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拒絕別人的建議，但在我的脫口秀線下首演正式開始前一小時，我突然做出了「要任性一回」的決定。
我結束彩排，走下舞台，去觀眾席最後一排我的書包裏，拿出了打印好的完整講稿。我在每一個需要切換投影片的位置畫下標記，再將投影片操縱筆，交到了新田班長手上。
我和新田班長約定，下午正式開始脫口秀表演的時候，我將完全不管投影片的播放，全心全意沈浸在自己的講述之中。
我將用當下我能拿出的最好表現，向觀眾盡情釋放我對讀書班十月共讀時光的理解，以及我個人對脫口秀的熱愛。
一
「我覺得，你說的就是脫口秀，有梗，觀眾願意回饋。你對自己想表達的內容，也非常清楚。」這是2023年我聽到的一句印象深刻的評論。
初冬時分，我接到了線下聚餐的通知，我當時以為就是一次普通的聚餐，所以在飯桌上看到誌同道合的閱讀愛好者以後，我很快被他們的談吐吸引，忍不住就犯了酒癮，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大杯啤酒。
就在我酒酣耳熱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聚餐的組織者卻說：「現在我們進入正題，請準備在跨年分享會上演講的小夥伴輪流彩排。」
我有點慌張：「也沒人跟我說要在聚餐後進行彩排啊？」
那個時候，我已經我被酒精弄得暈頭轉向，有點大舌頭了，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再加上冬天喝啤酒這件事本身就有點坑，冰冷的酒精弄得我的胃一陣翻騰，太陽穴位置隱隱作疼，而聽到要立刻現場彩排的指令後，我的頭更暈了。
好在演講按照逆時針的順序進行，憑我坐的位置，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倒數第二個演講的資格。這意味著，我至少有20分鐘的時間來做準備。
我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我為這次年終演講寫過一篇初稿，但是我一來沒有背誦、熟讀過它，二來我覺得它還不是很成熟，我必須用20分鐘的時間，現場給它加一點「梗」，盡己所能地讓它的邏輯更順暢。
可那20分鐘時間，我真的很忙碌。
我除了要重新構思、加快熟悉自己的稿子，還要認真聽前面幾位書友的演講，避免和他們講相同的內容。
比如透過閱讀離開了山村，這些內容本身是我稿子裏的一部份內容，但是前面的書友已經講過，我馬上就要重新排列邏輯，果斷刪除那些別人講過並且細致刻畫的東西。
那20分鐘，是我人生思考速度最快的20分鐘。我想表現得好一點，雖然體內的酒精不允許我保持在最好狀態，它限制我的思考廣度、放慢我的思考速度，但是我必須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盡全力做到最好。
二
終於輪到我演講了，我首先就拿出了一個現掛。
我用一句故弄玄虛的短句開啟我的演講，在眾人疑惑不解的時候，我在現場自問自答。沒想到，第一個包袱就炸場了。
萬事開頭難，當第一個包袱就收獲預期的效果後，那後面真是一順百順。
我在後面的演講中完全放飛了自己，只不過是保留了原本初稿裏的三個小標題，其它內容都是現場臨時發揮。
而那次演講結束後，咱們的陳導當場就做了點評。
他直接說：
「這位書友的表達，有點像脫口秀，讓人感覺很放松，我看到他的這個演講的效果還挺不錯，在場書友爆笑多次，我本人，也是蠻喜歡這種脫口秀式表達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在講脫口秀，我受寵若驚。
脫口秀這個詞呢，我並不覺得陌生。我是在【脫口秀大會】這款綜藝節目中完成自己的脫口秀啟蒙的，雖然啟蒙的時間有點晚，但是並不妨礙我對脫口秀熾熱的喜歡。
