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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培智:繪畫依然有無限的可能

2024-03-11國風

趙培智 白夜 丙烯油彩 150cm×300cm 2018 年

地 點: 北京·趙培智工作室

采訪物件: 趙培智

采訪人: 任旭

記者: 您的作品中大量展現了西北地區的風土人情,如【開河節上的人們】【塞上曲】等。作為成長於新疆的藝術家,這片充滿地域特色和民族風情的土地給您的創作帶來了怎樣的影響?

趙培智: 我出生在新疆,在40歲時才離開那裏。這片土地占據了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份,也給我的創作帶來了根深蒂固的影響。確切地說,新疆是我創作的源泉,我主要表現的是帕米爾高原上的塔吉克族。在大學的寫生課上,我第一次來到了帕米爾高原,從那以後就一直在畫塔吉克族。之所以選擇這個題材,一方面來說,他們是新疆比較獨特的一個民族,身上具有與眾不同的品質,非常善良、正直,也非常深沈、質樸;他們地處高原,有很頑強的生命力。另一方面,我對人物造型比較敏感,塔吉克人屬於歐羅巴人種,人物形象、相貌非常獨特,這也是我一直表現他們的主要原因。

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特別喜歡畫畫,那時候喜歡自己照著書上臨摹、自學。1991年,我考入了新疆師大的美術教育專業。在讀完兩年基礎課選擇專業的時候,我猶豫再三後最終選擇了油畫。現在想來,前兩年的基礎課教學對我非常有幫助。除了素描和色彩,版畫、國畫提高了我對圖式、黑白等把握、概括的能力;雕塑培養了我對體塊、空間的認識;設計、圖案讓我對抽象造型的認識也打下了一定基礎。這些都對我後來的創作影響很大。

記者: 您在中國接受了繪畫的基礎教育,之後去法國進修,去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進行考察,這些在不同國度的經歷對您的繪畫有何影響?

趙培智: 2004年,單位送我去巴黎美院學習,剛好就把過去書本上學到的歐洲美術史一一進行了印證,也對西方繪畫整個的發展脈絡做了梳理和更加深入的了解。

去歐洲遊學給我帶來的是一種綜合的沖擊,不僅僅是繪畫,還有大量的城市建築、風俗文化等帶來的沖擊。首先,我感受到了東西方文化上的巨大差異。而當我看到博物館裏大量的真跡,將那些原來出現在教材、畫冊中的作品與原作一一對應,也引起了很多的思考。我開始能夠理解,當初林風眠、吳冠中、趙無極等人在來到歐洲之後為什麽把油畫畫成了新的樣貌,我相信他們也經歷了跟我一樣的感受。文化的差異、審美的差異,必然會導致深刻的思考,比如「我到底應該怎樣畫下去」「我要跟西方藝術家們一樣去畫嗎」。東西方的油畫肯定是不一樣的,包括我們對色彩、形體的敏感程度等都存在差異。我們從小看的是八大山人、石濤、齊白石,接觸的是抽象、是黑白、是水性的材料,這些與油畫、雕塑都是不一樣的。因此我也在思考:我該怎麽繼續畫油畫?還是像以前一樣嗎?

一直到回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比較迷茫的。一方面感覺當時自己的繪畫並沒有形成一個面貌,另一方面是思考中國人應該怎麽畫油畫?這時候,反觀我們中國傳統的歷史文化,我獲得了不一樣的感受,那種是源於骨子裏的親切。所以我開始進行一些新的探索,也開始進行中西繪畫的比較和研究。首先從學理上、從繪畫原理上分析中西方的繪畫,去找一些基本的規律;同時不再僅僅局限在寫實繪畫,而是做了其他的很多繪畫本體語言的探究。漸漸地我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雖然不知前方的路應怎樣走,但大致找到了一種方式和方向:要從藝術本體的規律去研究,首先解決基本的問題。我開始認為,寫實繪畫與抽象藝術都應該是繪畫的基礎部份。過去在我們單一的訓練裏面,往往認為寫實才是基礎,先畫好寫實,慢慢再去變化,其實忽略了抽象的作用。實際上,將繪畫語言拆解來看,它其實就是透過一些抽象的部份排列組合,形成秩序、形式,最終形成面貌,形成一個畫家的特點。這種改變對我來說是非常大的,也是非常理性的。這時候我開始進行深入的自我反思,剖析自己,包括過去形成的一些我所擅長的東西。我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樣的藝術、自己的審美更貼近哪個方向等問題。

