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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我是前朝余孽精心培養的臥底,受安排,成了將軍府的夫人

2024-03-10辟謠

【已完結】

我是前朝余孽。準確來說,我是余孽們精心培養的臥底。受組織安排,成了將軍府的夫人。可惜,余孽還沒來得及給我派發任務,就被當朝天子一鍋端了。我提心吊膽,可還是東窗事發。

那夜,將軍面目猙獰:「好啊,你連老子出恭時間都記錄著,這都要報給你的主子?」我臉色蒼白,雙眸噙淚:「我說.....我只是太愛你,你信嗎?」

01

我與將軍成婚已經十年有余,生活一貫平淡。那日,我正在後院賞花。一孩童飛快地跑來:「娘親!爹爹傳信,他端了前朝余孽的老巢,現在已經帶著犯人和罪證班師回朝,三天後就要回家啦!」

我手一抖,直接掐斷了手下的牡丹。

「不是,就這麽簡單地被抓住了,全端了,連證據都被搜到了,那我要怎麽辦!」

我不敢置信,在心中瘋狂尖叫,面上卻不敢表露一分。只是情緒起伏過大,饒是我有豐富的偽裝經驗,還是呆在了原地。以至於大朵牡丹落在了我的鞋尖,觸了黑泥,平白糟蹋了一朵好花。

「娘親,你怎麽了,可是有何心事?」小孩湊過腦袋,有些擔心。

「沒有,娘親只是聽見你父親回來,太過欣喜。」我臉上露出了標準的笑容,溫婉如同尋常,又安撫了幾句,拍了拍他的頭:「旭兒你可要好好準備,莫要像此前那般,拉不開弓箭,讓你爹笑話。」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顧子旭搖頭晃腦,展示著自己的身軀:「娘親放心,我定要讓爹爹大開眼界!」顧子旭說完又跑遠,只留了我一人,待在後花園。

我彎起腰,將無辜牽連染上淤泥的花朵撿起:「真慘,你說呢。」

02

顧子旭,我和顧問星生的孩子。至於顧問星是誰?他就是這座將軍府的主人,當朝的定北將軍,端掉余孽的英雄,即將帶著罪證,讓我鋃鐺入獄的「敵人」,更是我的夫君。

想到這,我長嘆口氣。

思來想去,只有連夜出逃才是最好的求生方式。

只是,行囊都收拾了一半,我還是將它們放回。說到底,舍不得。臥底,最忌諱的就是動了真情。塵封的教導又一次在我的腦海裏回旋。

可我向來學藝不精,動情,不是很正常?

自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和其他人一起被關在地下的暗室。偽裝、刺殺、格鬥是最基礎的課程。他們告訴我,我的父母是前朝的英烈,為了王朝而戰,直至生命的終結。所以,我們要為他們報仇,要與新朝誓不兩立。

我不信。因為我的父親在臨死之前還抱住我,悄悄在我耳邊說:「新皇登基了,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但我必須信,因為我看見他們將撐不住的孩童鞭打致死。還活著的那群人有了加餐的肉湯。我運氣不好,看見了肉湯裏漂浮的,屬於人類的手指。

我堅信我父親的話,卻又害怕死亡,所以,我盡量控制著成績,處在被淘汰的邊緣,但又能僥幸活下。

終於,我活到了十五歲,可以出任務的年紀。因為平日表現極差,任務物件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

挺好的。或許,我會和這名士兵一樣,在戰爭中死去,結束我無聊的一生。

結果與我的設想差了十萬八千裏,因為這名士兵不僅沒死,還成了當朝最威武的定北將軍。

03

我和顧問星的初見全是預謀。為了將我安插進他身邊,我的同夥還扮成流氓,精心上演強搶民女的戲碼。

順理成章,顧問星被我纏結。

他是個孤兒。為了一個饅頭,將自己賣入了軍營,靠著一腔熱血和執念,殺到了現在將軍的位置。

陪伴的日子太過漫長,漫長到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遺忘了我的身份。我也安心留在了顧問星身邊,恩愛如同尋常家庭,還有了一個孩子。

隨著顧問星異軍突起,越來越多的人將視線投向了他。我既驕傲,又惶恐。心虛之人,慣會草木皆兵。

他在軍隊站穩了腳跟,不過三十,就被封為一品定北大將軍,成了新皇麾下最鋒利的長劍。

我昔日的主子也終於意識到這個心腹大患,準備對他出手。旁敲側擊下,發現了我的身份。

那一晚,我在收拾旭兒的房間,看到了熟悉的標記,讓我三天後在無妄閣一敘。

黑暗血腥的畫面在眼前回旋,我自以為遺忘的畫面清晰呈現。尖叫、鮮血、哭嚎,凝成了一碗肉湯,又出現在我面前。

憤怒恐懼席卷了內心,我下意識咬破了舌尖,鮮血一滴一滴,沿著下巴滴落到了地面。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還沒有遺忘我?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找上我的孩子!