我開了脫口秀專欄，平時跑步必聽脫口秀。
透過反復觀看脫口秀表演，我不但熟悉了很多脫口秀演員的經典段子，也能夠結合自身的經歷，嘗試著說一說「某一段具體的脫口秀表演，到底好在哪裏」。我甚至給某喜劇工廠投出了自己寫的稿子，這些都幫助我更深入地了解脫口秀這個全新的藝術門類。
我確實是想過今後要在某個恰當的時間，帶來自己的脫口秀線下首演，但是我不知道這個時間何時到來，我想著，至少得先寫出一篇比較成熟的脫口秀講稿吧。
而陳導聽完我的一次線下彩排後，直接說「這有點像脫口秀了」，無疑讓我的脫口秀線下首演，直接被提上了日程。
我這段脫口秀講述的是自己2023年2月28日以來在青年讀書班的所見所感，這個故事濃縮了我在讀書班300天的觀察和體會，也可以說是我100篇、40萬字讀書筆記的一次集中展示，更可以說這是我對讀書班進行的一次真情告白。
在這之前，其實我很少花這麽長時間在一群人、一件事情上。
我要坦白，我當時加入讀書班，就是沖著那10套免費的書去的，就是沖著「從未和那麽多愛閱讀之人同行」這份好奇去的。
我沒有想到，自己後來能和100多位愛書之人同行10個月的時間，120個人的讀書班，最後因為各種原因離開的，不過18人。
我很珍惜這10個月的時間。
因為在這10個月裏，我在小打卡程式上，可以輕易地閱讀書友們的讀書心得，我能夠從他們最新的讀書筆記中汲取營養。我還發現書友們不但看讀書班的共讀書籍，還會把他們正在看、且覺得好的其他書籍，熱烈地推薦給班上的書友。
我就是在加入讀書班後，受到書友們的影響，自行采購了更多的書，比如張宏傑、馬伯庸的一系列書籍。我後來稍微算了一下，加入讀書班所領到的這10套書的價格，已經趕不上這10個月我另行購買的書籍的價格了。
這很有意思，想著多看免費書、貪點小便宜的自己，最後卻為閱讀這件事付出了更多錢財。
這在經濟形勢有壓力的2023年，真有點不可思議。
三
在我看來，加入讀書班就好像拿到了一本開啟閱讀大門的新鑰匙，在門的後面，我走新路，也看到了關於閱讀的更多可能性。
而在讀書班參與線上線下活動，還讓我近距離體會到了年輕人天馬行空的創意。
日常的工作生活中，我其實很少和年輕人深度交流，我多少有一些定式思維，總感覺同齡人才會互相懂得，才會有共同話題。
而在年輕的同事眼中，確實充滿了對我的善意嘲諷。
年輕人總是調侃我長著一張嚴肅的臉，給人天然的距離感。不少和我共事過的人都說我是一個難以接近的人。
但是在讀書班，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我作為班上的紀律委員，總是要和書友們進行交流，而這些交流一般都局限於線上，大家看不到我那透露「生人勿近」資訊的臉。隔空交流的時候，他們或許只會覺得我是一個喜歡用表情包代替言語的幼稚鬼，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或許這也是雙子星座男的通病吧。
生活中，雙子男用嚴肅表情告訴周圍的人：「我是一個狠人，不要輕易招惹」，而到了網絡世界裏，雙子座獨有的天馬行空、放浪形骸，又會撲面而來。
在年終的讀書分享活動中，我們讀書班的書友們就在創意無窮的年輕班委幫助下，共赴了一場妙趣橫生的圖書漂流活動。
簡單來說就是我送出一本書、寫下一封信，然後從書居里帶走書友一本書，品讀一封書友手寫的信。
最後，龔曙光寫的【日子瘋長】「漂」到了我的手上。
這本書是開福區一位優秀老師送出的，在眾多的書籍中，我逐一瀏覽書名，然後看到這個標題以後，我的眼睛就再沒有移開過。
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就是我想要的那本書。
我記得這本書剛出版的時候，我就動了買書的念頭，只不過這種湖南本土作家的書，總是不太願意參加網上書店的促銷活動，我當時覺得貴，沒舍得買。
可沒想到，就當我以為自己忘記了這充滿文藝氣息的書後，在讀書班最後一場線下活動現場，我又被這醒目的四字書名，喚起了回憶。
