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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城市·噶鬧忙|在播客之都,重估聲音的價值

2024-02-15綜藝

【編按】「噶鬧忙」在上海話裏表示熱鬧的地方或人或事情。如此城市噶鬧忙特別節目將對話那些在城市裏做著具體的事又充滿熱情的人,探索上海這座活力城市給普通人帶來的創意與機遇。

「播客」譯自英文podcast,是單詞"iPod"(蘋果公司旗下一款多媒體播放器)與"broadcast"(廣播)的結合。21世紀初,不少聽眾使用iPod收聽音訊節目,又由於這類節目的廣播特性,Podcast由此得名。

【忽左忽右】前主播,JustPod前行政總裁楊一曾花費多時思考在中文語境下如何解釋何為「播客」,如今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最大公因數」的說法——播客式音訊節目。

有別於音樂、有聲書、知識付費課程等類別的音訊形式,播客是用音訊形式呈現的節目,其終極目的是打造一檔節目。

根據JustPod釋出的【2022中文播客新觀察】,截至2022年8月份,中文播客的數量已突破2.5萬,受眾數量也高達1.02億。據播客APP小宇宙官方釋出的數據,2022年平台累計新增了22740個播客、20多萬個新單集。

在楊一看來,當前中文原創播客的商業化程度較前兩年大大提升。在如今這樣一個內容與消費生態不斷地被大數據、演算法裹挾的時代,百花齊放的播客給創作者與使用者提供了差異化的選擇,這種選擇是其他平台所稀缺的。

本期節目,我們前去采訪了資深播客人楊一。播客是什麽?如何讓中國人與中國企業以播客去重新發現、評估聲音的價值?讓我們一起與他探索。

05:52

JustPod前行政總裁楊一

以下是楊一的自述:

——從新聞編輯到播客主播

我之前的工作經歷都是在傳統媒體。我曾在上海第一財經電視台擔任了八年的晚間新聞編輯,這份工作本身非常符合我作為一個新傳學生對於未來職業的想象,也使我獲益匪淺。但有一件事情無法避免,那就是整個媒體所處的環境在發生變化,大家不再把電視當作獲取資訊或進行娛樂的最重要渠道。

接觸音訊完全是機緣巧合。

2010年前後,我在一些英語學習論壇上聽到了國外的一些電台,尤其是公共電台做的一系列聲音紀錄片。在國內,我們當時收聽的大部份節目是主持人插科打諢或情感電台,節目更多地起到陪伴作用。然而這類聲音紀錄片內容非常精致新穎,打破了我的固有認知——我從前一度認為專題片專屬於電視節目,所以當我聽到這種廣播類紀錄片時非常意外,後來也堅持聽了下去。

2014年左右,美國播客熱潮興起。由於制作方式嫻熟,又結合了播客這一新興傳播渠道,犯罪調查類節目【Serial】成為爆款。這檔節目使我頓悟,原來聲音專題節目做到極致還可以產出這樣的作品。我很想把這類節目形式引入國內,又由於這類節目與我的本職工作有些共通之處,所以我開始了自己的播客之路。

當年微信公眾號方興未艾,播客也有了一定的音訊平台,然而整體還是處於邊緣位置,我身邊的朋友連播客是什麽、可以在哪裏收聽都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播客商業化不談,我甚至得不到正面反饋。所以當時我決定還是把播客當作業余愛好,按照原有想法做了幾期偏專題片質感的節目後,就沒有再繼續下去。

幾年後,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現在的合夥人程衍樑從所在媒體離職,想尋找一種除文字外的表達方式,繼續產出文化訪談類內容。他知道我之前接觸過音訊,所以找到我一起做播客,於是我倆創辦了【忽左忽右】這檔節目。

2018年2月3日,第一期【忽左忽右】正式上線

做這檔節目時,我們兩個結合了以前在傳統媒體工作的經驗。 一是穩定周更。 當時很多個人電台與播客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因為主播們都是利用全職工作以外的業余時間進行創作,也無法由此獲得收入。但我們覺得,對於一個內容產品來說,穩定更新是最基礎的事情。 二是在訪談中要盡量減少個人表達,多采訪被訪者。最後一點是盡量減少無事實基礎的感想表達,嘉賓們應分享自己的經驗,包括進行的相關研究、實地田野調查,閱讀的資料等等。這三點也為【忽左忽右】的節目形態與風格奠定了基礎。

——何為「播客」?