我將滿嘴的鮮血咽下,伸手,擦去了標記,只是手一直顫抖淚珠一滴滴滾落。

慶幸那夜連月兒都未曾出現,沒有任何人看見我的異樣。

04

我如約去了無妄閣。

我本來可以不去。畢竟,距離我臥底在顧問星身邊,已經十又八年。十八年,只要我咬死不認,他們拿我這個將軍夫人便沒有辦法。即使被抓去用刑,也只是吃些苦頭,不會殞命。畢竟,他們忌憚我的夫君,更想拉攏他。

所以,知道一切的他們,選擇在旭兒的房間裏留下標記。和以前一樣,卑劣又無恥!

他們在明晃晃地告訴我,要是不來,那麽帶走的會是我的孩子。

我只能妥協。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受到一點傷害。

無妄閣是一間酒樓,在各地都有店鋪,我還誇過那裏的飯菜合口味,卻不想,是他們的產業。

隨著一盤盤菜上齊,我更是心驚。油潑鮮筍、春筍老鴨湯、竹筍三丁……全是筍,而我,對筍過敏。只有我親近之人方才知曉。

我還註意到了最面前的那盤。旭兒隨他爹,小小年紀,慣愛吃辣。可他又挑剔,每次都要將辣椒裏的籽挑出,為此沒少挨他父親的罵。

他屢罵不改。次數多了,我便會逗他,在備菜時,將剝出的辣椒籽收攏,擺成一個顧字,端給他看。

而我面前這盤,正是用辣椒籽擺出的顧子旭三字。

我強壓下情緒,擡眸註視著他們:「你們綁走了我的孩子?」

05

旭兒每年三月,都會去護國寺裏為父祈福。護國寺乃國寺,平日香客眾多,還有官兵把守,非常安全。我也放心隨他去,只差了幾個小廝跟著。

在我看到標誌時的隔日,我便動身去了護國寺,卻得知旭兒已經離開的訊息。心中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當結果得到證實,我還是止不住戰栗。

「夫人說笑了,我們只是邀請貴公子到我府上一敘。」

那人臉上是無可挑剔的面容。

看到我實在憤怒的臉,他又敲了敲折扇開口:「說起來,我在學堂與夫人您尚有同學之誼呢,本不該如此劍拔弩張。可誰讓我們多年未見,所以,只能如此。」

我握緊了拳頭:「這是你說的。你們想讓我做什麽?」

「我要知道顧問星下次征西的行軍路線。」

我內心一驚。顧問星西征未有明令,只在他送來的家書中有過猜測,他本人更是尚在邊境並未歸來,他又如何得知顧問星未來的行蹤?

「可是,將軍他並未在府中,你是讓我去軍營找他嘛?」我佯裝無知,畢竟,我學術不精,只是一個有那麽點運氣的朽木。

他好像也被我蠢到了:「形程現在還未定下,你在府裏,等他歸來就是。」

「那我的孩子呢,什麽時候回來,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和你魚死網破!」

我看他要走,連忙握住他的衣袖,不肯放手,大聲嚎叫,像極了潑婦。

這裏的動靜被我鬧得有些大,不少人都投來了視線。

他壓低了聲音:「你既然答應了任務,那我自然會將顧公子送回府上。」

我聞言,擠出了幾滴淚,換上驚喜又錯愕的笑容。

我如願聽到他的暗罵,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穩了,人設立住了。

06

旭兒平安歸來。我給他下了禁令,讓他在府裏呆了一段時間,以後每次出門,總是帶著一大群侍衛。漸漸地,京城傳出了我慈母敗兒的訊息。

顧將軍的獨苗只怕會毀在我手裏。

我看著手裏的鞭條,在我監督下蹲馬步已經有兩個時辰,全身都在顫抖的兒子,有些許無語。

顧問星不久前捎來家書,說不日便能抵京。除了對聖上述職,另一個便是讓旭兒對他「述職」,檢驗武功兵法。

我只能幫著孩子臨時抱佛腳。當然,在這方面,我可是一把好手,速成經驗已經刻進骨子裏了。

我又去無妄閣接受了指令,除了要拿到路線,還要記錄顧問星在家的每日行蹤。

「唉。你要是,不是大將軍就好了。」這樣,我也不用這般苦惱,我坐在書房撐著頭嘆氣。

突然,身後傳來了動靜,緊隨著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他下巴抵住了我的肩膀,整個人靠了過來。我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騰空,然後落在了他的腿上。

