法,自歸於蒙養之道矣。

——題【唐人詩意圖】卷,1660年

載【石谿畫集】

余性喜書畫,品經課之暇,抽毫縱意赴之,自覺快然。雖處幽棲小築,然□□□。時庚子十月一日,束裝歸山,作白雲深處,老僧無計耳。與青谿居士□當許之。因寫【面壁圖】,肩於經擔□何如?那時想望紅塵,真離萬丈也耶?

——題【達摩面壁圖】軸,1660年

載【石谿畫集】

殘僧本不知畫,偶然坐禪後悟此六法。隨筆所止,未知妥當也,見者棒喝。

——題【山水圖】,1661年

載【石谿上人山水冊】

東坡雲:「書畫當以氣韻勝人,不可有霸滯之氣,有則落流俗之司,安可論畫。」今櫟園居士,為當代第一流人物,乃賞鑒之大方家。常囑咐殘衲作畫,余不敢以能事對,強之再,遂伸毫濡墨作此。自顧位置稍覺安穩,而居士亦撫掌稱快,此余之厚幸也何似。

——題【山水圖】,1661年

載【三秋閣書畫錄】卷上

住世出世我不能,在山畫山聊爾爾。蔬齋破衲非用錢,四年塗抹這張紙。一筆兩筆看不得,千筆萬筆方如此。乾坤何處有此境,老僧弄出寧關理。造物雖然不尋聞,至人看見豈鄙俚。只知了我一時情,不管此紙何終始。畫畢出門小躋攀,爽爽精神看看山。有情看見雲出岫,無心聞知鐘度關。風來千林如虎嘯,嚇得僧人一大跳。足下誰知觸石尖,跛跛蹯蹯忍且笑。歸到禪身對畫圖,別有一番難造報。從茲不必逾山門,澄墨吻毫窮奧妙。壬寅小春漫寫記,石谿殘道者。

——題【在山畫山圖】軸,1662年

載【寶迂閣書畫錄】卷二

我嘗慚愧這只腳,不曾閱歷天下名山;又嘗慚此兩眼鈍置,不能讀萬卷書,閱遍世間廣大境界;又慚兩耳未嘗親受智人教誨。只此三慚愧,縱有三寸舌頭,開口便禿。今日見衰謝,如老驥伏櫪之喻,當奈此筋骨何?每見有心眼男子,馳逐世間,深為可惜。樵居士於吾言無所不悅,然歲之所聚,不一二次,聚則一宿□□□□之晤,思過半矣。今年再入幽棲,值余病新愈,別去留此冊,索余塗抹,畫不成畫,書不成書,獨其言從胸中流出,樵者偶一展對,可當無舌人解語也。

終日在千山萬山中坐臥,不覺如人在飯籮邊忘卻饑飽也。若在城市,日對墻壁瓦礫,偶見此一塊石、一株松,便覺胸中灑然清涼,此可為泉石膏肓、煙霞痼疾者語也。禪者笑余日:「師亦未忘境耶?」余日:"蛆子,汝未識境在西方,以七寶莊嚴,我卻嫌其太富貴氣,我此間草木土石卻有別致,故未嘗願性生焉。他日阿彌陀佛來生此土未可知也。」禪者笑退。

——題【物外田園書畫冊】,1662年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癸卯春三月,余於幽棲關中養靜。耳目無交,並筆墨之事稍有減去,然中心不□適。東田詞丈過余山中,因談名流書畫,又惹起一番思想。東田又謂余曰:「世之畫以何人為上乘,而得此中三昧者?」余以起而答曰:「若以荊、關、董、巨四者得真心法,惟巨然一人。巨師媲美於前,謂余不可繼跡於後。遂復沈唯有染指之誌,縱意揮灑,用一峰禾氣,作【溪山閑釣】橫幅,以寄其興。臨池時經營位置,未識與古人暗合不?嗟乎,人生不以學道為生,天命安為道乎?見此茫茫,豈能免百端交集。」東田以為然。余愛詞丈之語,並錄其上。將為水雲鄉中他日佳話,此語勿傳到時人耳邊也,遂不覺狼藉如此。

——題【溪山閑釣圖】橫幅,1663年

載【書畫鑒影】卷二十四

六六峰之間,振古淩霄漢。清秋凈無雲,爭來列幾案。寺幢天際懸,樹色空中燦。習瀑九萬尋,高風吹不斷。俄然吐霧煙,近遠山峰亂。深深大海濤,浩渺靡涯岸。少為嵐氣收,秀嶺芙蓉爛。巒岫畫難工,猿鳥聲相喚。我憶董巨手,筆墨絕塵俗。嗟嗟世上人,谷氣疇能換。翻羨屋中人,攤書煙雲畔。板橋樵子歸,共話羲皇上。

