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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書展·現場|邱華棟:在書頁間,聽見穿越時空的西域盛歌

2024-08-22辟謠

作家邱華棟生於新疆,長於新疆。多年來,他閱讀了許多關於西域歷史地理、文化宗教、民族生活方面的書籍,那些千百年時空裏的人和事連綴成了可以穿梭往返的世界,對他發出遙遠的召喚。他又斷斷續續造訪了很多地方,高昌古城、交河故城、庫車克孜爾千佛洞、尼雅精絕國遺址、於闐約特幹古城、米蘭遺址、樓蘭廢墟……那些人去樓空的荒蕪景象,更引發了他不絕如縷的文學想象。

於是,邱華棟寫下了長篇歷史小說新作——【空城紀】。

【空城紀】書封

在這本書中,漢、魏晉、隋唐史書裏的記載和眼下的廢墟交錯起來,演繹成無數場景,六座西域古城在故事中復活,一座座廢墟還原成宮殿城池,一個個人物從魏晉漢唐史書,從壁畫雕塑中走了下來,他們有了市聲人煙,有了冷暖表情,他們的生命也被瞬間照亮。

8月14日,邱華棟做客2024上海書展,與作家孫甘露、青年評論家方巖、作家馬伯庸,圍繞【空城紀】展開對話。

漢唐人物充沛的元氣

邱華棟透露,【空城紀】構思了30年。

「我是在天山腳下出生的孩子,十來歲的時候,有一年放暑假我們騎單車到處跑,搭坐公交車到了一個廢墟,那個廢墟我後來才知道是唐代北庭都護府的廢墟遺址。那個廢墟特別荒涼,荒草萋萋,野兔子、狐貍、黃羊出沒在那個廢墟裏,我們幾個少年也不知道是什麽廢墟,突然之間迎著血紅般的晚霞出現了成千上萬只野鴿子,從廢墟裏飛起來,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心中第一次留下新疆大地上的對漢唐廢墟的印象。它非常美麗,非常宏闊,甚至有點慘烈,同時有點壯美感,飛起來了。」

當時的場景深刻地留在了邱華棟的腦海中。寫作四十余年後,他試圖為創作生涯寫出一部帶有總結意味的代表作,他忽然回憶起面對廢墟的那個傍晚,「圍繞著漢唐之間西域地區建立的六座古城:龜茲、高昌、尼雅、樓蘭、於闐、敦煌,我把自己三四十年的史料閱讀積累、對漢唐西域遺址的探討以及自己的歷史想象都寫進了【空城紀】。」

在邱華棟看來,【空城紀】最重要的立意之一,是寫出了漢唐時期人物充沛的元氣,「我在小說中寫到了張騫。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被匈奴人扣留了13年,他找機會逃走後沒有回長安,而是繼續往西走,完成漢武帝交給他的使命。我在閱讀這些人物的傳記時,就覺得他們有一種氣質、有一種氣派,而這些可能就是我們當代人所缺乏的,所以小說中也表達了對漢唐時期很多小人物或名人的崇敬。」

邱華棟

透過講故事重新招魂

「西域」在歷史學界與文學界都是一個神秘而充滿魅力的話題。神秘,因其給我們留下的太少太少;魅力,在於其代表一種異質而隱約的外來文化,並與中原文明產生了深刻的交融。

對於歷史題材,邱華棟與孫甘露都有所涉及:邱華棟的【北京傳】涉及了大量北京的歷史現實;孫甘露的【千裏江山圖】同樣是基於上海在特定年代的歷史而展開的故事。對於【空城紀】這樣一部基於大量資料和考察建立起來的文學著作,孫甘露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這部著作將歷史檔案和「小說家的想象」融為一體,能夠代表歷史題材小說寫作的「巨大的跨越」。孫甘露說,當下文學界、史學界與出版學界都對廣義的歷史寫作給予了高度的重視,而邱華棟能夠敏感地抓住這股潮流,結合自己青少年時期關於西域的珍貴回憶,創作出這樣一部「精彩的作品」。

分享會現場

在邱華棟看來,自己作品的重要特點就是「活色生香,充滿了很有意思的歷史細節」。在唐明皇與楊貴妃的舞會上,地上散落的配飾、空氣中飛灑的汗水與彌漫的脂粉氣讓讀者能夠透過想象身臨其境地回到男女主人公身處的歷史現場;而借由漢代流傳下來的古老樂器,作者又為虛構的故事本身架起了歷史的脊梁。

透過資料與文物等史地資源的運用,邱華棟試圖回答「2000年的時空中,西域和中原怎麽樣交流交融」。而這本小說,希望展現「那些或痛徹心扉,或感人至深的故事,共同構成了我們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共同體」。