屬於顧問星的氣息將我完全包裹。

我聽見了他的逗笑:「別家夫人都是催著夫君上進,位極人臣幫她掙個誥命才好,怎麽你,還對我不滿意呢?」說著,還用胡茬紮我的臉。

我扭頭去看他,依舊是熟悉的面容,只是眼尾多了幾道皺紋,雙眸遍布血絲。一看就是連夜趕路,進的京都。

我看見他,鼻尖一酸,就想流淚。我伸手環住了他的背:「你站得再高,又不在我身邊,還擔心你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被別人搶走……」我借著情緒,將心中的恐懼說出。眼淚濕透了他的肩膀。

「嗯,讓你不安,我的錯。」顧問星抱著我起身,回到了房間。

07

日子一天天過去,顧問星簡直創下了留在家的最長紀錄,畢竟,連我們新婚,他也只是在家裏停留了三個月。

我坐在訓練場的邊緣,看著正在對練的父子。

「可以啊,都學會巧勁了,誰教的?」顧問星臉上都是笑容,一邊放海,一邊教學。

顧子旭這小孩被逗得團團轉,還笑沒了眼睛:「秘密!」說完,還給我拋了個媚眼,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滑頭模樣。

沒錯,是我教的。還特意囑咐顧子旭,這是母子間的小秘密,不能被他爹知道。

我被逗笑,顧問星便停下了教學,擺著手朝我走來:「旭兒你自己琢磨。」

下一刻,我整個人騰空,落到了他的懷裏。

「別湊過來,一身汗臭。」我癟癟嘴,推開了他的頭。

「嗯,不像你,我媳婦從頭到腳都是香的。」我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孩子面前,說什麽胡話。

那晚在床上,我問他:「為什麽還沒有聖令要你出征?」

「怎麽,嫌我在家久,厭了倦了?」他一個翻身,壓住了我,準備找我要個說法。

「當然不是。」我連連求饒。

等雲雨漸歇,他揉著我的腰:「總不能一有戰爭,就把你夫君我派出去吧。所以,我幫皇上訓了幾個人出來,沒有大事,我估計都能在府裏陪你們了。」

「你說你,我不在家,你要擔心我戰場有傷;我在家你要擔心我官場險惡。你怎麽就不能多信信你的夫君我呢?」

我被堵住了嘴,自然無法回答。但我的指尖落到了他的胸前,那裏又多了幾道傷疤。我摩挲著疤痕,心想,怎麽會不擔心呢?

我的愛人,我的太陽。

08

我到顧問星身邊,已經有十八年。若是沒有那場處心積慮的相遇,真要說,還像極了書生們寫的話本。

在我們認識的第三年。顧問星約我到了河邊,給我遞了一個發冠。

他說:「明天,將軍準備發兵奇襲,我報名,進了先鋒營。如果,我能夠回來,你就幫我行加冠禮,好嗎?」

我註視著他,還來不及反應,手裏就被塞進了一個黃銅的發冠。黃銅有些銹痕,做工也算不上精細,但被人擦得幹凈,是一個受到了認真愛護的老物件。

他蹲下身,視線與我平齊,註視著我,滿是期待和渴求。

我心尖一顫,險些要落下淚來,握緊了黃銅發冠,開口:「好,我等你回來。」

顧問星抱著我興奮地轉了好幾個圈,才蹦跳著離去。

男性二十歲及冠,會由長輩為他束冠,此後成家立業。顧問星無父無母,若真講究此禮,也可以請求軍中前輩,但他沒有。

而除卻師長,另一個為他加冠的女子,便是,他的夫人。

夫人一詞,在我的嘴裏轉了一圈,還是被我咽下。

顧問星永遠不會知道,那天出現在河邊,是因為我想離開,我想將我扔進水裏,飄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在他身邊的每一天我都在擔心,擔心有任務到來,擔心身份被發現,擔心他受牽連。

顧問星對我越好,我越是自責。

他滿腔熱血、一腔鬥誌,精神昂揚地像是沙漠裏的白楊,初晨的旭日。

我,只是一個居心叵測用心不良,陰溝裏躲藏十五年的老鼠,更是與他立場相對的臥底!

