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一切都是嶄新的、充滿希望的。
將不完美的過去盡數丟棄，即將到達的每一天，都會有好事情。
那在你們看來，什麽樣的生活，稱得上是「完美的日子」？
家財萬貫、日進鬥金、一夜暴富，還是健康長壽？
如果從一位清潔工的視角來看，「完美的日子」該是怎樣的一天？
那麽，從這裏開始——
完美的日子
Perfect Days (2023)
導演: 維姆·文德斯
編劇: 維姆·文德斯 / 高崎卓馬
主演: 役所廣司 / 柄本時生 / 中野有紗 / 山田葵 / 麻生祐未 .
上映日期: 2023-05-25(康城電影節) / 2023-12-21(德國) / 2023-12-22(日本)
片長: 123分鐘
無論是5月份的康城，還是10月底的東京電影節德國導演 「維姆·文德斯」 都是一個逃不開的關鍵詞。
一屆康城同時入圍兩部影片，其中一部在日本拍攝的新作成為開幕影片亮相東京。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將鏡頭對準東京，早在1985年，文德斯就創作了 紀錄片【Tokyo-Ga】，中文又名【尋找小津】 ，以此來向他非常喜愛的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致敬。
恰逢小津安二郎誕辰120周年，他與日本的緣分再度指引著他完成這部新作。
【尋找小津】
文德斯曾在討論小津時說過， 「電影以前從未如此接近它的本質和目的：展示我們這個世紀的人類形象。一種可用的、真實的、有效的形象。在這個形象中，他不僅能看到自己，還能了解自己。「
這部新作有著文德斯一貫的 「城市漫遊者」 的氣質，同時又帶有著日本電影如溪流般涓涓長流的靜謐，好像在安靜的筆法間，再度閃現小津式的影像痕跡。
【完美的一天】，文德斯用鏡頭給出的答案，是平凡、充實、富有節奏和儀式感的一天。
平山，一個獨居的中老年男人，一名公共廁所的清潔工。
破曉時分，他在環衛工人窸窸窣窣的清掃落葉聲中醒來。
整理被褥，刷牙，剃須，洗臉，再給植被澆水。
換上整潔的工作服，在門口的自動販賣機裏，買上一罐咖啡。
然後開上自己的藍色小麪包車，駛向自己的工作地點——散落在東京的一間間公共廁所。
沿途，他還會拿出來珍藏的卡帶， Lou Reed 的【Perfect Day】 環繞整個車內，縈繞在東京的上空。
平山的一天，始於充滿秩序的瑣碎，而他的工作也不免單調與乏味。
來到公共廁所的他先將散落在各處的垃圾收好，再去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洗手台、坐便器，有條不紊，幹凈利落。
但是他和一般的清潔工的潦草與敷衍不同，他的動作充滿了儀式感。
清潔到小便池的底部，還會拿出反光鏡，仔細檢查，確保沒有汙漬。
有人急匆匆地闖進衛生間，他會安靜地結束去，心滿意足地偷偷一笑。
被醉鬼踢倒的「小心地滑」警示三角牌，他也會輕輕地撿起，再擺好。
他的動作溫柔而有秩序，如果不是在清理廁所，可能會讓人想到「壽司之神」工作時的細致嚴謹。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啃三明治，還會時不時的看一看旁邊也在吃三明治的女孩。
他順著陽光的間隙，擡頭望著密密麻麻的樹冠。
隨手拿起奧林巴斯的菲林相機，沿著光來的地方拍上一張。
下班之後他還是會聽著卡帶，回到家中。
將換下來的工作服送去洗衣店，去公共浴室洗澡，然後再去小酒館來上一杯。
徹底結束一天之後，他會安靜的躺在被窩裏，看看福克納的書。
魯迅先生曾說——
「想此後只要以工作賺得生活費，不受意外的氣，又有點自己玩玩的余暇，就可以算是幸福了。他的話宛如穿過時代的靈光，是充滿了生活味道的理想狀態。」
這像是去年透過英國【視與聽】雜誌，而重新進入大眾視野的佳作【讓娜·迪爾曼】的反面，瑣碎而單調的生活也有著閃爍的生命之光。
平山平淡無奇的生活之下也埋藏著暗湧與波濤。
為什麽一個清潔工有著菲林攝影、搖滾卡帶收藏、閱讀文學大師的作品......一類看似「中產」的文藝愛好？
為什麽他在影片過去了一個小時還是一言不發，卻對小酒館的老板娘張開了嘴？
為什麽他獨自一人生活，而且如此熱愛著清潔事業？
......
當觀眾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電影已經悄然過去了一個小時。你以為外甥女的出現可以解釋這一切？
仍然沒有，甚至妹妹家生活的富庶，更加加劇了觀眾的疑惑。
但影片就是這樣細細的流淌，始終不會去說明白平山的生活是如何變成現在的樣子，而只是將現在的生活原貌展示給你。
在這個「橫店」變「豎店」的短影片時代，文德斯的鏡頭充滿了小津式的極簡情調。
沒有辦法在大銀幕觀看這部影片的局限，也間接篩選掉了那些在小情節電影面前如坐針氈的人們，留下只屬於迷影人的影像空間。
每天都執著於拍同一片布滿枝葉的天空，再把菲林洗出來的的照片按照日期整齊的用鐵盒收納好。
在網絡音樂如此便捷的當下，平山還是執著於傳統的卡帶收藏。
工作上的後輩為了泡妞想要賣掉他的在收藏市場上價值不菲的卡帶，他也會堅定地拒絕並借錢給他。
其實導演文德斯是一個熱愛物質媒介的人，盡管當下數碼攝影甚至cg技術發展的如日中天，但是他唯愛可以被記錄下來的實物——「寶麗來」。
【維姆·文德斯寶麗來電影筆記：即時影像】
他曾經說「整個寶麗來的拍攝過程與我們的當代經驗毫無關系，當我們在數碼螢幕上看著那些虛擬和消失的幽靈，我們可以刪除或滑動到下一個。
然而透過寶麗來你制作並擁有了一張‘原件’！
這是真正的實物，一個只屬於你的實物，不是復制品，不是印刷品。相反它不可復制，亦不可重復。
透過寶麗來你發現，在按動快門的時刻你已經從世界上竊取到了這個拍攝物件的影像。你已經把過去的一部份轉移到了現在「
【愛麗絲都市漫遊記】（1974）
文德斯認為當下智能電話相機、Instagram和數碼改變的文化已經改變了我們對電影的態度。
【完美的日子】的影像安靜而富有力度，向我們詮釋了「完美的日子」根本不需要什麽大起大落的激蕩。
閃爍在生活中的平凡，才是「完美「。
本文作者：淺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