趙培智 呆著的人之二 丙烯油彩 100cm×110cm 2017 年

記者: 與早期相比,您的作品產生了一些變化,比如人物形象更為概括,色彩關系更為單純,以及一定的平面化傾向等。您在現階段的創作中更加註重的是什麽?

趙培智: 在我看來,藝術家風格的形成是需要一個過程的。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不能刻意為之。目前我的作品好像在慢慢平面化,顏色也更加鮮亮一些,是跟這一時期的想法有關系。過去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的筆觸是較為強烈、率性的。當很多人跟我說「你畫得比較帥」,我就開始警醒這件事,當大家都在使勁強調這一點,我反而覺得可能會有問題。這段時間的繪畫,我實際上是有意在把筆觸減弱,收斂一些情緒化的表達,去追尋更加原始、質樸、含蓄的一面。

記者: 您的油畫作品具有鮮明的個人面貌,您秉承著怎樣的創作理念?在您看來,當代中國繪畫,特別是寫實繪畫應如何找到新的出路?

趙培智: 一件好的作品需要具備兩個要素:第一點是感人,能夠給觀者帶來觸動;第二點是作品具有自己獨特的面貌和語言。在我看來,這兩點之間是相輔相成的。對於一個畫家來說,個人獨特的語言和面貌是非常重要的,這也是藝術的魅力所在。藝術的歷史便是由每一個有個性的個體匯集而成的整體面貌。所以,我也一直鐘情於對繪畫的不斷探索,努力尋找和別人不一樣的、屬於我個人的語言面貌。有的藝術家鐘情於一種創作方式並一直延續下去,將之深化提升,讓語言更加純粹;還有些藝術家,則選擇不斷突破自己。我希望自己成為後者,一路走來我也是不斷這樣去實踐的。

寫實油畫是目前中國主流美術中最大的一個群體,這也是一個世界罕見的現象。在西方,繪畫早已是邊緣的狀態。2004年我在巴黎美院進修時就了解到,西方的美術學院雖然會開設繪畫基礎課鍛煉基礎能力,但已經把繪畫列為了輔助科目,教學的主題已轉換為影像、裝置、觀念等。包括在畫廊裏,繪畫作品只是一部份,而且大多數也是抽象繪畫,寫實繪畫非常少見。寫實繪畫在中國則呈現出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我們恐怕形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寫實繪畫群體,寫實的水準也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任何一種藝術形式傳播到新的地域,必然會與本土文化發生碰撞並產生變化。當寫實繪畫來到中國,應該慢慢形成屬於中國自己的面貌。中國與西方在文化、觀念、審美等諸多方面存在差異,這導致中國藝術家不可能畫出與西方藝術家同樣的作品,也不能再拿過去唯一的標準來衡量中國當下的繪畫。雖然繪畫在當下整個西方藝術界來看相對比較邊緣,但其仍然有很多可能性。同時,如西方那般不斷否定過去、一味創新,恐怕也是有問題的,因為藝術不見得今天的一定是比昨天的好。對於繪畫來說也是這樣,繪畫並不是走到了窮途末路,它有它不可替代的一面,比如手繪的感覺,心、手、眼之間完美的配合等。繪畫是最直接、最原始的一種藝術表達方式,盡管現在的多媒體、影像等有更加吸引眼球的方式,但它們最終替代不了繪畫。當然,今天繪畫已不再如過去那般以一種單一的方式進行,包括繪畫的標準也在發生變化。總的來說,我認為繪畫依然有無限的可能。

趙培智 黑色人物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 年

記者: 您善於以群像的形式展現社會群體面貌和時代特征,在您的作品中也能夠感受到強烈的時代氣息。在您看來,當代油畫家應該如何用作品表達中國的民族特色和時代精神?