所以我趁著清晨離開,在他對我,還沒有那麽重要的時候,和他分別。

但顧問星居然出現了,他的目光,比我見過的任何時刻都要熱忱,像是光,將我的一切落滿。

我發現,我根本舍不得拒絕。

所以賭一把。我想。

09

先鋒營取得了大捷,將軍飛快地制定了下一輪進攻計劃。

誰都不曾在意,參與先鋒營的顧問星差點死了。他最拼命,所以,功勞最大,傷得最重。刀傷從他的脖頸處向下,一直劃到了小腹,差點就要將人劈成兩半。

戰事吃緊,軍醫忙的就差長出三頭六臂,自然無暇顧及這個將死的、沒有半分背景的小兵,哪怕他是本次戰爭的英雄。

我白天在軍營做飯,趁著采菜每天往山裏跑,給顧問星找草藥。

我甚至包括顧問星自己,都覺得,沒希望了,卻又始終舍不得放棄。

那天,我又一次來到他的床邊。顧問星已經發燒三天,只在我來的時候,強撐著睜開眼。

他胸膛的傷口已經化膿,無法愈合,只能將腐肉割去。但是,傷口面積太大,若是沒有靈芝等至寶補充氣血和精力,只怕,沒等腐肉挖完,他就要失血而亡。

也就是這樣,軍醫一直拖著,不肯動手。

我們對此,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握著我的手,臉上滿是歉意:「對不起,要是那天我沒有對你說……」

你是不是,也不用這般傷心?

顧問星的臉上滿是後悔。淚水自眼尾滑落,帶著額間的汗,匯入了發絲之中。

我彎腰,堵住了他的唇。這是我們兩個的初吻,只是帶著無限的悲傷。

他躺在床上,被我堵住唇,也沒有半點抗拒的余力。

我抵住了他的額頭:「今晚,我們最後賭一次,無論找不找得到,明天,我都會想辦法,為你安排手術。」

我又一次上山,從白日找到了第二天的天光漸白。最後筋疲力盡,靠著一棵樹哭泣,哭得雙目發黑,全身無力,沿著斜坡,滾到了坑底。

我找到了。

我跪在坑底,對著天,對著樹,結結實實地叩首三次。挖出參草,靈芝,匆忙起身。

10

手術自然是我親手做的,這是我唯一一次慶幸,我那苦難的十五年,也不算全然無用。

我托人將他扛到了空地,一個偏僻的角落。他們甚至以為,我是要提前給顧問星挖坑填埋了。

好吧,是有些像,我後背扛著小鏟,一手握刀,一手提酒,身上還有個背囊,整個人臟兮兮,像是在土裏滾了一圈,還一瘸一拐。怎麽看,都怎麽像是我要自盡合葬。

我起鍋燒水,將靈芝扔裏面熬煮,又往他嘴裏塞了半根山參。

我沒有麻藥,所以,只能靠顧問星自己熬過去。

我清理好雙手,剪去了他的繃帶,潰爛的傷口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雙目通紅,這狀態可不能操刀。

於是,我強行挪開了視線,像是囑咐一般靠近了他的耳畔:「問星。如果你能堅持住醒來,我會為你親手加冠,如果你死去。」

我咬了咬牙,準備再激他一把:「我會拉著你最看不上的王田吳漢李子明,在你的墓前茍合。我不會喜歡上別人,所以,我會滿身汙穢,隨你而去,永世不得超生。」

我說完,拿起一旁的烈酒,澆在了小刀和他的傷口之上,眼疾手快,落下第一刀。

有了開始,之後的每一步都非常順利。我飛快地割去腐肉,挖去膿包,再用絲線縫合。

顧問星不知何時醒來,睜開了眼睛。他的身體因為疼痛發顫,卻還是舍不得閉上雙眼。

他碾磨著嘴裏的山參,旁邊的野草都被抓禿了,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直至我幫他綁好繃帶,又餵了一碗靈芝水,才昏迷過去。

只是,昏迷之前,還死死地抓住了我蹲在他身邊的右腳。

我掙脫了幾下,沒能挪開。好吧,隨他握著吧,我想。

將披風蓋在他身上,我也閉上了眼睛。

11

我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是完全的黑暗,而我已經躺在顧問星懷裏了。實在愧疚,我居然還壓到了傷員的胸口。

我小心起身,檢查了他胸膛前的傷口,沒有出血,這才松了口氣。

又撐著身體,準備再給他灌靈芝水。年輕人,多補補也不會有大問題。

我端著水犯難。可是他不張口,該怎麽餵?現在處於術後最重要的時候,可不能隨意起身,挪動。

我抿了抿唇,望著微黃的液體,咬牙:「反正不是第一次,現在空講究啥呢。」所以,我直接含了一口,又一次吻住了他的唇。

第一次是強迫堵嘴。

第二次是強行餵藥。

不愧是我。我苦中作樂,有些迷糊。不曾註意顧問星悄然睜開的眼睛。

身上的傷得了妥善處置,顧問星的唇瓣紅潤了許多,還挺好親,我胡亂想著。

當我又含一口,準備繼續的時候,發現不對勁。

怎麽會這麽順利?