方巖說,被稱為「古城」的西域遺跡在今天看來只是一片廢墟,是「空城」。而「紀」,正是出自【史記】的「紀傳體」這一體例,透過人的故事來描繪宏大的歷史圖景。這就是這部小說的魅力,「透過講故事,重新為古城招魂」。

「石榴」巧思下的敘事與結構

全書的另一亮點在於其突破性的結構安排。方巖提到,這部洋洋灑灑40萬字的長篇小說包含了至少三十個獨立的故事,讀者可以任選其中感興趣的故事進行單獨閱讀,但這無礙於其作為一部完整的長篇小說,具有縝密的敘事結構。

對於為何采用這樣的敘事方式,邱華棟分享了一則有關「石榴」的巧思:「這部小說的結構靈感,完全來自石榴和它的六個籽房」。

邱華棟說,曾經一個新疆的老同學寄來石榴,切開裏面有六個籽房,每個籽房裏又有無數石榴籽緊緊抱團。而據說石榴是漢代張騫從中亞粟特人的國家,也就是安國、石國等地帶回的,原稱「安石榴」。如此,石榴的結構與其作為文化交流「信物」的雙重特質讓小說的結構與內涵形成了有機的聯結,「小說的結構化,冥冥之中都跟這些漢代的、唐代的,這些歷史的這種人物經驗、風物有關系」。於是,小說就被分為六個部份,對應著石榴的六個籽房,每一個部份中的小故事與其中的人物就好比石榴籽,各自獨立,但又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石榴籽」結構的幾個部份在題材表達上各有側重。比如在【龜茲雙闋】中,側重的是西域音樂,貫穿小說中的是漢琵琶的聲音和形狀;在【高昌三書】中,側重的是歷史人物和帛書、磚書、毯書等書寫表達的關系;【尼雅四錦】主題是漢代絲綢在西域的發現及背後的歷史資訊……小說中所有的古城故事,都延伸到了當代,在六個部份的最後,小說主人公身臨廢墟,並行生了和這些地方的深刻聯系。

正是因為這樣的結構和敘事特點,讀者對全書的閱讀也能夠變得靈活。邱華棟特別提出了幾種閱讀方式:一是從頭讀到尾;二是可以選擇「一個籽房」,也就是一個中篇閱讀;三是隨便翻開書,隨機選擇「一個籽房」中的幾個「石榴籽」,也就是其中的小短篇進行閱讀都可以。不論是對哪一座城池,哪種類別的故事感興趣的讀者,都能在【空城紀】中找到自己的共鳴。

讓讀者體驗七情六欲和色聲香味

同為歷史題材小說的書寫者,馬伯庸表示,他從未讀過像【空城紀】這樣結構精巧的作品,「【空城紀】的縱橫感很強,每個古城會講述古代、近代、現代三個時期的三個故事,豎著讀是關於一座古城的三個短故事,橫著讀又可以看到在不同歷史時期六座古城的命運變遷。」

在馬伯庸看來,【空城紀】的結構仿佛一張表格——「扔飛鏢,紮到哪個格子,就可以從哪個格子看起」。

其一,是邱華棟對家鄉誠摯的熱愛。「每個人故事的講法不一樣,但邱華棟的字裏行間流露出的對西域文化的感情、對新疆的眷戀,這些都是我寫不出來的,畢竟我沒有在新疆生活過,只有紮根在新疆才能體現出這種感情。」在馬伯庸看來,這種情感的肌理體現出一種脈絡,貫穿在邱華棟所寫的每一個歷史時期。

其二,是邱華棟深刻的考據功夫。馬伯庸說,這本書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敦煌壁畫,很多作者提到敦煌壁畫時會用「一墻壁畫」這樣的表述,但邱華棟用的是「一鋪壁畫」。「別看就是一個字,這就是準確的說法。我看到這個字時,一葉知秋,就知道作者在寫作時所下的功夫了。」

其三,是文本中大量細節堆積所體現的質感。比如,【空城紀】中出現了大量樂器,出現了大量與音樂有關的內容,邱華棟寫得很精準。書中種種音樂和種種器物,自然地發出一種聲音來。馬伯庸認為,當一本書能夠傳遞聲音、帶來一種觸覺,這說明作者文字的傳遞是成功的,「歷史小說怎樣寫出質感?透過音樂、色彩,透過種種細節考據,營造出一片想象的空間,把讀者帶入作者營造的虛假的,但又跟古代有所連線的世界裏去,讓讀者能幸福地在裏面體驗七情六欲和色聲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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