趙培智: 作為一名藝術家,不可能與社會脫節。藝術本身也是在反映藝術家對於時代的看法,傳遞藝術家的觀念、審美。畫家應該有人文關懷,有對社會、對國家義不容辭的責任。至於如何反映在作品中,我認為,只要去關註,必然會帶來思考,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每位藝術家在各自的領域中應該根據自己的特點和創作方式來表達。當然,並不僅僅是簡單、表面的圖解社會問題。在創作方面,還是要回到藝術本體規律中。有些藝術家的創作也許看上去與時代之間的關系並沒有那麽直接,但即使是靜物畫,也帶給人一種美的感受,也在發揮藝術啟迪心智的作用。所以,不見得非得喊著口號去標榜什麽。

記者: 作為寫實畫家,您的作品中保留了非常多畫面的肌理、筆觸,包括對人物形象、色彩關系的主觀處理等。您怎樣看待寫實繪畫中那些「不那麽寫實」的部份?怎樣認識寫實與寫意之間的關系?

趙培智: 這是繪畫觀念的問題。很多藝術家,尤其是畫寫實的藝術家,會有一個錯誤的觀念,畫到最後會認為「我就是再現,我要畫到與客觀物象一模一樣,這就是最好的」。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不管用什麽樣的方式,最終都是為觀眾呈現出他眼中的世界以及他是怎樣看待這個世界,而不僅僅是去還原、再現。比如說畫人物,被人物形象啟發之後,需要強化物件的造型意味,去捕捉你所感受到的這個人最獨特的氣質和精神面貌。展現生活表象之下的東西,是畫家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僅僅呈現表面浮現的東西。

至於現在特別火熱的「寫意油畫」,我倒不是經常刻意去想這個問題。在我看來,寫意精神是中國傳統繪畫裏很重要的一點,它是存在於我們骨子裏的很自然的觀念,包括對造型的似與不似之間的追求等,都是在我們的審美當中潛移默化存在的。每個人還是應該在自己的領域中努力去探索自己追求的那一部份,不用刻意去強求。況且有時很難區別到底是寫意還是寫實,或者是寫意還是表現,所以不一定非要界定在這個名詞上。

趙培智 開河節上的人們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4 年

記者: 近年來,中國油畫創作的多元化更為明顯,但創作上還是乏善可陳,您怎麽看待當代油畫的創作狀況?

趙培智: 有人說中國的當代油畫、包括當代藝術較為疲軟。我認為,客觀來說從現在繪畫的面貌、樣式多樣性以及繪畫水平來看,並沒有說的那麽差。這裏存在一個標準問題,因為早期主流的以現實主義為主的創作方式相對單一,目前從事寫實繪畫的人相對少一些,不能拿過去現實主義的創作標準來要求、衡量現在多樣性的繪畫面貌。當然,如果說當代繪畫能達到什麽樣的高度,這確實還需要時間去驗證。目前我們處於有「高原」缺「高峰」的狀態,我認為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需要這一過程,需要很多從事繪畫的人進行潛心的研究,經過一定的過程,才可能有質的飛躍,才會有更加經典的作品出現。

記者: 近期您在創作上還有什麽新的計劃和打算?

趙培智: 我屬於不斷超越自己、努力去探索新的可能性的那一類畫家,但是繪畫不像搞科研,我絕不是那種制定一個目標,下一步便一定要怎麽走的類別。我認為將來會有很多可能性,往哪兒走是自然而然、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趙培智 勞動的人 丙烯油彩 150cm×300cm 2018 年

