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文章【酷刑審訊間諜？<懸崖>、<風聲>展現低劣，違背真正的審訊術】發出後，有朋友留言，問了一個問題：不用刑，怎麽能獲得口供？
針對「現行犯」，藏匿危險品或者實體情報的間諜必須用刑，對於一些高級間諜、不一定高級但有合作價值的間諜，不能輕易用刑。而是將意誌摧毀、心理分析、信仰瓦解等技術手段運用在審訊中，以更殘酷的方式達到目的。
本文就對比著比較出色的諜戰劇【黎明之前】，講一下【懸崖】、【風聲】審訊情節低俗，罔顧事實，灑狗血騙觀眾眼球的事實。
周乙：夫妻一場我得對你說實話，導演準備給你塞真老鼠
【風聲】水準太低了，根本不值一提
【酷刑審訊間諜？<懸崖>、<風聲>展現低劣，違背真正的審訊術】開頭提出一個問題：當你看到【風聲】中顧曉夢「過繩橋」後蜷縮著身體倒在地上，潔白的裙子被鮮血染紅時，你想到的僅僅是革命女性的英勇和無畏嗎？ 只要你敢說"想到的僅僅是高尚的 "， 我就敢信。
事實證明，上一篇文章發出後，我可見的229個留言中，無論是支持我觀點的朋友，還是討厭我敘述的「看官」，都沒有說自己想到的僅僅是高尚。即使那些赤裸裸威脅我，要向「有關部門」舉報的「懸風」小迷弟、小迷妹們，也實在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想到的僅僅是高尚。
其實，這是正常的，因為【風聲】中占絕大部份篇幅的審訊戲，展示的就是低俗、猥瑣甚至下流，正常人看後，不會僅僅想到高尚。
【風聲】劇照
毋庸諱言，【風聲】是麥家創作生涯中的敗筆，更是高群書導演生涯的汙點。結合前不久上映的【刀尖】，兩部片子足以證明，現階段的高群書，沒有駕馭諜戰劇的能力。因此，就不去評價【風聲】中的審訊戲了。
個人認為【風聲】的審訊戲基本就是玩低俗，沒有探討的必要，下面重點對比一下【懸崖】和諜戰劇【黎明之前】的審訊戲。
都在咬，【黎明之前】咬出諜戰精髓，【懸崖】咬到了胡編亂造的天花板
諜戰劇【黎明之前】中，賣報人董乾坤有兩場「咬照片」的戲，都出現在審訊環節中。小角色董乾坤的兩次咬，咬出諜戰的精髓，也完成了一個革命者從視死如歸到最終屈服人性的解析過程。顛覆了神話地下工作者傳統創作習慣，也對叛徒這一概念有了人本角度的思考。如果用凡人的視角去看這一場戲，其警醒意義也特許以說是重大的。
董乾坤被捕後首次遭審訊時，特務給他一張地下聯絡站被搗毀的現場照片。董乾坤默默地拿起照片，放到嘴邊輕輕地咬了一下，確認照片是剛剛沖洗出來的，判斷出戰友應該可以安全撤退，就放下照片，回歸到對外界資訊不聞不問的「自我隔離」即KKC狀態，一心等死。
【黎明之前】劇照，畫面中人即為董乾坤。
「自我隔離」，一種由蘇聯反間諜機關契卡發明的應付審訊的方法，俄語簡稱KKC。這種方法在蘇聯留學過的國共雙方諜報人員都會用，簡單說就是自我阻斷對外界的感知，能在短時間內做到「任你萬般變化我自巋然不動」。正規歷史的記載中，中國共產黨的盛嶽、劉鼎都使用過KKC對抗過國民黨中統的審訊，並獲得了成功。
