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對於你來說是什麽?是消遣的工具?是解悶的玩意兒?還是一場刺激的心靈之旅?
優秀電影帶給觀影者的心靈震撼是難以估量的,好的電影會讓你醍醐灌頂,頭皮發麻,會在你的心裏種下一棵大樹。
曹保平導演曾說:「好的電影應該是內容為王」,這句話放在【心迷宮】身上再貼切不過,【心迷宮】是新人導演忻鈺坤攜手霍衛民、王笑天、羅蕓人帶來的一部劇情類別電影。
本片從導演到主演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可是這部電影卻用小制作、小成本在一眾大片中殺出血路,成為了近幾年最受關註的電影之一,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和台灣電影金馬獎上大放異彩。
導演忻鈺坤將目光聚焦在山村之中,用碎片式的剪輯,講述了一個疑點重重、布滿反轉的懸疑劇情故事,用肩扛攝影、單機鏡頭打造了一部紀實感滿滿的現實影片。
一、無處不在的謊言
【心迷宮】之所以能夠在上映後,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功和大眾的一致好評,是因為它敘事的精彩性,鏡頭語言的創新性和選題的精準性。
中國電影行業在近些年來呈現出了井噴式的發展趨勢,國內出現了大量大制作、高票房的電影。
從張藝謀的【英雄】開始,到陳凱歌導演的【無極】、開心麻花的【夏洛特煩惱】和徐崢的【港囧】。
中國電影一次又一次的創造著票房奇跡,完成著商業突破,可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電影卻仍舊是【夏洛特煩惱】類的爆米花喜劇電影。
此類電影滿足大眾娛樂需求,滿足商業電影的娛樂消費,但是並沒有深層意義的研究,反觀【心迷宮】,則以一種潛移默化的形式真正走進了大眾,走進了市井,走進了農村。
導演忻鈺坤將【心迷宮】的場景地點設定在農村地區,透過大量空鏡頭和遠景來還原現實,給人以紀實之感 。
河南葉縣是一處普通的村莊,隨著城市的發展,大量青年男女走出村莊,在外打工,這直接導致了村內勞動力不足,荒地無人開墾等社會問題。
村裏也一直保留著燒山、燒野草、開荒地的習俗,因為燒山風險大,所以每年都會鬧出問題,這一問題為影片的殺人事件埋下了伏筆。
一個月黑風高夜,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焦屍出現,一群心懷心懷鬼胎的人被聯系在了一起,一生清廉的村長、性格叛逆的少年、好賭的流氓,這些原本毫不相幹的人被焦屍緊緊纏繞在一起。
劇情百轉千回,尤為吸睛,被影迷稱之為中國版的【羅生門】【愛情是狗娘】【殺人回憶】。
雖然說這部電影只有170萬左右的制作費,僅花了26天便完成拍攝,但是它的表現力和情緒張力卻相當到位。
電影由一句謊言引發蝴蝶效應,展露了父權、家庭暴力、婚外情等諸多社會問題,片中人物關系紛雜交錯,人心各異,導演巧用蒙太奇展現了平行時空下的三條平行敘事線。
本片是一部典型的非線性敘事電影,導演妙用插敘、倒敘等方式加深了影片的節奏感和懸疑感,利用散點式和環扣式的表現方式給觀影者帶來了更豐富的故事體驗,上演了一出【羅生門】式的人性大戲 。
本片圍繞謊言和焦屍展開,共有三條平行敘事線。