簡約與塑形

趙培智油畫的個性探索

油畫在中國的本土化既然存在如何能夠深入研習歐洲油畫傳統的問題,也必然存在如何將油畫推向當代的課題。近年來,國內油畫除了更深入地重返西歐繪畫史探究油畫本體語言的藝術特征之外,還出現了以表現性繪畫為探索路向的創作趨勢,一些青年畫家力圖在日常影像經驗之外探求新的具有心理表現性的視覺形象。以榮獲第十一屆全國美展金獎而一舉成名的趙培智,就是這樣一位力圖在具象寫實中強化表現性的探索者。不過,他的表現性著重體現在筆色的力度上,而其形象管理系統卻極盡簡化,由此而形成了其油畫簡約之中的表現性的獨特面貌。

其實,趙培智榮獲全國美展金獎的作品【來自高原的祈福——519國家記憶】就已顯現了他的這一特征。作為當年全國美展油畫展區的評委,筆者清晰地記得該作的獲獎除了其主題對當年汶川救災的回應,打動評委的是畫作本身透過厚塑的色彩所呈現出的凝重氛圍,這正是作品本身透過油畫形色語言表達出的「國家記憶」,它和那些用具體情節描繪來說明事件的作品在藝術品位上拉開了很大距離。該作顯然從描繪轉向了表現,厚塑的色彩在表達形象的同時更偏向了主觀宣泄與書寫,從而凸顯了油畫形色的表現張力。此後趙培智一直沿著油畫形色的表現性方向來探索。在榮獲第十二屆全國美展銀獎的作品【開河節上的塔吉克男人】中,擁擠的動態各異的塔吉克中老年男人被畫家厚重質樸的形色堆塑而出,畫家沈浸在並不是真實描繪的暖灰色天空以及與這種暖灰色基調相協調的塔吉克男人形象的色彩表現上,畫家捕捉了塔吉克男人深褐色的臉膛和他們服飾所呈現出的各種暖灰與深黑、深褐的色彩變奏,闊大的筆觸力求高度概括對那些男人面孔與服飾的表現,它省略了人物衣褶應有的許多細節,卻凸顯了畫面人物的大結構、大關系,並試圖在筆觸中讓人們直觀地感受到塔吉克男人所普遍具有的沈默性格以及他們身上彌散出的濃郁的荷爾蒙氣息。

趙培智 流年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 年

這兩幅畫作開始呈現了趙培智畫群體人物特有的辦法與本領。這些人物摒棄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表現少數民族充滿歡樂祥和的節慶氛圍,與此相反,畫家捕捉的是他們慣常呈現的某種沈默的力量;畫面沒有具體的人物情節、不用人物敘事,而是把人物作為某種整體氛圍或精神情緒的載體予以表現。在此,人物之間的透視空間被弱化或被漠視,前後物象被整合為冷暖或黑白調性的關系,從而為其色彩的堆塑與表現創造最大的空間。如【羈旅馬爾楊】就是滿滿的構圖,將塔吉克牧民搬場遷徙的宏大場面表現得淋漓盡致,畫面吸引人的已不是人畜造型的動態,而是人畜車馬擁塞畫面所進行的色彩重構與大筆刷有力的表現感。如此者還有【西風烈】【山裏人之一】【山裏人之二】和【塞下曲——紫秋陽】等,這些畫作不僅和前者一樣以寬闊的畫面來凸顯超大筆刷橫掃厚塑所具有的表現性,而且畫面人物也多從背面轉向觀眾,畫家往往以厚重而剛猛的筆觸來塑造那些被陽光直射而變成深褐色面孔的塔吉克男性,站立或深蹲的那些男性被闊大的筆刷塑形而出,顯現出簡約而粗厚的雄性力量。