對處於KKC狀態的董乾坤，特務們沒有繼續審訊，而是透過他偽裝東北口音的特點入手，透過對他私人物品稽核，得出他是一位抗日老兵的結論。再抽調幹員人海式翻查軍隊檔案，終於查到了董乾坤的真實身份，迅速將其母親和兒子接到了上海。此時，抗戰老兵董乾坤親人裏，只有母親和兒子還活著。活著的祖孫二人，卻都以為董乾坤在抗日戰場上殉國了。
董乾坤母親和兒子被接到特務機關後，董乾坤再次被提審，負責審訊的特務只給了他一張照片，是他母親和兒子在特務頭子辦公室內的合影。然後說了一句：跟我們合作你可以自己死，不跟我們合作，在她倆中間挑一個人陪你去死。
特務給董乾坤的第二張照片，上面是他的母親和兒子
董乾坤再次把手伸向合影，送到嘴邊輕輕咬著。特務管也不管轉身走出審訊室，剛剛關上審訊室的門，身後就傳來董乾坤撕心裂肺的哀嚎。董乾坤屈服了，這個在抗日戰場上九死一生、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不在意自己的死，卻無法做到在母親與兒子之間選擇一個人陪自己死。他的意誌被擊碎了，只能選擇與特務合作。
樣板戲【紅燈記】裏有祖孫三代同上刑場的戲碼，但那是樣板戲。啥叫樣板戲？就是所有的戲必須都得這麽拍，所有的觀眾必須都得這麽信，只有這樣才叫樣板。樣板戲裏的李鐵梅早早就「提籃叫賣拾煤渣，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了。【黎明之前】裏董乾坤的兒子還不大，假如董乾坤選擇母親陪自己死，沒有奶奶的孩子將是孤兒，即使活著情景也不堪想象。如果董乾坤選擇兒子，以為董乾坤早就殉國了的母親，突然見到兒子出現，又瞬間失去兒子和相依為命的孫子，讓老人如何繼續活下去？
即使是我們面對這樣選擇，恐怕也無法做出選擇。
這時候還用皮鞭子蘸涼水嗎？還用辣椒湯配老虎凳嗎？還用竹簽子紮手指並贈送電刑嗎？
根本不用了，特務用一個無法完成的選擇擊潰了董乾坤的意誌。說到利用擊潰意誌手段打垮被審者，使他們放棄革命理想的事情，這樣例子比比皆是，只要認真閱讀一些嚴肅的歷史，都可以知道。
先說特務的審訊術。特務始終在尋找董乾坤的軟肋，他的軟肋就是連口音都要偽裝，簡單的邏輯結果就是他有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果然，董乾坤一直假借他人名義給母親和兒子寄錢。發現這個軟肋後，特務立刻給董乾坤一個殘酷的選擇，這是一個無法選擇的選擇。
再說審訊對抗術。董乾坤咬照片的道理很簡單，就是透過照片上顯影液的味道辨別照片成像的時間。數位相機取代菲林相機之前，所有涉及讀圖的情報、資料部門，在分析、歸檔照片前，都會用儀器斷定照片的成像時間。沒有儀器時，比如在審訊室裏，咬是起碼的手段之一。
這樣的審訊術、對抗審訊術才是認真的，是有人情味的，有諜戰味的。
董乾坤身上取出的日本侵略者的彈片
【懸崖】裏也有一場「咬」戲，可以說「咬」出了諜戰劇瞎編亂造的天花板。
【懸崖】裏的咬戲，是一位季姓或者紀姓的地下黨，奮不顧身咬死了周乙家的薩摩犬。因為薩摩犬是周乙養大的，認識周乙，地下黨就把這只狗在牢房裏咬死了。
先不說作為地下黨的高級特工，周乙夫婦怎麽會不遵守不能養貓養狗的規矩，也不說偽濱江省警察廳裏是不是只一間牢房，地下黨嫌犯必須要跟薩摩犬關在起。我只想問一句：