我呆住了,下意識睜開了眼睛。與顧問星四目相對。

我想要尖叫,想要怒號,想要快速跑遠,想要找個坑把自己掩埋。

但是我沒有動。

因為顧問星的手落在了我的腦後,將我按向了他。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我的呼吸,或者說,我的感官全數被剝奪,只有面前,被放大無數倍的男人。

不知怎麽的,我被哄著,餵了兩碗靈芝水。第一碗是我餵他,第二碗是他餵我。雖然,這兩碗的入口方式沒有本質區別。

12

顧問星恢復得很快。所有人都誇他命大,還開玩笑說,我對他情深意切,但就是有些沖動,人還沒涼,就想著挖坑合葬。

顧問星這時候都會笑笑,應下所有我和他般配的話。

那場大戰最終獲得了勝利。論功行賞,顧問星成了當之無愧的主角。畢竟,他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又活著回來了。該是他的功績,絲毫不差,甚至、為了嘉獎,還額外贈送了金銀。

我是沒資格進入他們的宴席現場的,但我也得到了假期,不用和其他人一樣忙著做菜端菜。

我又走到了河邊,坐下,望著粼粼的湖面,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想。我撿起一旁的石頭,向遠處擲去,看著明月被敲散,漣漪漫延到我的腳邊,星星點點。

「你怎麽來了?」我看著在我身邊坐下的顧問星。他和我一樣,盤腿坐著,手裏上下拋著石子,向遠處扔去。

於是,更多的漣漪出現,絲絲圈圈,互相纏結。

「我想你。」

他一貫直言。

我卻下意識低頭,不敢看他。

風悠悠襲來,漣漪更盛。我看見他伸手,偷摸摸壓上我的手背,帶著溫熱微潮的汗水。

「你之前,將我的發冠還給我了。」顧問星在控訴,帶著委屈,黑眸裏全是我。

「嗯。」我害怕失敗,所以將發冠還過去。我說的並非全然的玩笑話。我自然不會跑去莫名委身其他人,但不代表我不會隨他而去。

「所以,可以再次請求你幫我戴上嗎?」顧問星伸手,笑瞇瞇地將發冠遞了過來。

13

他另一只手,扯開了發帶。

黑發隨風飄動,輕撫著我的臉頰、脖頸。這人怎麽這樣啊,連發絲都會勾引人?

我紅著臉,一把搶過發冠,起身,挪到了他的背後。

加冠是要說很多吉祥話的,沒有人教過我,也沒有人教過他。

所以我伸手,將他的發絲收攏在了掌心:「祝你身體康健、刀槍不入;祝你場場凱旋、戰無不勝;祝你所求皆得、一生喜樂……」

我絮絮叨叨,將我能想到的所有祝福,一股腦得全部送給了顧問星。

他也有耐心,安靜得坐在我前面,等著我說完,再將他的頭發紮起。

我滿意地看著發冠,欣賞這人完美的腦袋。我打死也不會說,在我得到這枚發冠後,其實偷摸著練習了好久的束發。

顧問星起身,將我抱在懷裏,許久才分開。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銀簪。看著同樣有些年頭,也被愛惜的很好。

他把銀簪遞給我。

「不想親手幫我戴上?」我接過銀簪,搖晃著詢問。

顧問星臉上劃過喜悅,但他還是忍住了,他認真地註視著我:「我會給你最好的。」

「我現在已經是百夫長,雖然還不是很高,但我保證,我會繼續,用最好的來迎娶你。」

他的眼中滿是珍重和堅定。

我有一絲動容,還是忍不住逗他:「現在不定下來,要是你以後不喜歡我了,那我不得痛哭流涕?」

「我不會不喜歡你。」

月華落在他的盔甲之上,鍍上銀光,天神也不過如此。而顧問星跪在我身前,吻住了我的右手。

14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和皇上說的,只知道顧問星醉得不省人事,是被擡著回的將軍府。還罷工了近十天的早朝。君臣不和的傳言,一下子從京都傳出。