趙培智 沈默的人 丙烯油彩 110cm×140cm 2017 年

這或許也逐漸揭示了趙培智對人物塑形進行簡約化管理的趨勢。的確,在【塞下曲——紫秋陽】之後,那些眾多塔吉克群體人物的處理,幾乎都被概括為幾大面、幾大色塊,現場色調的條件光色被逐漸濾除,群體人物的前後關系被冷暖色相、黑白色度所替代。畫家著迷於究竟是哪些冷暖色相的比對更具有塔吉克民族服飾的特征、更具有畫面表達的色彩意味。這裏,離物象原有的色彩關系很遠,而離色彩之間美妙而和諧的關系卻很近。而且,在【塞上曲——昨夜風】【塞上曲——長日歌】【春眠】【勞動的人】和【沈默的男人】等畫作中,畫家已開始從暖灰色系的早期色彩運用而跨越到相對明亮、相對多變的暖色系、冷色系的調性探索,從而使他的畫面也逐漸明快起來,盡管他一直以灰褐色作為畫面的基色並以此追求穩健、厚實、質樸的色彩高貴感。尤其是近年創作的三五個人組成的局部化的小型畫作,更凸顯了其在簡約形象之中以整體性色塊而呈現的筆觸表現張力。像【母與子】【暖春】【黃昏】【醉歌】【聞秋聲】【節日裏的人】【望春圖】和【沈默的大多數之三】【沈默的大多數之六】等作品,已把人物之間的局部組合與畫面四邊有機地構成一個平面結構整體,深褐與暖灰構成了畫面色彩的兩極,其中夾雜的磚紅、果綠、灰藍等已形成畫家相對固定的色彩搭配體系,而畫作撥動人心的除了這些簡約的形、微妙的色,還有就是他始終如一的剛健有力的大筆刷筆觸,這些筆觸顯然更具控制力、更具玄妙的筆韻。

趙培智 相馬圖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7年

在這些畫作裏,畫家似乎以人體的大動態大結構來表達對人的內心世界的感知,面部表情似乎被弱化了。其實,在創作這些群體人物的同時,趙培智一直以小幅截面的人物「面孔」來呈現他對塔吉克人的情感表達。這些畫作以大寫意的方式用大筆觸來反復塑造人的面孔及表情,酣暢淋漓的筆觸不拘形似,而人物神態情緒則躍然畫布之上。應當說,趙培智的油畫塑形一直受著英國當代畫家弗洛伊德的影響,但其骨子裏卻頗得中國人物畫家梁楷的寫意風範,由此形成以中國寫意為精神內蘊而將弗洛伊德與羅馬尼亞畫家巴巴相融合的新創。這些畫作看似一揮而就,其實充滿了和他畫群體人物一樣的對畫面結構做整體性布局的苦心經營以及對多層次色彩處置的巧妙組合,薄施、覆蓋、厚敷、堆塑,不一而足。在此,也可看到趙培智對色彩的修養與駕馭、對頭部與肩頸關系的動態把握、對人物表情與內心世界的深刻揭示。這些畫面的色彩經營極其精到,極少用原色直接塗到畫布上,白色的頭巾往往是米灰色的,橙紅色的頭巾常常是杏黃色的,而這些都與土黃與肉色混融的面孔相得益彰。總之,這些以「面孔」為主題的畫面,充分展示了趙培智對色彩的敏感以及對其微妙的駕馭。

趙培智 塞上曲——隨遠路 丙烯油彩 160cm×310cm 2016年

如今,頻繁參加各種全國性畫展並在一些國家級大型美展上獲獎的趙培智,已在國內油畫界產生了越來越重要的學術影響。這些影響的根本還在於他油畫藝術風貌的漸趨成熟,尤其是他在簡約的現代性造型中凸顯出的表現性形塑,也幾乎成為他鮮明的藝術風格標識,從而實作了在油畫現代性探索中對中國寫意精神的本土性回應。

(文/尚輝,中國美協理事、美術理論委員會主任)

趙培智 鬧春 丙烯油彩 210cm×300cm 2014 年

眾家評述趙培智

趙培智的色彩與其筆觸運用,大塊面結構和他所表現的新疆的人物,配合得非常好,形成了一種具有個性色彩的整體韻律。過去有些畫家已經表現出了相應的形式效果,他們所描繪的新疆題材作品各臻其美,像司徒喬氣勢的奔放、黃胄寓涵勁健的流麗。而趙培智在作畫的過程中呈現出一種凝練的沈厚,一種分量感。它既是文化歷史的沈澱,也應該說是他自身性情的表露。

