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龐宇
界面新聞編輯 |
1月9日起，深中華A（000017.SZ）股價異軍突起，13個交易日收獲12個漲停板，期間深交所下發兩封關註函，並對公司交易納入重點監控，仍未能止住資金擊炒作的熱情。自1月9日以來該股累計漲幅高達186%，成為2024年的第一妖股。
深中華A身處大火的黃金珠寶行業，又和鋰電概念「沾親帶故」，還有重組預期，但這些目前看都難以承載起股價如此瘋狂上漲。
登陸深交所31年的深中華A為何突然成了市場關註的焦點，帶著眾多疑問，界面新聞記者實地探訪了深中華A的辦公所在地。
員工表示不清楚股價大漲原因
深中華A財報顯示，公司現在辦公地址為深圳市羅湖區翠竹街道貝麗北路89號水貝金座大廈8樓。
深圳羅湖水貝是中國最大的黃金批發市場，這裏集聚了眾多黃金首飾制造商、批發商和零售商。深中華A便是其中的批發商之一，目前珠寶黃金業務占公司總營收約99%。
1月26日，界面新聞記者來到水貝金座大廈，該大廈共有29層，約有50~60家珠寶批發商聚集在此。正值春節前夕銷售旺季，大樓裏人頭攢動。
乘電梯達到8樓後，一出電梯便可看到 「深中華集團」及其「股票程式碼000017」的標識。
左側玻璃門後是深中華A的珠寶黃金展區，占地約200~300平方米，分別設有「黃金萬足5G區」、「黃金古法區」等4~5個大展台，每個展台配有3~4名銷售人員，展區周側還設有 「銷售部」、「洽談室」、「綜合辦公室」等多個辦公區。
1月26日下午界面新聞記者到達時，現場工作人員正在清點貨品，未見接待客戶。此前1月24日界面新聞記者路過此處時看到的是一片較為忙碌的景象，有7~8名客戶正在與櫃台人員熱切洽談，不時還有新客戶到來，現場人員進出頻繁。據工作人員表示，「這些大都是前來進貨的品牌方。」
深中華A在珠寶黃金產業鏈中做的是批發生意，根據下遊客戶產品需求，進行黃金、鉆石采購，然後委托黃金珠寶加工廠進行加工，將加工後的產成品交付給下遊珠寶黃金品牌商。
界面新聞翻閱過往公告註意到，深中華A現第一大股東萬勝實業控股(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萬勝實業）2020年擬參與公司定增時曾表示，在行銷渠道和客戶資源方面，萬勝實業及其關聯方深圳嬋娟珠寶股份有限公司推介優質客戶資源比如周六福珠寶、萃華珠寶、中國黃金、IDO珠寶等，與上市公司供應鏈開展業務合作。1月26日，界面新聞也從深中華A工作人員處了解到，周六福目前確實為公司的客戶之一。
對於深中華A股票連番大漲，有工作人員表示，公司內部員工也註意到了這一情況，但大漲的原因「我們都不是很清楚」。
「現在整體處於敏感期，不方便接待媒體。近期我們釋出了6則異常波動的公告，包括風險提示。能說的我們基本都已經在公告披露了。」另一名深中華A工作人員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
至於此番股價大漲背後買入資金是何背景，上述工作人員也表示，「在關註函回復中，我們內部自查了，不存在買賣公司股票的行為。二級市場的波動受很多因素影響，我們沒法評論。」
同時，該工作人員表示，「公司今年全年的業績還在審計中，如果達到業績預告披露標準後續會進行披露。」至於重組一事， 「公司此前在重整計劃中設定了重組方條件，截至目前尚未遴選到合適的重組方。這方面公司在公告裏也有說明。」
5年有4年都在虧損的珠寶黃金批發商
作為八十年代成立的單車企業，深中華A早在1992年便登陸資本市場，曾被稱為「單車第一股」。
上市初期，深中華A盈利能力較為平穩，但1997年起開始出現虧損跡象。2001年，公司巨虧超22億元，「元氣大傷」，此後長達11年的時間裏，業績始終飄忽不定，最高時盈利約6400萬元，最低時虧損過億元。
2013年，公司憑借營業外收入實作了凈利潤15.75億元，創下了歷史新高。但此後便長期在盈虧線上徘徊，2018年-2022年的5年時間裏有4個年度虧損，這5年凈利潤合計虧損約1460萬元。
回顧來看，在原單車業務不斷萎縮情況下，深中華A謀求跨界轉型以自救。公司在2017年新增了鋰電池材料銷售業務，不過主要是貿易模式，透過采購和銷售獲取利潤。2017年到2022年該業務毛利率一路走低從12%降至1.15%，2022年僅為公司貢獻毛利潤不到15萬元。