西線戰事吃緊,皇帝下令,征西的令有其人。

好吧,我莫名其妙就沒了一項任務,不用想辦法從顧問星這裏拿到行軍路線。

在那群人面前,我也借著流言,佯裝他犯錯誤,失了聖心還一蹶不振,好讓顧問星避避風頭。

反正他每日都在和我廝混,實在閑了還能操練兒子逗趣,樂得不出府。

因為顧問星在府中,他們也不敢頻繁來尋我,後來發現我和顧問星跟個連體嬰兒似的,更是放心。

幾乎是把我和他都當成了自己人。

在他們看來,顧問星戰場上確實勇猛、用兵如神,可在家裏,卻是個妻綱懼內,雄風不振的。

而我,更是一個胸大無腦平日裏嘰嘰喳喳的忠誠愚婦。久而久之,也就減少了對我的關註。

畢竟,他們實在缺人手,而且似乎到了某個計劃的關鍵時刻。

我自然是樂見其成。

但就是顧問星,不知道從哪聽到了懼內的傳言,直接大方承認,說愛極了夫人,還趁勢趕走了幾個送上門的姬妾。

只是在晚上,會把我折騰得連連求饒,夫君喊了一聲又一聲。

就在我以為,日子就這樣平穩之時,顧問星得了詔令,又收拾了軍隊,去往北境了。

那天,離去之前,顧問星在我耳邊悄悄說:「等此件事了,我就能一直陪你和旭兒了。」

我起初不解其中深意,可隨著形勢明朗,捷報頻傳,一個巨大的棋局終於得見眉目。

15

征西路線最終還是被泄露,西線受到了突厥和前朝余孽的集合進攻。

但彼時君臣內訌,皇帝還昏庸、意氣用事,將唯一能挽救局面的顧問星派去了北線,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優勢在我!

於是,突厥和前朝兵馬籌劃最後一戰,集結所有兵力,矛頭直指京都。

就在人心惶惶,不少人拿著行囊出逃的時刻,顧問星如神兵天降,直接包抄了軍隊後方,來了個擒賊擒王,將他們大本營給掀了。

原來,這是皇帝和顧問星親自定下的瞞天過海之計,便是要趁著這一戰,將王朝的腐肉們全部挖出。

想法很好,落實到位,這不,顧問星都帶著戰俘返回了。

只是,沒想到吧,顧問星,你抄家,把自己家也抄了。

而且,這事瞞得極好,饒是我,也不曾得到半點資訊,以至於,現在連處理罪證的時間都極短。

我解開了整理好的行囊,又回到書桌前,翻看著我這幾年,作為臥底被要求記錄的顧問星的起居。

最開始,確實是迫於無奈,想著敷衍過去,也算是物證。可寫著寫著,卻發現記錄本身,倒是件有趣的事。

原本火盆是用來毀去記錄的,反而成了我懷念閱讀的照明光源。

我聽見顧問星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在身後傳來:「真是笨蛋,提前放訊息了,都不會跑。」

16

我被嚇得手抖,正在閱讀的紙張就順勢落在了火盆裏,笑容僵在了嘴角。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扣住了手腕,整個人擁入了懷裏,牢牢禁錮。

「同床十五年了,夫人。」顧問星的聲音壓得極低,氣息撲在我的耳後,帶著濃濃的威脅,嚇得我腿軟。

「我居然是從我的俘虜口中,知道你的身份,你說,你該不該罰?」

他按上了我的腰,我嚇得叫了一聲,全身都在顫抖。

「這麽怕我?」

顧問星眼神微暗,克制著松開了我的禁錮,嗓音中帶著濃濃的失望和壓抑的悲傷。

我晃了晃身體,才撐著書桌站穩。

旭兒不是說還要幾天才到京都,為什麽他今晚就出現在了府裏?

顧問星已經轉身,朝著小塌走去,那裏,擺放著我散開的行囊。

他坐到了旁邊,伸手,檢查著包裹裏的東西。盤纏、首飾、傷藥、身份證明,甚至還有旭兒送的禮物,但是沒有一個,是代表了他的東西。

這女人怎麽能無情到這樣?

顧問星磨了磨牙,全身青筋暴起,強行忍耐質問她的沖動。

「東西準備得挺齊,但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我呢!我們相認,相愛的十八年,全部都是演戲一場嗎?

