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三旬後，蓂餘一葉秋。」摸不著的秋色，像是一張輕柔的網，網住了眼前的世界——楓葉火紅、銀杏金黃、稻浪翻滾。秋天，已進入「謝幕」前的高潮。
「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郁達夫眷戀北平的秋；「請你在秋天來。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終年給你預備著的」，老舍鐘情濟南的秋；「雨靜悄悄地下著，只有一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桔紅色的房屋，像披著鮮艷的袈裟的老僧」，張愛玲傷感上海的秋……
每個地方都有獨特的秋色，不管哪裏人，似乎對於秋，總有一種不能自已的深情。那麽，浙江的秋天，又是什麽樣的？
南湖晴日秋光
一
提及浙江，首先想到的往往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因地理條件的差異，浙江各地的秋景或特許以概括為： 山一程，水一程，田間地頭又一程。每一程景色，都蘊藏著浙江絢爛而又熱烈的秋韻。
你若愛山景，便可去一去浙西浙南。比如，在台州天台的泳溪鄉，層層疊疊的梯田彎曲延伸，金黃的稻田一直從山腳連綿到山頂，在夕陽的映襯下流光溢彩。因此，天台的梯田又稱「鎏金梯田」。前不久，「泳溪北山鎏金梯田」還登上熱搜榜，網友們驚嘆，「已經美成next level了」。
天台縣泳溪「鎏金梯田」 圖源：「台州文旅」微信公眾號
除卻滿目的金黃，高高低低的海拔，還賦予大自然獨特的魔法，在重疊的群山間抹上或深或淺的紅色。遠遠望去，不同層次的色彩，讓山的棱角愈發分明。「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若是晨昏交替之時，山間水汽朦朧，楓林平添一分詩意。
有秋山，自然有秋水，這樣的秋才算完整。水是江南的靈魂，也賦予浙江秋色不凡的靈氣。秋天的清晨，江霧「猶抱琵琶半遮面」，更顯江河的壯闊。沿江而行，水盈風勁，錢塘江秋潮遠勝春潮，是浙江秋天獨一份的氣勢。而那些被詩文涵養著的湖泊，褪去夏日明媚，更顯風骨。「鴻雁聲高夜露濃，一湖清冷浸芙蓉」，僅是西湖的秋，歷代文人便已是描摹不盡。
靠海的舟山，秋景亦有味。開漁之後，漁船競發，待到歸來後，大蝦、魷魚、肥鰻等新鮮海貨琳瑯滿目、整齊排開，在太陽底下曬上幾日，繪就一幅獨特的浙江「海味曬秋」之景。
最後來說「一分田」的秋色，這堪稱大地一年一度最熾熱的狂歡。每當秋風拂過，稻浪起起伏伏，恰如跳動的琴鍵。到「浙北糧倉」走一走，連續18年奪得全省「產糧冠軍」的嘉興，稻田中收割機的轟鳴聲此起彼伏，正在進行最後的沖刺；在杭州錢江世紀城，藏在CBD當中的「世紀田園」火了，古老的稻作文明和現代化的城市天際線，組成一道別樣的美景。
錢江世紀城，高鐵從城市CBD和金色稻田間飛馳而過 圖源：潮新聞客戶端
二
說起浙江秋景之繽紛多彩，總給人一種寫遊記時移步換景的感受，想說卻說不清、道不盡。但浙江人過秋天的種種儀式，從風格上來說極為相似。不論是古時還是現代，似乎都離不開「熱鬧」二字。
「正得秋而萬寶成」，秋天是豐收的時節，讓人好不期待。宋末元初文學家周密所著的【武林舊事】記載，古代的杭州人會在立秋當天「都人戴楸葉，飲秋水、赤小豆」。還有的地方，有食清涼糕、炒「高秋」粉等習俗，都是為了迎接秋天的到來。
