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洪學智走進西藏兵站的一間廚房,看到廚房的筲箕下,蓋著一大盆洗好的蔬菜,許久沒有下廚做飯的他,突然有些懷念,親自下廚,給戰士們做飯的日子。
為了不弄臟自己的軍裝,洪學智從墻上取下了一件大號的廚師服,穿在身上,廚師服可以完完整整地,將自己的軍裝遮擋住。
洪學智的心情很不錯,他想象著戰士們,再一次吃到他親自下廚做的飯菜時,露出的幸福表情。
兵站的戰士們,要到飯點的時候才會回來,洪學智將蔬菜和肉,分別切好,放在廚房大大小小的鐵盆中。
40多歲的洪學智,寶刀未老,他手中的刀具,靈巧地起舞,蔬菜被切成一段一段,像是提前用尺子量好了似的,瓜果被切成一片一片,薄薄的,陽光可以從每一片的正面,穿透到背面。
菜都已經備好了,洪學智熟練地將竈中的火,燃了起來,大火燒著鍋底,鍋裏的水漬凝聚到一塊,形成一顆蠶豆那麽大的水珠,這顆水珠發出滋滋的聲音。
慢慢的,水珠變小了,變得只有黃豆那麽大了……只有綠豆那麽大了……不見了。
洪學智陸續地將肉和菜倒進鍋裏翻炒,廚房裏彌漫著幸福的煙霧,和讓人聞了,就食欲大增的香氣。
就在這時候,兵站的炊事班班長,從外面回來了,他很好奇,是誰「搶了自己的飯碗」,在廚房裏忙碌著呢?
可當他聞到這令人向往的煙火氣息時,他又不得不折服,站在廚房的鍋竈前,炒菜的那個人,確實有兩把刷子。
炊事班班長前腳剛走進廚房,兵站的站長,就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站長遠遠地就看到了,正在炒菜的洪部長,同時也看到了,站在一旁「觀望」的,炊事班班長。
站長大步走上前去,從洪部長的手中奪下鍋鏟,打算將其交給炊事班的班長,但洪部長立刻又將鍋鏟搶了回來。
「今天給炊事班放個假吧,飯菜由我來負責。」
兵站的站長站在一旁,見洪學智部長正樂在其中,而且他做的飯菜,確實和炊事班班長做的飯菜,很不一樣,讓人看了就想要嘗嘗鮮。
洪部長親自做飯,戰士們從外面回來,可以大飽口福了,就連站長也有口服了。站長不再說什麽,化身為洪部長的好幫手,給他端油遞鹽。
幾十分鐘後,戰士們從外面回來了,洪部長從廚房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邊走邊說,「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戰士們望著眼前陌生的面孔,很是奇怪,他們也沒有多問,心想著,或許炊事班的班長,有什麽別的事情去了,臨時叫來了一個人,代替他做飯。
戰士們有人去洗手,有人已經洗好了手,從廚房裏把菜端了出來,飯桌上,花花綠綠的菜擺在一塊兒,簡直是一場視覺上的盛宴。
雖然洪部長使用的原材料,還是以前的那些,但是經過他獨特的刀工改造,以及奇妙的顏色搭配,桌上的飯菜看上去高級了許多。
戰士們紛紛坐下,拿起碗筷就要往盤子中夾菜,一名戰士看到剛剛給他們做好飯的這位廚師,僅僅只是站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
便對這位身穿廚師服的陌生面孔說,「坐過來一塊吃嘛。」
其他的戰士,剛剛把菜塞進嘴裏,嚼了兩下,就忍不住對著這位陌生的廚師誇贊起來,「你做的菜,還蠻好吃的嘛!快來,快來,一起坐著吃。」
洪學智盛情難卻,在戰士們的邀請下,他和一名面容消瘦的戰士,坐到了一塊兒。
戰士們難得吃上一頓,不一樣的飯菜,他們對這位新來的廚師,十分感激,便拉著他問東問西。
坐在對面的一名戰士,親切地喊了洪學智一聲「大哥」,還問他,「你多大了?」
洪學智和一群年輕人坐在一塊兒,自然顯得成熟一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都40多了。」
年輕的戰士聽洪學智說40多了,想到自己的父母,也不過40多歲,喊他大哥是不是有些不合理,便改口說,「我們還是喊您一聲‘叔’吧!」
洪學智微笑著點點頭,飯桌上,小夥子們一口一個‘叔’的喊著,像是一家人。
這時候,又有戰士開口問了,「叔,你應該是個老兵了吧?你有沒有參加過抗美援朝?」
提到這個問題,洪學智立刻來了精神,「當然有啊!」說起抗美援朝,洪部長有說不完的經歷。