——題【六六峰圖】軸,1663年

美國納爾遜博物館藏

青谿翁住石頭,余住牛頭之幽棲。多病嘗出山就醫,翁設容膝,俟余掛搭。戶庭邃寂,宴坐終日,不聞車馬聲。或箕踞桐石間,鑒古人書畫,意有所及,夢亦同趣。因觀黃鶴山樵翁,興至作是圖未竟。余為合成,命名日【雙溪怡照圖】。當紀歲月,以見吾兩人膏盲泉石潦倒至此,系以詩日:「雲山疊疊水茫茫,放腳何曾問故鄉。幾時賣來還自買,為因泉石在膏盲。」

——題【雙溪怡照圖】(與程正揆合作),

1663年,載【十百齋書畫錄】乙卷

遊山忘歲月,屐寫自相過。風露零虛意,禪機靜裏磨。同年叩梵宇,遂比老煙蘿。豈向人間說,林丘自在多。畫必師古,書亦如之,觀人亦然,況六法乎?石谿殘道人。

——題【四季山水冊】,1666年

美國俄亥俄州克利福蘭博物館藏

丙午深秋,青谿大居士枉駕山中,留榻經旬,靜談禪旨護六法之微,論畫精髓者必多覽書史,登山窮源,方能造意。然大居士為當代名儒,至殘衲不過天地間一個懶漢,曉得什麽畫來。余向嘗宿黃山,見朝夕雲煙幻景,林木翳然,非人世也。居士遂出端本堂紙四幅,隨意屬圖,聊記風味雲耳。居士當棒喝教我,石谿殘道者爪。

——題【四季山水冊】,1666年

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藏

吾鄉青谿程司空藏有山樵【紫芝山房圖】,萊陽荔裳宋觀察亦有【所性齋圖】,而皴染各不相同,皆山樵得意筆,乃知舞大呵者神變莫測。董華亭謂:「畫如禪理,其旨亦然,禪須悟,非功力使然。」故元人論品格,宋人論氣韻,品格可學力而至,氣韻非妙悟則未能也。嘗與青谿論筆墨三昧,知己寥寥,知其解者,真旦暮遇之耳。丁未重九前三日,作於幽棲大歇堂。病眼昏澀,自愧多謬若此。野翁道長先生得無噴飯乎?

——題【松巖樓閣圖】鈾,1667年

南京博物院藏

櫟園翁,文章詩畫之宗匠也,嘗以其所作,如窮山海,不能盡其寥廓。坡老雲:「神與萬物交喬智,與百工通者耳。」每欲作山水為晤對,思其人早以塞卻悟門。吾鄉青谿,藏有黃鶴山樵【紫芝山房圖】,自謂輞川洪谷。今紫芝同青谿歸楚矣,夢寐猶在。戊申黴雨中仿佛其意,呈以為棒喝之使,余又得痛快於筆墨之外矣,何如,何如?

——題【山水圖】軸,1668年

載【穰梨館書畫錄】卷三十六

拙畫雖不及古人,亦不必古人可也。每作以自娛,亦不願示人。近所好者多耳,識雷同賞之,如學語之徒,語雖競利,與個事轉運,雖司空青谿一見便知精粗耳。無已道者,雖不強作解事,所愛是其本色,因以贈之。己酉夏六月,電住道人。

——題【溪橋策杖圖】軸,1669年

蘇州博物館藏

東坡雲:「當以氣勢勝人,則為這畫;若徒然肖其景,而無意味,何雲其能事也。」乃如彭澤詩,反復不已,識其真趣者得之。余於此間多年,稍有津梁,惟識者鑒之。

——題【彭澤詩意圖】軸,1669年

【聽帆樓書畫記】續編

書家之折釵股、屋漏痕、錐畫沙、印印泥、飛鳥出林、驚蛇入草、銀鉤躉尾,同是一筆。與畫家皴法同一關紐。觀者雷同賞之,是安知世所論有不傳之妙耶。青谿翁曰:「饒舌饒舌。」

——題【程正揆山水圖】軸,1671年

載【虛齋名畫錄】卷十

年來學得巨公禪,草樹湖山信手拈。最是-一峰孤絕處,晴霞齊映蔚藍天。牛首堂頭石道人。

——題【晴霞藍天圖】軸

載【虛齋書畫錄】卷十

寶幢居士評海嶽之筆如吹毛劍,揮之則萬裏無人。南渡諸大家,皆北面,余自留此,未嘗見其真跡。觀寶幢居士所評,當不知何如其妙也。嗟嗟,予以老病廢去筆墨,若十年不親樂器,尚可坐盡此道?預先居士索我以不敬,致以醜態,真所謂慚惶殺人。石道人。

——題【仿米氏雲山圖】軸

從來潑墨是拋空,唾落成花默默中。

堪笑時師塗抹手,口龕何處覓顛翁。

——題【山水圖】冊

載【石溪上人山水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