第一條圍繞肖宗耀一家人展開,肖宗耀生活在一個典型的父權家庭中,他的父親是一村之長,德高望重,為人清廉,看重榮譽和聲譽。
他的父親為了將他留在身邊,自作主張,給他換了一份鐵飯碗的工作,並意圖左右他的婚姻。
肖宗耀尤為叛逆,對父親敬愛又厭惡,瞞著家裏人與女友黃歡交往。
黃歡為了將愛人留在身邊,在一個夜晚將肖宗耀約到小樹林中,謊稱懷孕,以此來測試他的態度,可沒曾想這段對話卻被不遠處的白虎聽到,並釀成了殺人大禍。
肖宗耀在與白虎爭執的過程中意外將他推倒,導致白虎身亡,他匆忙逃離案發地,想逃脫法律責任。
可卻在逃走後發現自己將父親的徽章丟在了現場,不得已之下匆忙回村,這條故事線反映了父權家庭、戀愛自由等諸多社會議題,是本片的主線。
第二條故事線是麗琴、王寶山、陳自立、大壯之間的多角戀情。
麗琴在年少時因男友王寶山的懦弱而嫁給了瘸子陳自立,並在婚後遭受家暴,她曾生出過殺害丈夫的想法,極其渴望脫離苦海。
但卻為之承擔法律責任,她在得知陳自立死亡的訊息後,與大壯、王寶山展開了一段情感糾葛,鬧出了一件大烏龍。
第三條故事線是白虎兄弟欠債的故事。
白虎為人好賭,在外欠債後偷走了陳自立的錢包,又意圖敲詐肖宗耀,卻沒曾想意外身亡,在死後被肖衛國燒成了焦屍。
就在肖宗耀的父親不知該如何處理屍體的時候,白虎的弟弟為了逃債將屍體接回家中,假辦喪禮,在騙過債主後又將屍體拋屍荒野,可他不知道那具屍體就是他的弟弟白虎。
導演用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等方式交替呈現幾人視角下的事情,這些片段彼此獨立卻相互交叉,湊在一起,給人以醍醐灌頂之感,一步步將真相撕開,將人心的醜陋放大,這種敘事方式在懸疑電影中尤為常見 。
觀眾沒有上帝視角,只能跟著片中人物探究真實,我們無法在肖宗耀的故事中看到白虎的故事,也無法在陳自立的視角中窺探到家中的暗流湧動,直到最後,觀影者才恍然大悟,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懸疑題材影片在中國大受歡迎,從【無間道】到【唐人街探案】,再到【風平浪靜】【烈日灼心】,每一部成功的影片都特別註重電影的懸疑感。
雖然說【心迷宮】的制作成本較低,但是人物關系之復雜,劇情之巧妙,卻是同類別電影中少有的。
雖說【心迷宮】中出現過多次大反轉,但是整部電影卻相當貼近現實,無論是演員的妝造、周遭的環境,還是劇情的設定都貼近現實,能夠引起觀眾的共鳴。
二、紀實感的鏡頭
從整部影片的電影風格來看,影片呈現出了一種紀實的質感,好似紀錄片一般在用鏡頭記錄真實發生的事情,這種紀實感既與樸素的妝造設計、劇情故事相關,也與導演的拍攝手法有極大的關系。
忻鈺坤采用了肩扛攝影、手持攝影等方式完成拍攝,透過手動讓單機鏡頭在不同人物之間移來移去,這種拍攝方式深受婁燁和賈樟柯的喜愛,符合導演忻鈺坤的需要。
選擇肩扛攝影的攝影者大多會將攝影機放置在攝影者的肩部,拍攝高度為正常人的眼睛高度,這個視點所拍攝的畫面能夠還原人的視覺畫面,給人以親切感,能夠給觀影者帶來沈浸感與真實感。
其次,拍攝者在移動鏡頭時,大多會用身體的擺動來變換鏡頭的拍攝角度,這種移動方式會造成畫面的晃動,使畫面更具呼吸感 。
手持鏡頭的鏡頭轉換速度較快,能夠在較小的空間內變換角度、距離和方向,能夠突出拍攝主體。