編劇、導演，你倆誰能用牙齒咬死一條至少三歲的狗？不要說狗，就是一只三歲的銀漸層貓，你倆誰能用牙咬死它？
如果你倆的牙齒還能咬穿動物的毛皮，我只能恭喜你倆完美地抵抗了人類前進演化！
地下黨：小薩摩對不起了，是導演和編劇讓我咬死你的，我也沒辦法。
病退後我也能養狗了，我養的是比格犬，肯定要披薩摩兇猛很多。但是，對薩摩也比較熟悉，知道這小東西的頸部是全身肌肉最發達的部份之一，在薩摩犬清醒的時候，人用牙齒從頸部咬死它，幾乎做不到。對那些曾為「咬死狗」這一血腥場面震撼的愛犬人士說一句：
放心，薩摩不會被人咬死，咬死一只青年薩摩，是編劇和導演在胡編，騙你們這些愛狗人士的眼球。但是，你仍然可以為影片裏的小薩摩傷心，因為為了拍這場戲，小家夥一定被打了麻藥！但願這場戲是一次過的，那樣小薩摩被打一次麻藥就夠了。
同樣是咬，【黎明之前】咬出諜戰精髓，【懸崖】咬到了胡編亂造、亂煽情的天花板！
同樣是求死，【黎明之前】無聲卻很壯烈。【懸崖】差不多搞成了約會
對比兩出戲的「咬」，我要說的是對待審訊這個諜戰劇中不可缺少的橋段，【黎明之前】和【懸崖】不同的認知和表現手法。
【黎明之前】是從實際出發，在事實真實的基礎上編織故事，為絕大多數對諜戰這一特殊職業相當陌生觀眾提供一個可視性的參考。
【懸崖】則是利用觀眾對諜戰了解少，蹂躪觀眾的智商，用亂煽情、灑狗血的方式，無下限地編造看起來很感動，實則非常荒謬的故事。
還是說審訊，周乙的妻子孫悅劍受刑不過，貌似「真實」地對周乙說自己堅持不住了，想死，求周乙給她一粒藥……
周乙：咱倆商量一下吃藥自殺的事吧……放心，導演和編劇不會讓高斌他們聽到的
編劇大老爺，導演大老爺，這是審訊不是約會！雖然只有周乙夫妻兩人在場，也不能就這樣說這樣作，難道審訊室裏沒有監聽錄音器材嗎？還是監聽器材都被【風箏】裏神奇無比的六哥給「薅」了呀？
看過【黎明之前】的觀眾一定記得，特務的審訊室外有負責錄音的錄音師，有負責時刻觀察被審者，分析其微表情變化的審訊助理。這樣的環境裏，哪個審訊者敢向周乙那樣暗示被審者？哪個被審者敢向審訊者要絕命藥？
【黎明之前】審訊室的配置當時的上海有沒有，我不敢說。但是，早在1933年，偽滿洲國建立的第二年，這樣的審訊室配置就在滿洲國普及了，濱江省偽警察署就是這樣布置的，如果不信可以去現在的東北烈士紀念館看看，該館就是在濱江省偽警察屬的原址上修建的。那裏的審訊室不僅有錄音器材，還有錄影器材！
如果對此說法還有疑問，可以翻閱【滿洲國警察史】。這裏特別提醒：該書是「有關部門」80年代監督編譯的，最初是供學術研究用的內部讀物，正式出版應該是90年代中期。
【黎明之前】裏有一場戲，是描寫軍師邊日南自殺的。邊日南因董乾坤的出賣而被捕，被捕前臥底劉新傑開槍擊穿他的肺，劉新傑這樣做目的是避免特務馬上審訊邊日南，給「水手」組織留下逃離的時間。想不到，特務不按常規出牌，直接在醫院裏用神經藥物控制了邊日南，無法自控的邊日南馬上就要說出上級的姓名和地址了。幸虧這時審訊被打斷，清醒過來的邊日南知道特務還會給他註射藥物。於是，他毅然選擇大口呼吸，使肺部大出血，出血造成了窒息，導致肺部功能停止……就這樣，邊日南用自殺的方式使特務藥物逼供的如意算盤落空。
