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王某訴上海某甲養老院生命權健康權糾紛的案子，老人的調解款已經到賬啦，老人恢復得不錯，現在在新的頤養院安享晚年。」 接到原告代理人電話的那一刻，我心中對於這個案件的牽掛終於塵埃落定。
這是我成為入額法官以後承辦的第一個案件。
王奶奶年逾八旬，丈夫早年去世，無兒無女，一直由侄子照顧養老。2020年，王奶奶的侄子因病去世，生活起居遂由定居海外的侄女王女士接手。受到距離的客觀影響，為了給老人一個優質的晚年生活，王女士在多方打聽後與口碑較好的上海某甲養老院簽訂了委托護理合約，由該養老院對王奶奶進行全天看護照料，王女士則每天透過微信、電話等關註著老人。
2022年7月中旬，王奶奶不慎在養老院摔倒，養老院在檢查後認為無礙故未送醫。同年8月，老人在衛生間如廁起身時再次摔倒。養老院將王奶奶送到了醫院，經檢查被診斷為頸骨骨折，建議先行臥床療養。2023年4月，王女士辦完所有手續後回國，隨即便帶老人進行了關節置換手術並更換了一家新的頤養院。
為給老人討個說法，王女士多次與上海某甲養老院進行協商，但均無法就責任劃分問題達成一致意見，只能訴至法院，維護相關合法權益。
知緣起：探訪老人，耄耋之痛何處解？
翻閱卷宗後，我對整個案情有了大致的了解。然而，「老人傷情具體如何？現在恢復的情況怎麽樣？」「當前老人和家屬的具體想法是什麽」……這些問題在我的腦海中一直久久揮之不去。 於是，在開庭前，我決定探訪一次老人。
那是晴空萬裏的一天。乘坐電梯，我們來到了王奶奶居住的臥室，陽光灑掃，窗明幾凈。老人偏瘦，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銀白的短發整齊地別在耳後，白皙幹凈的臉上點綴著些許歲月的滄桑。
「奶奶，您好，您的名字是什麽？」
「我叫王某。」
「您認識王某某嗎？」
老人用眼睛看了下旁邊的王女士，「認識，是我侄女。」
「您現在身體怎麽樣？」
「能慢慢走走啦，偶爾也可以曬曬太陽寫寫字……」
「老太太現在比剛來的時候的狀態好多了，剛來的時候不能移動，現在都可以定時散散步跟我們開開玩笑了……」在王奶奶日常散步鍛煉的間隙，我們也與照顧老人的護工進行了交談，從中了解到了老人入住前後的相關情況。
「法官，我姑姑本來一直都是我弟弟照顧養老的，但是我弟弟前兩年去世了。我在國外也不方便回來，所以就精心挑選了這家養老院。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受傷之後養老院雖然也一直積極聯系處理，但始終都談不攏，無奈之下我們才起訴。我們還是希望盡快解決這個事情，最好再與養老院協商一下，只要能讓我姑姑少受些苦。」臨別之際，老人的侄女王女士泛紅著雙眼向我說道。
解癥結：尋類案提參考，三方群力達合意
「既然養老院訴前就一直在與王女士進行積極協商， 為何一直沒有結果？問題根源在哪裏？ 」帶著這種疑問，我撥通了養老院的電話後，再次轉達了王奶奶及家屬的意願，並從法律、情理等角度對養老院進行了釋法析理，希望在法院的組織下能夠促成雙方的進一步調解。
「法官，自從老人在養老院摔倒後，我們也一直在積極救助履行應盡的義務，也確實多次與老人的家屬王女士進行協商。但是就老人的傷殘等級和責任比例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尤其是傷殘等級，雙變異數距較大。實際上我們也在努力尋求一個雙方都比較能夠接受的調解方案。」
至此，調解焦點找到了。
委托傷殘等級鑒定，無疑是確定老人有無構成傷殘以及傷殘等級多少最客觀的一種解決方式。然而，在雙方均具有強烈調解意願的前提下，這種方式下的時間和金錢成本又是顯而易見的短板。可是，在沒有鑒定報告的情況下，責任比例和傷殘等級如何認定？
「在辦案過程中，要善於利用我們周邊的所有工具，尤其是青年法官，法官智能辦案系統、司法判例等都能成為你辦案的手段，我們年輕那會兒是沒有這個條件，現在有了，你們更要充分利用起來。」突然，庭長日常經常嘮叨的話語湧上了心頭。
經過多方查詢，依據雙方認可的專業機構醫生出具的情況說明、殘疾證資料等來確定傷殘等級的類案確實存在。而前兩天王奶奶的代理人剛送出的殘疾證申辦完成短訊，恰好是這個案件調解的突破口。
於是，我再次與養老院取得聯系。
「代理人，關於責任比例，養老院是否可以參考裁判文書網上一些已經生效類似的案件？」
「法官，在這個基礎上，協商後責任比例認定問題應該不大。但是，就老人的傷殘等級，我們認為根據老人的病情診斷，構成的傷殘等級並沒有她們主張的那麽高。」
「老人受傷以後，她侄女為她申請過殘疾證，此前法院也收到了她們代理人送出的殘疾證短訊，上面有相關部門確定的傷殘等級，建議你們可以作為參考。」
「好的，法官，我們庭後也會與對方代理人積極溝通聯系，爭取協商一致。」
最終，在我們的努力下， 王奶奶和養老院成功達成調解 ，彼此的爭議由養老院向王奶奶支付相應的款項而結束。
促治理：提建議，認真落實護夕陽
這個案件結束了，但似乎又沒有完全結束。
實際上，隨著社會老齡化程度的加深，養老機構承擔的護老職能只會愈發凸顯，管理上的漏洞若不及時采取措施，不僅降低老年人的歸屬感和幸福感，對自身的規範管理和權益維護也會產生風險。
於是，我在對硬件設施的適老化改造、老人健康知識的宣講普及、對陪護人員的培訓以及制定應急預案等方面進行了綜合考慮後，與上海某甲養老院再次取得了聯系，並 提出了司法建議 。
上海某甲養老院亦積極進行了整改，並在月余後附圖反饋了效果：房間內加裝了扶手、防滑墊；開展了系列醫護保健、老人疾病等健康宣講；舉行護理服務理論培訓、技能實操演練並制定應急處置流程。
我們都有老去的一天，為他們撐起晚年生活的安心傘，也為我們的未來撐起幸福傘。回顧辦理這個案件的整個過程，有過首次獨當一面的惶恐迷茫，也有過調解遇到困難時的心生退卻，但更多的是對自身成長的欣慰。審判工作，尤其是面對涉及到老年人權益保護的案件，柔性解紛是從源頭解決矛盾的較好途徑，而除了紮實的法律功底之外，久恒的耐心和千錘百煉的溝通技巧也不可或缺。作為一名初任法官，未來的路還很遠，千錘百煉必將久久為功。
主審法官
趙文卓
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三級法官
來源 丨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法院
文字：趙文卓
漫畫：沈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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