在此情況下，深中華A在2019年跨界珠寶黃金業務，此後該業務成為公司核心業務。2023年前三季度，珠寶黃金業務所占公司總營收比重接近99%。
具體來看，2023年深中華A前三季度實作營業收入3.49億元，其中珠寶黃金業務收入3.43億元，占營業收入比重為98.55%；單車鋰電池材料及其它業務收入503.72萬元，占營業收入比重為1.45%。
珠寶黃金批發商生意是否好做？
據了解，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內知名珠寶品牌都將毛利較低、投入較大的中間加工環節部份或全部外包，專註於溢價較高的前端設計、品牌營運及後端的行銷網絡建設。
深中華A便是供應鏈中的一環。深中華A在2019年8月公司投資設立了控股子公司深圳鑫森珠寶黃金供應鏈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鑫森供應鏈），開始涉足珠寶黃金業務。2020年-2022年，公司珠寶黃金業務分別實作營業收入8706.41萬元、1.33億元、4.28億元，收入逐年增加。
不過，與同在羅湖水貝金座的一些集研發設計、生產制造、批發銷售等為一體的黃金珠寶一站式服務商不同的是，深中華A不涉足設計和生產環節，僅做批發生意。
具體來看，深中華A根據下遊客戶的產品需求，向上遊的上海黃金交易所和國內外的裸鉆供應商及國內大型珠寶鉆石批發企業采購鉆石、黃金，然後委托珠寶黃金加工廠進行加工，加工後的產成品經檢驗合格制作產品證書，銷售給珠寶黃金品牌零售。
這意味深中華A在黃金珠寶首飾產業鏈中是純中間商，公司的核心優勢在哪？2020年-2022年，雖然收入上漲，但公司的珠寶黃金業務毛利率逐年下滑，分別為7.03%、6.00%、5.71%，2023年上半年這一數碼已降至僅剩4.60%。
「由於公司該業務盈利來源於向下遊客戶銷售與向上遊供應商采購之間的差價，伴隨著原材料等價格高位波動，銷售毛利率有所下降。」深中華A對此解釋。
不僅「差價」錢不好賺，深中華A還面臨黃金價格波動帶來的風險。深中華A曾在財報中表示，若在公司存貨周轉期內黃金、鉑金、鉆石等原材料市場價格出現大振幅下降，一方面公司存在因產品售價下降帶來的產品毛利率下降的風險；另一方面公司也將面臨因計提存貨跌價準備導致經營業績下降的風險。同時，若黃金、鉆石等原材料市場價格大幅上升引起產品售價上升，可能導致顧客消費意願降低，銷量下滑，從而對經營業績造成不利影響。
財報顯示，在轉入黃金珠寶行業的4年（2019年-2022年）時間裏，深中華A凈利潤多為虧損狀態，分別為-718.69萬元、378.58萬元、-198.67萬元及-761.64萬元。
重組十年未找到合適重組方
界面新聞註意到，過去數年，深中華A每年都會在財報中提到「重整後自身家底仍薄弱」這一情況。
深中華A在2012年因嚴重資不抵債被法院裁定進行重整，2013年重整完畢。彼時，公司在重整計劃中設定了引入重組方的條件，期望透過資產重組恢復持續經營能力和持續盈利能力。引入重組方的條件是：凈資產評估值不低於20億元，重大資產重組實施當年的凈利潤不低於2億元。
深中華A表示，在引入重組方之前，公司僅透過保留銷售電動單車的傳統業務及開發銷售鋰電池、珠寶黃金等新業務來保持重組方註入資產前深中華公司的持續經營能力。
不過，10年過去了重組一事杳無音信。在股價大漲之際，深中華A的重組一事再次受到市場關註。公司在近期釋出的多份股票異動公告中表示，截止目前尚未遴選到合適的重組方。
過去二十余年，深中華A股票長期被ST，第一大股東也幾經變更。
2002年，中國華融資產管理公司以最大的債權人身份入主，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2007年，深圳市國晟能源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國晟能源）接棒第一大股東之位，2011年自然人紀漢飛以7000萬元對價受讓國晟能源100%的股權，成為公司的新一任實際控制人。
2022年11月，萬勝實業透過認購非公開發行股份持深中華A20%的股份，取代國晟能源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公司實際控制人也由紀漢飛變更為王勝洪。截至目前，萬勝實業和國晟能源分列公司第一大股東和第二大股東，持股20%和9.22%。