我曾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如何在中文語境下對一個完全不了解播客的人介紹何為「播客」,如今終於找到了一個最大公因數的說法——即播客式音訊節目。與我們在任何一個電視台或影片平台看到的影片節目類似,播客是以音訊為載體的節目。「節目」對「音訊」進行限定,使得播客有別於音樂、有聲書、知識付費課程等其他音訊形式。

我常以【鏘鏘三人行】為例解釋播客與廣播電台節目的區別。作為一檔每天固定時間更新的訪談類節目,【鏘鏘三人行】的拍攝不涉及其他素材,只需記錄三人的談話,故節目中包含極少的視覺化元素。從這個角度出發,【鏘鏘三人行】更適合做成音訊類而非影片類的節目。

這檔節目之所以選擇在電視台播出,是因為20年前電視台是社會的流量入口,節目內容投放在電視台這樣的平台上,就像今天被投放在抖音或嗶哩嗶哩上一樣,會被更多的人看到。盡管節目內容與平台發生錯配,但選擇高流量的入口對節目制作人來講無可厚非。可以說,【鏘鏘三人行】的高知名度,以至於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提及訪談都會想起這檔節目,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因於此。

【鏘鏘三人行】是由鳳凰衛視出品的著名談話類節目,由竇文濤主持,節目成員由許子東、梁文道、馬家輝等組成。節目於1998年4月1日起周一至周五晚23:30在鳳凰衛視播出,於2017 年9月12日完結。

在過去的20年中,中國的廣播一直處於去節目化的狀態,無線電台中的節目多以頻道的形式呈現。比如我們常收聽到的一些類別化的音樂電台,盡管24小時都在播歌,但一天的選曲是一個統一完整的風格。還有一些24小時的新聞電台,每20或30分鐘播報一次新聞,主打類別化與城市化。

播客與廣播電台節目的區別之一是更註重內容 ,我會思考什麽內容更適合在音訊中傳播,就像前面提及的【鏘鏘三人行】,我會覺得這檔節目的內容更適合做播客。

有時我也會向一些朋友很具象地介紹,播客是如今在一線城市的年輕人中非常流行的一種內容消費方式。如今中文播客的聽眾大都集中在北上廣深杭這類的一線城市,聽眾們教育程度偏高,收入水平中上等,年齡也集中在22到35歲之間,他們更關註自己的生活,更追求一些新型的生活方式,也有更開放的心態,有足夠的好奇心去了解不同人的生活。播客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這群人的需求。

與受眾相似,播客也帶有濃厚的城市氣質。【忽左忽右】是在上海創立的,節目的調性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上海這座城市的影響。由於上海的商業氣息,我們創立節目時非常強調內容的產品化,而非單純的個人表達。此外,很多選題內容也與文化、商業等上海市民關心的話題有關。

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是,在過去的三四年裏,上海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播客產業鏈。部份重要的音訊平台,包括喜馬拉雅、小宇宙的團隊都在上海,一些商業化較為成熟的播客公司也坐落於上海。這些平台與內容公司在上海能夠立足,很大的原因是上海本身就是全國廣告業最發達的城市,大量的品牌與大量的廣告業優秀團隊在此集中,為我們提供了充足的資源。 這對一個新生行業非常重要,因為創業不能永遠依靠情懷,還需要有敏銳的商業思維,能夠跟緊時代的變化,以及給自己提供充足的養料。

——從小眾奔向商業化

【忽左忽右】開播兩個月後,有一家社交平台找到我們,提出想要做一個自己的播客節目,請我們來幫忙制作。這個請求令我們十分意外,我們沒有預料到商業化的苗子會以這種方式出現。這種商業化模式不是把內容做大流量後去接廣告,而是把制作能力當作一種服務銷售出去,我和程衍樑抓住了這次機會。

