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辟謠

[細說紅樓]杜撰一方皇帝印章

2024-08-29辟謠

【紅樓夢】裏第一次提到「榮禧堂」的匾額時,寫到大字後面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又有「萬幾宸翰之寶」。對於這個「萬幾宸翰之寶」,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3月北京第1版、2008年7月北京第3版【紅樓夢】(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註)的註解是:

萬幾宸(chén辰)翰之寶——這是皇帝印章上的文字。幾:同機。「萬幾」即萬事,形容皇帝政務繁多,「日理萬幾」的意思。宸:北宸,即北極星。皇帝坐北朝南,故以北宸代指皇帝。翰:墨跡、書法。宸翰:皇帝的筆跡。寶:皇帝的印璽。

僅就字面意思而言,這是大致說得通的,只不過古人將北極星稱為「宸」,又將皇帝比作北極星,並非因為「皇帝坐北朝南」,而是因為北極星是地球運轉軸北端所指的一顆星,其位置看上去固定不變,而眾星則圍繞它旋轉,這種「眾星拱北辰」的現象與群下朝奉帝王有相似之處。

這個所謂的「皇帝印章」準確的說法也應是「本書作者杜撰的皇帝印章」。

明清時期,皇帝禦筆文字、繪畫作品,尤其是書賜臣下的禦書匾額,所用璽印有一定之規。明代皇帝禦筆書畫作品,大多鈐的是「廣運之寶」,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明宣宗(宣德皇帝)朱瞻基畫賜陳瑄的【武侯高臥圖】、畫賜夏原吉的【壽星圖】,以及明憲宗(成化皇帝)朱見深畫作【一團和氣圖】【歲朝佳兆圖】均鈐「廣運之寶」。

清代的情況有所不同。據康熙【寶藪】,康熙皇帝「廣運之寶」用在手敕上或有關於政事的禦制詩文上。清代康雍乾三朝,皇帝書賜臣下的匾額,除個別特例外,一般用「××禦筆之寶」(前面二字是年號)。北京法源寺毗盧殿懸有一塊康熙皇帝禦書「存誠」匾額(本系賜大臣沈荃之物),落款為「康熙丁巳夏日書」,正中鈐「萬幾余暇」方印一。1980年春,吉林省德惠縣農民掏井時發現一方鎏金銅質「康熙禦筆之寶」匾額上的鑲嵌印,據考證應系康熙二十一年皇帝玄燁出巡東北期間禦書匾額所鑄。據【養心殿造辦處史料輯覽】,清雍正七年「閏七月初七日……交來賞大學士蔣廷錫禦筆‘鈞衡碩輔’匾字本文一張……,賞大學士張廷玉禦筆‘調梅良弼’匾字本文一張……。傳旨:著交造辦處做銅字匾賞給,其寶上鑿‘禦筆’二字。欽此。」北京覺生寺(俗稱大鐘寺)大鐘樓懸掛的「華嚴覺海」匾額,正中鈐用「乾隆禦筆之寶」。

「萬幾宸翰之寶」這個印文是出自曹雪芹的杜撰,歷史上並沒有存在過,只有類似的印文。康熙【寶藪】規定,「萬幾余暇」璽印用於「禦臨舊人字帖上」或「有年月禦筆字上」。「康熙宸翰」見於康熙皇帝玄燁禦書詩文,比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康熙帝行書【廣寧道中詩】軸、【臨董其昌書】軸、【行書五古詩】軸皆鈐此印,偶爾也用於書賜臣下匾額。「雍正宸翰」則用於雍正皇帝胤禛禦筆詩文上,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雍正帝行書詩】軸、【雍正帝行書夏日泛舟詩】軸,以及雍正二年內部刻本【禦錄宗鏡大綱】和雍正帝親自編輯的【雍正禦選語錄】,均鈐有「雍正宸翰」璽印。「乾隆宸翰」用法與之相似,比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元趙孟頫繪【浴馬圖】卷上有乾隆帝弘歷禦題詩一首,鈐「乾隆宸翰」印。

正如前引【紅樓夢】註釋所言,「萬幾」「宸」均指向皇帝,一方璽印裏同時使用這兩個詞匯,明顯重復累贅,並非上乘的印文。但是如果用「萬幾余暇」,則讓人們直接聯想到康熙與雍正皇帝。如果用「××宸翰」,又無法規避實際的皇帝年號,出於同樣的原因,「××禦筆之寶」也不能用。應該是在左右為難的情況下,曹雪芹只好杜撰出「萬幾宸翰之寶」這樣一個四不像的「璽印」,既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同時又達到「真事隱」「假語存」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