我帶著激動心情開啟了這本書，看完了書友在書的扉頁寫下的信，我有強烈的判斷：
2023年真是充滿好運氣的一年。
四
迎來線下脫口秀首演的這一天，是元旦小長假的第一天。
我參加的是一場「拼盤演出」，除了有多位書友會做現場分享以外，還有主題講座、頒獎、領導講話等多個環節。
彩排的時候，我近距離感受到了書友們特色鮮明的表演，當時就推測這將是一台百花齊放的演出。
我其實從事公開演講很多年了，按道理來說，這種場合的演講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太大壓力，但是下午正式演出的時候，我一下子遺失了表情管理的從容。
我很認真地觀看台上的表演，所有燈光已經亮起，觀眾已經全部就位，此刻站在舞台上演講的書友，拿出了比方才彩排時更從容的表現。
我不由得感嘆，舞台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讓人們產生些許敬畏與害怕，可那從天而降的期待，以及大眾矚目所帶來的成就感，推動舞台上的分享者，自覺拿出比平時彩排優異千百倍的表現。
不誇張地說，在觀眾的微笑凝視下，台上的分享者發出了讓人贊嘆的光和熱。
坐在觀眾席本來應該是一件很放松的事情，但是我不太能完全把註意力放在書友們的動情分享中。
我不知道怎麽地，眼看著自己登台時間越來越近，反而越來越緊張。
我的眉頭擰在一起，我的身體不會說謊，雖然呼吸和心跳都沒有明顯變化，但是肌肉卻一點點地在變僵硬。
終於等到我上台了，在主持人報幕的時候，我緩步走到了誌願者身邊。把右手放在滑鼠上的新田班長，就坐在觀眾席右側，在他的肯定眼神中，我知道他已經做好了播放投影片的準備，而不容我再多想，主持人已經完成報幕，我趕緊接過話筒，開始了這次籌備多時的讀書分享。
和之前的所有彩排都不一樣，這一次登上舞台後，我的內心沒有一絲波瀾，剛才擰在一起的眉頭也自然而然地舒展開來。
我沒有按導演的要求去和觀眾問好了，直接用一句俏皮話，接住了剛才主持人報幕時投擲的梗，而觀眾也很給力，第一個包袱就響了。
聽到笑聲，再看到笑容滿面的聽眾，我是徹底放松了，接下來的表達也變得愈發從容。
雖然有幾個地方吞字，有幾個地方出現了小拌嘴，但總體來說，還算是一場比較流暢的分享。
我一直是那種人來瘋的人，在這次脫口秀線下首秀中，我完全沒有管身後的投影片，我對新田班長充分信任，我就在舞台上徐徐分享，時不時來一些現掛。
我以自己的微笑來帶動觀眾發笑，我也會適當留白、故意停頓，一來給自己的表演創造氣口，二來也給觀眾一些充分發笑的時間。
我很慶幸自己這次在舞台上的「任性」，正因為我堅持讓新田書友幫我播放投影片，我才可以流暢地進行口頭表達，才可以不用分心去管投影片。我可以一邊演出，一邊觀看台下觀眾的表情變化。
我試圖從觀眾的眼神中讀出一些東西來。
這些觀察，讓我更了解觀眾所需，對於我臨場調整表演節奏，也有很大幫助。
在演出的最後，我看到有好幾對情侶貢獻出甜蜜的名場面：
幾位觀眾擱淺了頻繁看手機的欲望，認真聆聽我在台上的分享。或許是我講的時間太長，他們有些疲憊，他們把頭自然地歪向身邊伴侶的肩膀，我腦海裏蹦出一個詞：
浪漫。
「人們常說浪漫，就是和喜歡的人，分享一日、三餐、四季。我們這100多位書友此刻分享著同一個冬日，我們的書櫃上有相同的10套精神大餐，我們從三月相逢到此刻年尾相聚，不正是共同走過了四季嗎？誰能說，這不浪漫呢？我看到現場很多觀眾，都靠在了自己身旁伴侶的肩膀上。浪漫這個詞，此刻就有了更具體的模樣。希望此刻靠在伴侶肩頭的人們一直浪漫下去，也希望我的讀書班書友們，能從2023一直浪漫到2024。讓我們在2024繼續享受閱讀、寫作和陪伴的快樂吧。謝謝大家聆聽我的分享。再見。」
我完成了最後一個現掛，順勢結束了這次線下脫口秀首演。
原來，真誠地說話，是這樣的滋味。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