又過了兩個月,又有另外一家企業找到我們,談及他們正準備在國內做一個中文的品牌播客,想尋找一個專業團隊幫忙解決制作問題。節目開播不到半年,我們就擁有了兩位客戶,這兩位客戶都不是來投廣告的,而是來購買服務的。我們覺得這種事情可以變成一個生意,由此成立了JustPod這家公司。

目前JustPod旗下的20余檔原創播客節目

公司初創時,播客的生態環境與現在相比還是挺不同的,當時有很多人在做中文播客,可是他們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做播客或認可自己播客人的角色。在這樣一個草莽的環境下,我們做的商業化探索更多的是把播客推向外界,使得更多的企業意識到,原來我們可以參與到這樣一個新媒介當中,並且請專業的服務商幫忙解決問題。

另一方面,我們創辦了「中文播客大會」,大會上在上海舉辦,所有的活動與分享都與播客有關。初衷是希望主播們每年至少有一個下午可以聚集在一起,不管之前的工作是什麽,在這個下午都共享同一個身份,就是播客創作者。在一個新行業的早期,社區與身份認同的塑造十分重要,事實上,從2019年開始,的確有更多人慢慢意識到這種內容形式叫做播客,可以作為一個表達與分享的平台。

2023年5月13日「第五屆PodFest China中文播客大會」在上海長陽創谷舉辦

當前中文原創播客的商業化程度比前兩年好了很多。隨著中文播客內容供給的增多以及聽眾數量的增加,越來越多的品牌意識到了播客人群的畫像,節目的一端是年輕的活躍聽眾,另一端是來自不同領域的創作者,他們善於用聲音去深度表達,可以給品牌方提供超越推廣產品以外的更有價值的討論,這種深入討論是其他平台所稀缺的。

根據JustPod釋出的【2022中文播客新觀察】,截至2022年8月份,中文播客的數量已突破2.5萬,受眾數量高達1.02億

我們公司旗下一個品牌播客的合作方是Nike,盡管廣告隨處可見,但品牌方仍需要透過更多的方式與消費者建立更穩定的聯系。音訊就給品牌方提供了這樣一個空間,使得他們發現更多影片或文字無法承載的新故事。且播客聽眾與這類新消費品牌的消費者大部份重合,播客也為聽眾了解品牌提供了更快捷、更高效的方式。

2022 年, JustPod 與「NikeNike」合作出品了播客欄目【耐聽】

提及播客商業化時,外界常有的慣性思維是認為品牌方找的是「人」。 在包括嗶哩嗶哩、小紅書在內的各種新興社交平台上,品牌方做投放時找的是「人」,希望能把人感的東西為我品牌所用,但其實音訊的邏輯不太一樣。與其他媒介相比,播客最大的特點是親切感和沈浸感,這兩點都需經由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構建。很多聽眾願意花費長時間收聽播客節目,也是覺得在日常生活與內容消費中陌生人的交談是稀缺的,聽眾希望從節目得到情感的慰藉,或需要的資訊,或者只是單純的娛樂放松。

「人感」在播客中固然重要,但實際上播客能提供的不只這些。我之前把播客定義為音訊節目,因為所謂的「人感」只是節目中的一個元素,打造一檔節目是播客的最終目的,也是播客的基礎。 但這檔節目會發展出多種走向,可以是非常重個人意見表達的,個人IP在其中占據重要比例;也可以由團體創作,就像我們公司不少播客內容是編輯與制作人們集體創作的成果,但聽眾可能並不了解他們在背後付出的努力。

在今天這樣一個內容與消費生態不斷地被大數據、演算法裹挾的時代,這種走向為使用者提供了差異化的選擇。有些人喜歡主播們的個人表達,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虛擬朋友,有些人更關註話題或者內容本身,誰來聊並不重要。我們做調研時曾接觸過一位聽眾,對方是一個日劇迷,苦於周圍沒有同好可以分享相關內容,最終在播客節目中實作了這一需求。

可以說,播客為多元的創作、使用者更多的內容選擇提供了更大的空間,就像那位日劇迷聽眾朋友,盡管需求在日常生活中難以實作,但透過播客,他可以每周固定地聽人分享自己感興趣的內容,這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