在浙江金華，有著「東方一絕」之稱的鬥牛活動歷來是百姓歡慶豐收的年度盛事。鬥牛場上，兩牛相抵，勝敗未分，人聲早已沸騰，詩人謂之：「敗者奔逃勝者追，千家嘩笑一家哭。」2005年，金華鬥牛被列入了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傳承人們關於秋日秋收的民俗記憶。
如果說慶豐收透著浙江人過秋天的儀式感，那麽「手把紅旗旗不濕」的弄潮兒則展現了浙江人過秋天的精氣神。 魯迅在【三閑集】中寫道：「濁浪在拍岸，站在山崗上者和飛沫不相幹，弄潮兒則於濤頭且不在意。」潮水奔湧而來，弄潮兒卻絲毫不畏懼，這種勇立潮頭的無畏精神，為浙江的秋天註入了幾分霸氣。
烏鎮烏村 圖源：「嘉興文旅釋出」微信公眾號
隨著時間的齒輪滾滾向前，浙江人過秋天的儀式和活動也迎來了諸多創新。比如，多年前，有人在秋天的烏鎮發起了一場有關戲劇的相會，自此，烏鎮戲劇節就和秋天牢牢地繫結在了一起。人們想起浙江的秋天時，就會想起水鄉烏鎮的那場熱鬧又入心的大戲；每年深秋，一場關於秋葉的浪漫盛宴——中國美術學院舉辦的「秋葉藝術節」也會拉開帷幕，以藝術之名、秋葉之美架起自然和人文溝通的橋梁。
當然，即便沒有那麽有氣氛的活動，浙江人過秋天也很講究：或是邀請三五好友小聚一番，或者出門散步、登高望遠，也可以圍坐在火鍋前話家常，都是秋日裏溫馨且治愈的小確幸。
梧桐，是秋日最獨特的風景之一。秋日，總能看到許多人，漫步於西湖邊的南山路、北山街、孤山路上，法國梧桐樹葉開始泛黃。不時有葉子隨風而落，仿若秋天「拍了拍」行人的肩膀，使人流連往返。
西湖孤山秋景 圖源：「杭州文廣旅遊釋出」微信公眾號
三
相比北國之秋濃烈得像白幹，郁達夫把南國之秋比作黃酒，認為廿四橋的明月、錢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涼霧、荔枝灣的殘荷等，「當然是也有它的特異的地方的」，可是色彩不濃、回味不永。
實際上，各人眼裏有各景，每個人眼裏的秋色也有不同。浙江的秋之所以與各處的秋不同，倒真是因為這黃酒般的韻味。 在浙江，感受秋天就像品味一壺溫溫的黃酒，入眼平糊，不會一下子醉倒，但滋味卻綿長。
比如，秋景總是連線著文脈的厚重。有人說，一到秋天，杭州就成了臨安，內建了穿越時空的宋詞意境。漫步在亭台樓閣，桂雨飄香、水平如鏡，耳畔忽地傳來山寺禪鐘，心便即刻靜了下來。想起眼前是蘇軾看過的美景，是白居易曾流連的岸堤，不由品出一分醇厚。
西湖秋色 圖源：「杭州西湖風景名勝區」微信公眾號
比如，秋色總是連著人間的煙火。它「鉆」入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可得。對於生活在江南的人來說，只要下樓隨便走走，便能覓得一處公園，腳踩脆脆的梧桐樹葉，走累了就找一家咖啡館，看城市裏的秋日色彩，如何讓行人放慢腳步、細數流年。
如果能有半天空閑，還可以去郊外、古村，看十裏銀杏、落葉簌簌、田家阡陌、金黃遍野。如同酒後余味，浙江的秋，也會全方位包圍感官，仿佛在說：「又是一年歲將暮，此刻好景君須記。」
古人感慨：「浙江秋，吳山夜。愁隨潮去，恨與山疊。」哲學家海德格爾曾說：「人應該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浙江的秋，能帶走煩惱，也能包容遺憾，它的濃濃詩意，看不夠、嘗不透，留待你親自來發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