17

我看著顧問星壓抑著憤怒,但身體已經佝僂。我發現我其實比想象中更了解他。我看見他顫抖的手臂,聽見他沈重的呼吸。我更知道,比起我的身份,他更在意的是我的隱瞞。

這個笨蛋,肯定又在腦補,覺得我這些年,一點都沒愛過他了。

我掃過了散落的物品,看見他手心握緊的長命鎖。這是我和他一起,親手雕刻,送給旭兒的周歲禮物。

他哽咽著,聲音帶著委屈:「你不能將旭兒帶走,他是我的。」

你不能這麽無情,連個念想都不留下。

我慢慢朝他走進,看見這人顫抖的身體忽然放松,然後又一次繃緊。

我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抱住了他的脖頸。

「怎麽,要用美人計,我告訴你,晚了……」

他還想說什麽,但我不太想聽。

於是我又一次堵住了他的唇,卑劣無比。也是,我本來,就是陰暗裏長大的小人,與他這樣光明磊落的太陽不同。

「可以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我喘著氣詢問。

「哼。」

顧問星不輕不重地冷哼一聲,倔強地扭過頭,不願和我對視。

我耐心地坐在他懷裏,卻不開口,在心裏數著這人能忍到什麽時候出聲。

結果,還沒數到五,顧問星就惡狠狠扭頭:「你為什麽還不說?」

18

我牽著他的手,挪到了我的胸口。

顧問星有些無措,不是,等等,現在應該不是這個的時候,雖然也想,但不行,這是原則問題!

「顧將軍,這才是美人計。」

好了,怪我嘴上沒把門,又把人氣扭頭了。

我有些好笑,也不再逗他,從懷裏掏出了幾樣東西,擺在他面前。

「這行囊確實是我收拾的,但不是我來不及打包,而是我包完後卻發現,我不願走。」

顧問星只是握著我遞給他的發冠和發簪。

顧問星是個守諾的人,他說給我最好的東西,也確實給了我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珠寶、首飾、婚禮。

他後來,陸陸續續也送給我很多其他東西,只是,分量似乎都抵不上我最初遇見的,那個太陽般的少年。

「他們是不是和你說,我與你相處的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臥底的任務?」

「那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我從來都是最弱的那個臥底,我一點也不喜歡十五歲之前的那個我。」

「是你,把我留在了人間。」

顧問星吻得又兇又急,像是要將我吞吃入腹,最好是血肉融合,半刻都不要分離。

我還是努力得出聲,得空說完了最後一句:「我活著,全然是因為你。」

19

那一晚,一直到清晨雞鳴,我都沒有睡好。迷糊著睡去,又被鬧醒。我讓他停下,他還變本加厲,鬧著說是不是不愛他,要留著體力,好離他而去。

好吧,再心軟,我就跟她姓。我按著腰默默發誓。

清晨,喊了最後一遍水,他終於舍得給我穿上衣服了。

我原本有心詢問,他要如何處理我的身份,結果這問題始終沒有問出口。

臨近晌午,吃過了飯,他準備了車,帶著我和旭兒一起趕路。

「是要逃亡嗎?」我有些吃驚,掙紮著要從他的腿上離開,如果他因為我受到牽連,斷了前程,還不如讓我自己去認罪,好還他的清白。

我的鼻尖泛酸,卻被他拍了屁股。

該死!旭兒還在呢,這人怎麽敢打我?

我的眼淚瞬間滴落。

那人卻還火上澆油:「安靜些,不要亂動。」

現在賭氣的換成我了。我坐直身體,想要盡可能與他拉開距離。但我就坐在他身上,又能拉多遠?

再加上馬車顛簸,我又犯困,沒幾下就軟了身體,被顧問星撈到懷裏,閉上了眼睛。

顧問星看著我的側臉,壓低了聲音,像是感嘆:「還好,把她體力消耗完了。」

不然馬車都坐不安穩。

20

「爹爹,我們要去哪?」顧子旭已經十二歲,正頑皮的年齡,但看見母親疲憊睡著,也壓低了聲音詢問。

他覺得今天爹爹和娘親之間有些奇怪,雖然還是同樣親近,但和此前的親近又有不同。顧子旭年幼,但極為聰慧,眼下趁著母親睡著,連忙詢問。

「我們去哪?」

顧問星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在顧子旭期待的目光中坦然回答:「那要看,有人希望我去哪?」

顧子旭沒聽懂,但他知道父親最是靠譜,不會害他,也嘟囔著,靠著另一邊睡去。

顧問星在看到那群余孽時,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因為他們的眼神過於挑釁,更像是他已經受報復的暢快。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到了尚且遠在京城的家人。