「那你有沒有參加過解放戰爭?」年輕的戰士,對這位老兵身上的經歷,充滿了好奇。
洪學智告訴他們,「參加過,我不止參加過解放戰爭,我還參加了抗日戰爭呢!」
說到這裏,坐在洪學智身旁的,那名瘦弱的戰士,提出了質疑,「別吹牛了,你要是真的參加了那麽多戰爭,現在早就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首長了。」
戰士搖搖頭,接著說,「哪還會跑來這裏,給我們做飯呢?更不可能,跟我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閑聊。」
洪學智想了想,戰士的話很有道理,和他一起經歷過那麽多戰爭的老同誌們,要麽就是在不同的戰役中,不幸犧牲了,要麽就是堅持到了最後,用身上的遍體鱗傷,換來了赫赫的戰功。
吃飯吃到中途,或許是感到廚師服穿在身上,不太方便,領口那裏勒得有些緊了,洪學智伸手把領口松了松。
坐在一旁的那位戰士,無意間瞥見了洪學智的動作,突然,他的額頭上驚出了冷汗。
因為,他分明已經看到了,旁邊這位大叔,身穿的那件廚師服的底下,藏著一件擁有三顆金色五角星的軍裝。三顆五角星,代表大叔的身份,是一名上將。
洪學智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旁邊小戰士,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立刻將廚師服的領口拉緊,不讓更多的人看見。
坐在對面的戰士們,依然有說有笑,毫無顧忌地大口吃著飯菜,只有坐在首長身旁的小戰士,他的心裏如同小鹿亂撞,也不敢打破眼前的局面,也不敢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小戰士緩緩地站起身來,看著洪學智,「您,您是上將?」他的兩只手,貼在兩側,有些發抖。
看到洪學智身旁這名小戰士,顫顫巍巍的樣子,對面戰士們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大家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飯桌上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桌上的飯菜,好像也突然不那麽香了,盤子裏的菜,被吃得七七八八,還剩了些,桌面有些淩亂,有些狼藉。
不知道是誰帶了個頭,放下了筷子,學著洪學智旁邊這名小戰士的樣子,站了起來。
大家一個個的,像是上課被老師抓住把柄的學生,停止了手中的各種小動作,戰戰兢兢地從坐著的姿勢,改為罰站的姿勢。
眼看著自己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洪學智的心裏有些懊惱,他喜歡和戰士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樣子,現在,這樣的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洪學智脫下了廚師服,將身上的那套軍裝,完完整整地展露了出來,戰士們看得一臉茫然。
洪部長一臉嚴肅地對戰士們說,「我就給大家提一個要求,不管飯菜好不好吃,都要吃光光,誰也不許浪費。」
大家聽了洪部長的話,如釋重負,他們就那麽站著,顧不上坐下來,就那麽端著碗,用筷子,大口大口地從碗裏扒著飯,他們將菜夾到碗裏,和著米飯,一並吞到肚子裏。
誰也沒有浪費一粒米飯,誰也沒有浪費一片青菜,戰士們吃得腮幫子鼓鼓的,陸陸續續向洪部長展示,自己幹凈的碗底。
這畫面,像是小朋友,向家長展示自己吃飯很厲害的樣子,希望得到家長的表揚。
飯後,又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大家集體唱了一首軍歌,表達對首長的感謝。
洪學智也深情地說,「你們堅守在藏區的前線,條件艱苦,我為你們做一頓飯,也是應該的。」洪學智的到來,給藏區的戰士們,送去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