可惜，這場戲裏不摻雜女性，不牽扯情愛及宮鬥，沒有感天動地的豪言壯語，還缺乏自控能力戰勝藥物的橋段……於是，很多人是快速劃過的。如同那場諜味十足、人味十足的審訊董乾坤的戲一樣，被快速劃過了……
簡介精神分析審訊術
如果不是快速劃過，從董乾坤、邊日南這兩場審訊戲，觀眾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特務審訊從來都是有目的的。針對董乾坤，特務們無法斷定他都知道什麽，於是在擊碎他的意誌後，只要求他進行一項合作——幫助誘捕邊日南的交通員。交通員被誘捕後，直接就是酷刑，逼迫其招供邊日南的行蹤。邊日南被捕後，特務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他說出唯一上級的聯系方式和真實身份。
對重傷的邊日南，特務使用的是藥物逼供。其實在特務歹毒的審訊術中還有心理分析術、信仰瓦解術等極其殘酷的手段。
這裏用國產電視【點兵山一號案】中的一場審訊為例，講述一下心理分析術在審訊中的作用。只不過這個例子是正面的，因為內陸影視劇裏還沒有出現特務使用心理分析法的劇目，【黎明之前】特務審訊水手時，貌似嘗試了一點點，但淺嘗輒止。如果您看過心理分析術的國產影片，不妨留言告訴我。
【點兵山一號案】中，林熙越 扮演的警察，用心理分析法讓王誌飛扮演的罪犯完全崩潰。這場戲中，王誌飛一句台詞都沒有，只是用表情演繹了輕蔑、對抗、堅持、崩潰的全過程。林熙越用表情控制、聲音控制完成了由表及裏的內心挖掘過程，可以說這部戲中的審訊環節是刑偵、諜戰類別劇涉及審訊戲的高峰。
國產電視劇【點兵山一號案】劇照
【點兵山一號案】的導演，就是幾年後執導【潛伏】的姜偉。姜偉首次展現了審訊者使用心理分析術的場面，是國產同類別片的高峰。
紮紮實實塑造樣板諜戰片的導演、編劇，都是學院派的。【潛伏】，導演編劇都是姜偉，他是歷史專業本科生，北電導演學碩士。【黎明之前】編劇黃珂，北電編劇本科生。導演劉江，北電導演專業本科生。
一個有趣的現象，專業的學院派編劇導演真的不會忽悠觀眾，迎合庸俗。無論如何也不會拍「咬死狗」、「放老鼠」、「過繩橋」之類的場面！
學院派編導的【潛伏】、【黎明之前】，兩部劇的審訊戲加在一起，恐怕都沒有【懸崖】一部劇的審訊戲多。【懸崖】的審訊戲多雖然是多，卻沒有突破，既不能展示類似意誌摧毀術、心理分析術一類的手段，也不敢觸碰信仰瓦解術的邊緣，只是在皮開肉綻的刑訊戲中轉悠，俗出天花板的就是塞老鼠、咬死狗。都說在高斌的手下臥底很難，依我看所有人在【懸崖】劇組裏領盒飯都很難，不血肉模糊地打一頓，憑啥領盒飯？
比【懸崖】更甚的是【風聲】，就差從頭打到尾了，一會用尺子量身體，一會過繩橋……滿滿的惡趣味，就是沒有一點諜戰味。
周乙：能領盒飯嗎？高斌：想啥呢？不受刑咋領盒飯？你是大腕你特殊咋地？
到這裏，我用兩篇文章揭示了【懸崖】、【風聲】審訊戲的胡編亂造，下一篇文章我將提出幾個【懸崖】中的大bag，這些互相矛盾的細節，從人設到劇情都有，想起來就都很可笑，個別地方還很可氣！
本文系原創正選，已全網維權。三天後，僅僅是三天後，隨便搬運，我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