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遊泳教練遊泳館內指導學員時溺亡
2024年4月26日，河南鄭州一家健身遊泳館內，發生一起頗有一些黑色幽默色彩的悲劇：
一位專業遊泳教練在指導學員遊泳時溺水身亡。
據死者的姐姐爆料，其弟弟是一位專業的遊泳教練，4月26日像往常一樣在泳池邊指導學員進行日常訓練。
當天訓練的內容是憋氣練習。
在人們的意識中，特別是對於一個專業遊泳教練來說，憋氣練習是再基礎不過的動作。
作為一個專業遊泳教練，在給學生示範如此基礎訓練內容的過程中為什麽會發生溺亡的悲劇？
旁邊工作人員拍攝十幾分鐘未施救
更令人難以置信，讓家屬不能接受的是，悲劇發生時，遊泳館內並未立即啟動應急響應；甚至，沒有人意識到悲劇的發生，溺亡教練的屍體浮在水中長達長達十分鐘的時間裏，沒有任何一個人采取任何行動；旁邊一位負責攝像的工作人員，眼睛一直盯著事情的發生，也沒有任何意識和反應。
無知釀悲劇：淺水暈厥，涉水專業人員的危險殺手
一家正在經營中的遊泳館，一位正在指導學員進行遊泳訓練的專業遊泳教練，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溺水身亡；悲劇發生後的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內居然沒有人意識到事故的發生，更沒有采取任何救治。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呢？
很簡單，這完全是一起無知釀造的悲劇：在遊泳館工作的一眾涉水專業人士，都不知道有一種專門「針對」他們的殺手叫——淺水暈厥。
淺水暈厥，「善水者」的靜默殺手
淺水暈厥（Shallow Water Blackout，SWB)，是指在小於5米水深的淺水，潛水者大腦缺氧引起的意識喪失——暈厥。
淺水暈厥為什麽會成為專業涉水人士的殺手呢？
我們知道，所謂暈厥是指大腦一過性缺氧（缺血）造成的暫時性意識喪失。
如果暈厥發生在陸地上，暈厥發生後，人會在意識喪失後倒地，體位的改變會讓大腦迅速恢復血液供給，腦組織缺氧解除，會在短時間內恢復意識，自行醒轉。
然而，當這種暈厥發生在水中時，情況就不妙了：暈厥者失去了意識，呼吸卻沒有停止，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溺水。
而且，由於這種溺水水發生在意識喪失的情況下，自然發生在全無聲息之中。
這樣，任你如何的善水i，一旦發生淺水暈厥，一樣會在無聲無息中溺亡。
因而，淺水暈厥被稱為「善水者」靜默的殺手。
事實上，自古以來，很多「善水者」都死於這一殺手。
為此，世界衛生組織（WHO)於2014年釋出的全球溺水報告就特別強調指出，2012年全球有37200人死於被動溺水，其中不乏遊泳好手，甚至包括競技遊泳運動員和專業的自由潛水員。
更具體地說，淺水暈厥經常攻擊和殺死的「善水者」可以包括：
競技遊泳運動員、海軍水手、潛泳者、魚叉漁民（潛到水中用魚叉捕魚的人），或任何自由潛水者。
任何人，無論你如何「善水」，就沒有人會絕對避免死於淺水暈厥。
而淺水暈厥也是支持中國坊間「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善水者溺於水」這一說法背後的科學原理——當然，這裏的「都」字是錯誤的。
水中憋氣為什麽是一種危險動作——可謂淺水暈厥的「始作俑者」
新聞中，專業遊泳教練死於指導學員，示範憋氣練習中溺亡，卻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道為何死亡，根本原因在於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淺水暈厥」這四個字。
而且，水中憋氣是誘發淺水暈厥的主要危險動作。
要明白這一點，我們不妨先做一個測試：
你如果不作任何準備，立刻屏住呼吸並計時，通常沒有人能堅持屏氣30秒以上；
相反，如果再屏氣之前先深呼吸幾下，幾乎所有人都可以輕松屏氣1分鐘以上。
這是因為，不受意識控制的「生理性」呼吸的吸氣動作——也叫自主呼吸，是由血液/腦組織內二氧化碳水平反饋作用於腦內呼吸中樞來調控的。
具體來說，吸氣動作是二氧化碳溶解後產生的碳酸解離出的H+（氫離子）作用於延髓化學感受器，產生的神經訊號驅動的。
也就是說，驅動我們憋不住吸氣的並不是腦內缺氧，而是二氧化碳在體內的瀦留。
淺水暈厥是如何發生的？
常態下，潛水時，屏住呼吸後，隨著時間的推移，血氧降低，二氧化碳含量升高。當二氧化碳水平達到一定程度，透過上文所述的化學感受器反射機制，觸發腦幹吸氣中樞向呼吸肌發出吸氣指令，就會「憋不住」地被動吸氣。
像憋氣練習這樣，在潛水前大口深呼吸，進行過度換氣，就會排除過量的二氧化碳，卻不會吸入更多地氧氣，而造成體內的低碳酸血癥——也叫呼吸性堿中毒。
首先過度換氣後再進行的潛水，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血氧降低到影響正常腦功能時，血二氧化碳水平仍未達到刺激觸發吸氣的程度。
這意味著，事先的過度換氣破壞了人類長期前進演化而來的在屏氣狀態下啟動吸氣的自我保護機制，結果會因為腦缺氧而導致意識喪失，發生所謂的淺水暈厥。
如前文所述，暈厥發生在陸地上，通常不會導致死亡；但，暈厥發生在水中，溺水死亡將不可避免。
國內對淺水暈厥普遍缺乏認知
中文網絡上，淺水暈厥的概念是我在十年前的一篇題為【泳池水深小於身高，為何還能淹死人？】的科普文中率先轉譯引進的。
很可惜，這一知識在國內一直沒有得到很好地普及。10年過去了，包括很多涉水專業人士在內的人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從而不斷釀造了新聞中這類專業遊泳教練溺亡於指導學員學習遊泳的示範教學中的這類悲劇。
比如，早在2012年，上海一位6歲兒童就在遊泳館內在專業遊泳教練1對5進行的憋氣訓練中溺亡，卻不知道為何死亡；
2018年，河南周口一個9歲男童在水中比賽憋氣不幸溺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