——水天中

看趙培智筆下的塔什庫爾幹,觀者都能體驗到一種心靈的觸動,這種觸動來源於他筆下的形象,其中包括了人物造型的提煉、畫面結構的經營和色彩筆觸的控制等等。尤其得益於他對世俗生活的深入思考和理解,浪漫平實的趣味中略帶幾分沈重,原本的風情油畫在他的筆下轉化成了人性的嘆息。

比起那些無限放大範疇的「點子藝術」,比起那些要依賴哲學解讀的「猜猜看」,培智的畫當屬於有傳統根系的藝術探索,他是在約定俗成的視覺經驗裏開拓空間,尋找適合自己的表達方式,也是戴著鐐銬的舞蹈。培智的畫是寫實的,卻沒有與照片爭功的痕跡,更沒有取悅世俗的美圖秀秀。培智的畫是新鮮的,但沒有故作驚人的噱頭和斧痕,這得益於他強大的寫實基本功和對底線的堅守,也得益於他對繪畫形式語言的深刻理解。

——郭北平

趙培智 如煙 丙烯油彩 80cm×100cm 2018 年

培智的油畫作品常給觀者強烈的視覺震撼。原因有三:其一是他畫的尺寸,他常作大畫,這些3米以上的幅面在展覽會中總讓人過目難忘。其二,這些以新疆人為主題的群像總是充滿著整幅畫面,除了畫面上方空靈的背景,畫面人物動態在結構色彩和筆觸的翻卷中產生強烈的節奏感,表現出他繪畫語言本身的張力。其三,基於對新疆人形象的深刻體味,他能在用大刷子的信筆塗抹中刻畫出新疆漢子面部特有的生動而細微的變化,呈現出他高度概括的能力和寫意的畫風。

——楊參軍

畫家無論是從生活的哪個角度出發,進而能轉向畫面、轉向表述視覺之中的心靈之境,那他一定就是一個好畫家,培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從西域的眾生相裏走來,完成了從藝術語言的發掘到精神指向的表現這樣一個過程。他在西域的面相裏發現了筆痕,發現了轉譯與表現的手段,同時也發現了與這些手感上、視覺上的東西相吻合的個人心性的特質。還需要什麽呢,一個好畫家的品質和能量培智己經具備了。繪畫和音樂、雕塑、建築、舞蹈、戲劇等人類的藝術一樣,藝術家要做的不外乎就是發現內容與形式,並將其順滑結合。關鍵最終還是要從人的感觀世界出發,走向人的精神世界的表現,這也許才是藝術存在於人類世界的價值與功用所在。如今,當眾多的人還在為那些語言層面的所謂寫實和寫意、抽象與表現討論得喋喋不休時,培智已經駕著自己裝得滿滿油彩的繪畫之車開足馬力甩開眾人獨自前往遠方了,細看過培智的畫,我是有理由深信培智正在獨自前行的路上邊走邊唱,沒事偷著樂呢。

——任傳文

趙培智 塔合曼 丙烯油彩 100cm×160cm 2017 年

老趙是寂寞的。他的畫看得懂的人不少,讀得通的人不多。我喜歡老趙的畫,在試著去讀時從中受益良多。首先是欣賞他在表現上不斷使用減法後卻增加的那部份:減去了畫家啰嗦的描述後,形象開始自言自語,一旦形象開口,人們常常說這畫「活」了,畫家信手剝去的「蒜皮蔥葉」讓真實就裸露在那兒。「真」永遠排在「善」和「美」之前是有道理的。許多人不習慣這樣的裸露,實際上是不習慣直面真實,從自然人到社會人的蛻變,付出最多、最痛的就是「真」,老趙一點點撿拾回來,減去了什麽、增加了什麽,他心裏一直有數。我還喜歡老趙能迅速掠過外形特征的誘惑去挖掘表現物件的內在人性,無論什麽地域或哪些族群,能繁衍不息的一定占有人性上的至高點,最感人的也正是這至高點,穿越過文化、語言、形貌、服飾,甚至古今中外而成為人類共有的精神財富。