只不過,當時以為是他們組織了報復,所以沒有及時阻止。

「在那余孽開口的時候,就該制止的。」顧問星心想。

但遲了一步,當時的所有人,都聽見了那句:「哈哈哈,顧問星,你想不到吧,你的枕邊躺著的,也是我們的人!老皇帝不是要你將前朝余孽盡數鏟除,你殺啊!哈哈哈哈哈!」

「我在黃泉路上,等你的妻子和孩子!」

說完,那貨還吞毒自盡了。

21

「我與夫人年幼相識,扶持半生,諸位還是莫信鼠輩挑撥才是。」顧問星明確了態度。

有眼力見的自然應和,不管真假,都咽進肚子裏,不會多嘴。可那時偏有一個政敵,與顧問星交惡。

那人出身將門世家,被自家老頭子點來做他的手下。是個刺頭,所以被他教訓過一頓,扔出了軍隊,因此一直懷恨在心。

這次戰鬥,雙方都算是傾巢而出,不遺余力,所以那個刺頭也出現在了突厥王廷,當即就將這句話捅到了天子面前。

事情鬧大,顧問星阻攔不下,連忙提前在家書上寫上自己歸來會帶著余孽和罪證,好提醒妻子抓緊離開。

後來,他又放心不下,擔心她受欺負,日夜兼程,跑垮了幾批千裏馬,終於趕在資訊送達之前,回到了京都。

之所以晚上才回的家,是他先進宮了。

當時情勢著急,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將手裏的虎符,砸在了皇帝的桌前,甩袖離去。

反正都不幹了,皇帝也不會對他這個功臣怎麽樣,至於他會疑惑,那也沒關系。刺頭的呈折,估計不久就會送到他的禦案之上。

顧問星伸手,幫懷裏的人遮蓋了光線,同時另一只手伸直,護住了兒子的腦袋。他此生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這裏,又有什麽關系呢?

22

馬車被攔停。

太監在一旁恭敬彎腰:「顧將軍,聖上邀您一家進宮一敘。」

顧問星聞言,嘴上勾起一抹笑容,拉開了窗。

「不去,我現在不是顧將軍。」

太監的笑容僵硬了,又想到皇帝的祝福,又是一個彎腰,更加真誠:「聖上親口說了,余孽之言斷不可信,君臣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七日後宮裏有慶功之宴,您作為主角,可不能缺席。」

顧問星沈默。

太監遞上一封信:「這是聖上親筆所書,還有玉璽加蓋,您請過目。」

顧問星這才伸手:「返程,回將軍府。」

太監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不愧是聖上,既然將顧將軍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23

等我醒來,我發現我依舊躺在將軍府的軟榻上。

所以,發生什麽了?

顧問星是閑來無事,拉著我們出門轉一圈嗎?

我正要下床,就被身後人攬過。

「夫人,再陪我睡會。」正是顧問星。

我有心詢問,但看到他眼底的青黑,還是沒有開口,在他懷裏找了個地方窩著。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顧問星的吻落在了我的眉心:「夫人。」

他像是感嘆。

「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

我心尖一顫,揪住了他潔白的裏衣,生出一圈褶皺。

「對不起,我只是……」我有些哽咽。

我始終,對於我的身份,無比痛恨且內疚。

「相信我,我會擺平一切的。我,你還有旭兒,我們三個都會平平安安。」

「我只會抱歉,我出現得太遲,沒有遇見十五歲之前的你。」

「你又沒有傷害過人,又沒做過壞事。便是在皇帝面前對峙,我都可以說一句,你身不由己而至純至善。」

「更何況。」

顧問星的吻不斷向下,封住了我的唇。

「若非是你,顧問星早就死在十五年前,哪裏有現在的顧將軍?」

24

事情結束得比想象中還要順利。那日慶功宴,顧問星終於如願,給我掙到了一個誥命,至於我昔日的身份,無人在意。

原來,我被太陽拉著,早就已經走出了陰暗,只是我尚不自知。

突厥戰敗,成了附屬國,震懾了其他三面的鄰國,陸續簽訂了和平條約,顧問星也閑了下來,再也不用領命出征,巡視邊防戰線。

這時候,他反而開始找樂子了。

某一天,他突然翻出了我的匣子,裏面裝著我用來匯報給前朝余孽們的記錄。

開元六年春三月初九,顧問星拖至巳時三刻方起……午時一刻出恭一次,酉時二刻,宣晚膳,言:「喜面,求明日繼續。」

諸如此類,記載著他一日行為的紙條。

顧問星被氣笑了,當即握著宣紙來和我講道理:「這就是你給那群余孽匯報的訊息?」

「你連我的出恭時間都記下了,怎麽不加上我們夜裏同床的次數啊?」

我淡定地喝茶,實際上心中已經開始尖叫。不是,我不是扔了嗎,他從哪裏翻到的?

「不是。」

我鎮定解釋,雙眸自然地噙上了眼淚:「我說,我只是愛你,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