天眼查顯示，由王勝洪持股98%的萬勝實業成立於2016年，位於深圳市，是一家以從事商務服務業為主的企業，註冊資本5億元。由紀漢飛持股100%的深圳市的國晟能源成立於2005年，是一家以從事軟件和資訊科技服務業為主的企業，註冊資本2.2億元。
值得一提的是，萬勝實業在入主前曾承諾，萬勝實業完成對深中華A董事會、監事會調整之次年起未來三年內（即2023年度-2025年度），上市公司實作凈利潤分別不低於人民幣3000萬元、3500萬元及4000萬元，即累積凈利潤規模為人民幣1.05億元。
若上市公司在業績承諾期間內截至任一年度的累計實際凈利潤數達不到承諾累計凈利潤數，則萬勝實業應在業績承諾期間內當年度公司審計報告出具後十個工作日內，以現金方式向公司進行補償。
2023年前三季度，深中華A凈利潤有所改善，為505.39萬元，同比增長317%。但距離3000萬元的目標差距仍較大。
神秘自然人提前埋伏？
從二級市場表現來看，2023年全年，深中華A都是被市場冷落的股票之一，公司股價長期橫盤，股票全年未登上龍虎榜。直至2024年1月8日，深中華A漲停前一天，公司股價僅為4.47元/股。
1月9日，深中華A股價開始啟動，當日下午開盤後該公司股票突然異動拉升，三分鐘後漲停直至收盤。此後直至1月23日，公司連收11個漲停板，1月23日收盤報12.77元/股，累計漲幅約185.68%。
在這波逆勢大漲行情中，深中華A先後發出了6份股票交易異常波動公告。公司多次聲稱，「公司經營情況及內外部經營環境未發生重大變化，公司目前不存在重大資產重組、重大收購等行為。」
不過，連續不斷的風險提示依然沒能止住資金擊鼓傳花的熱情。
在1月24日股價短暫「降溫」後，1月25日，深中華A再度漲停，錄得13天12板，當日成交額18億元。至此，1月9日至1月25日，公司股票價格累計漲幅達到202.68%。
1月26日，資金博弈進入白熱化，當日早盤深中華A一度漲停，不過午後跳水大跌5%，截至收盤報12.80元/股，跌5.40%。當日龍虎榜前五大買入席位被東財「拉薩天團」集體霸榜。
深中華A股價異常的暴漲也引起了深交所的關註。
1月15日至1月19日期間，深交所將深中華A列上重點監控證券名單，此後的1月22日至1月26日，深交所對其繼續進行重點監控。
同時，深交所分別於1月17日、1月23日兩度下發關註函，要求深中華A結合主營業務開展情況、最近兩個會計年度業績情況等，說明公司基本面是否發生重大變化，近期股價漲幅是否與公司基本面匹配，並對公司連續兩年業績下降情況進行充分分析說明與風險提示。
除此之外，深交所要求結合約行業上市公司估值、市盈率、股價變動振幅等，就公司近期股價大幅波動進行充分的風險提示，並核查公司是否存在主動迎合市場熱點或者與市場熱點不當關聯的情形，公司、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等是否存在應披露而未披露的重大資訊。
深中華A在1月25日晚回復最近一次關註函時表示，基本面、資訊披露、投資者調研等均未現違規問題，不存在內幕交易等行為。同時，提醒廣大投資者註意交易風險，理性投資。
對於深中華A股價暴漲的原因，市場也多有猜測。
艾媒咨詢首席分析師張毅向界面新聞表示，「深中華A無論是營收還是凈利潤表現均無亮點，長期價值來看，難以找到大幅上漲的理由。但它的流通盤相對比較小，容易被資金操控和拉動。」
上海明倫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智斌指出，股票價格受多方面因素的綜合影響，這其中，公司的基本面是決定公司遠期股價表現的核心因素。如果股票價格短期大幅上漲而公司基本面又無法支撐時，追漲就無異於「火中取栗」，普通投資者應審慎對待，不應盲目追高。
截至目前，深中華A總股本6.89億股，其中流通股本3.03億股，占比約44%。截至2023年三季度末，公司前十大流通股東合計持股1.11億股，占流通股的22.16%。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股價暴漲前，深中華A前十大流通股東中，自然人劉力鋼於2023年二季度、三季度連續兩個季度持續加倉，合計增持了41.61萬股，除劉力鋼外，其余大股東2023年以來持股數量未變動。
劉力鋼在2023年一季度出現在公司十大流通股東名單中，截至三季度末其持股數量為322.97萬股，占總股本比例的0.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