我不知道西方的油畫和東方的油畫有沒有心無芥蒂握手言歡的那天,中國人被白馬非馬的名實之辯折騰得太久,甚至以為外國人也在想這些糟心事。讀老趙的畫你會發現,無論中外,好的畫家都不太在意這種事,而只在意表現的深刻,只在意人性的真切,只在意自己的畫是否可讀、耐讀。關鍵還是畫家的深淺決定了畫作的時空,沒有內心深處的親愛,筆下就不可能有感人至深的形象;沒有對人性深刻的揣摩,畫就不可能長命百歲。

——代大權

趙培智 三人行 丙烯油彩 150cm×150cm 2017 年

趙培智一直以來采用具象表現主義手法來體現他獨特的對自然、物象、人物的理解,形成特立獨行的藝術風格。然而他的作品實質性的精神內核源於現實主義,他所描繪的人物形態各異,像貌質樸憨實,但卻無不透顯著人類最真實的情感表達,令人過目難忘。

——郭潤文

地處邊遠的新疆會出一個趙培智,那是神話,或者說只要有天賦,無所謂地處邊遠。培智所畫的新疆風味其實是東歐的味道,所以突破了過往多少有些令人乏味的常見的新疆題材作品。現在,成功後的培智在努力突破自己,掌握話語權的西方、時尚的一些範式在明顯地影響著他,我個人認為要做到對人性深度的刻畫,這是需要培智去選擇的。

——俞曉夫

趙培智 堅硬的石頭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年

創作感言

畫畫是個慢活兒,急不得。這似乎與現如今高速發展的資訊時代格格不入。沒錯!它的確是個古董,在西方早已呈現邊緣狀態,但它仍然活著,仍然有著它獨特的魅力和新的可能。繪畫最讓人著迷的就是手繪在畫面勞作留下的痕跡,這些痕跡可以說是畫家的「心電圖」,天性真實流露纖毫畢現,無法隱藏,正所謂畫如其人。這些痕跡就是筆觸和肌理。筆觸是畫家心跡的反映,哈爾斯的歡快、戈雅的狂放、委拉斯貴支的優雅與淡定以及格列柯的驚悚,無一不是主要透過筆觸來實作的,筆觸也成為他們個人藝術風格的主要特征之一。縱觀西方繪畫史,繪畫語言的變化與筆觸密不可分。古典主義時期,筆觸大多是服務於造型,隱藏在下面,當然上乘之作近看是能看出筆觸清晰的運動方向的。從馬奈到莫奈再到印象派,筆觸開始活躍和書寫,在油畫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到了梵高那裏,筆觸已經完全獨立出來,成為繪畫形式語言的重要組成部份,畫家開始了繪畫本體語言的探索。而在百年之後,在中國油畫本土化的自主生成中,寫意性的筆觸、意象的造型為全球化境域中的藝術發展提供了一種範式。

趙培智 青春之二 丙烯油彩 100cm×100cm 2018年

我鐘情於恒定的東西,心儀經典。我始終認為繪畫中存在著類似黃金比例一樣的某種規律,每當我們品讀傳統繪畫裏的中外名作時,作品無不透露出某種難以言傳的東西,熨帖人的心靈,契合著人性共通的審美要求,但它絕不是書上所羅列的構圖法則之類的簡單東西,它是由一系列藝術基因碼構成的,而且有無窮盡的排列組合,因此我認為繪畫有無限的可能性。我在不斷實驗它的不同組合而產生的視覺與心理反應,以期能破解觸動人靈魂的屬於我的基因碼。

(文/趙培智)

趙培智 綠馬 丙烯油彩 200cm×340cm 2018年

(來源:中國美術報)

畫家簡介

趙培智, 1971年生。1995年畢業於新疆師範大學美術系。2004年,於法國國立巴黎高等美術學院進修。同年赴歐洲六國考察。現為中國國家畫院油畫所所長、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美術家協會油畫藝術委員會委員;中國油畫學會理事、學術委員會委員;北京當代中國寫意油畫研究院副院長兼學術委員會秘書長;上海美術學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