如果用固定鏡頭去拍攝畫面的話,讓觀眾就會關註到主人公以外的前景和後景,而用肩扛攝影的話觀眾則會把重心放在演員本身,這種拍攝方式也起到了節約美術成本的作用。
導演在還原各個故事線的時候,使用第一拍攝手法去講述故事,用搖晃的鏡頭還原了人物內心的掙紮,給觀影者帶來了更好的視聽體驗。
正是因為忻鈺坤的拍攝技巧如此精妙,所以才能在電影上映後獲得多個最佳導演獎。
除了特殊的拍攝手法之外,影片的景別變換、構圖設計也尤為巧妙。
在電影的片頭,有一段長達三分鐘的長鏡頭劇情,導演用三分鐘的時間用搖晃的鏡頭交代了幾位主人公之間的關系,這是幾人唯一一次在鏡頭內同框,或許命運的齒輪在他們相遇時便開始轉動。
這段鏡頭在大壯、麗琴、王寶山、肖衛國、肖宗耀、黃歡身上遊移,突出幾人之間的復雜關系,為後續情節做鋪墊,有助於觀眾理清人物線與敘事線。
【心迷宮】本質上是一部人心的鬥爭博弈戲,導演在拍攝時也用了大量近景鏡頭、特寫鏡頭和跳切來展現人物的慌亂情緒。
例如大壯想殺死陳自立時,肖宗耀與白虎起沖突時,麗琴將手鐲還給大壯時,都出現過此類特寫和跳切鏡頭,跳切鏡頭在視覺上極具沖擊力,能夠強化氛圍,傳遞人物的緊張情緒,更精準的將人物的內心變化傳遞給觀影者 。
從拍攝角度來看,影片有一處經典構圖,那具燒焦的屍體被發現後,被送到了村長面前。
村長在與朋友交流如何處理棺材之時,導演並沒有用近景拍攝村長與朋友交談的畫面,而是將鏡頭放置在棺材下方,用一個仰拍鏡頭來進行拍攝。
黑色的棺材處於畫面的前景,占據了畫面的一半,這種構圖方式既能夠加深氛圍的壓抑感,也暗示著村長內心的沈重。
村長曾親眼目睹過兒子意外殺人的場景,這口棺材就像一塊巨石般壓在他的心頭,也擋在他的前方。
電影的最後,肖衛國和肖宗耀同時去到棺材前兩兩相望,給影片畫上了一個句號,這幅畫面是典型的對稱構圖形式,具有形式感,意味十足 。
父子兩兩相望,內心復雜,中間橫亙著那口棺材,雖說二人並未多言,但是畫面卻將死亡的沈重、父子的和解、人生的無常傳遞給了觀眾,看到這裏,不得不驚嘆一句忻鈺坤的超凡表現能力。
三、特殊的電影符號
電影中有許多意味深長的符號來影射現實、完整敘事,將那些弦外之音用一種隱喻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首先是多次出現的黑猩猩鏡頭,大壯在見到陳自立,又目睹他墜崖過程之後心懷愧疚,找到了麗琴獻殷勤,二人交談時,鏡頭拍攝到了屋內電視機播放黑猩猩的畫面。
村長在家中修豬圈,肖宗耀給母親打去了一通電話,當時電視上也正在播放黑猩猩的畫面。
黃歡和肖宗耀在賓館內交談時,電視內同樣在播放黑猩猩的畫面。
這三組畫面將電影的時間線串聯在一起,能夠幫助觀影者理清順序,也暗示著幾人的自私和貪欲,黑猩猩是最接近人類的動物,它既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和智慧,又擁有著動物的獸性,在現實的逼迫和利益的驅使下,片中的三名人物或許也與黑猩猩無異,一心只想滿足自己的欲望,回歸了動物的本性 。
其二是頻繁出現的燒香畫面,電影中麗琴、大壯、白虎等人都曾有過燒香的動作,他們燒香的目的都不同,但卻帶著各自的期許。
大壯一面燒香拜佛來消除內心罪孽,一面對陳自立的死亡真相閉口不談,白虎一面在佛前求財,一面揣著偷來的錢包,麗琴則在竊喜陳自立死亡的同時,在葬禮前燒香。
這幾處燒香鏡頭極具諷刺意味,隱喻著被褻瀆的信仰,將現實的荒誕展現的相當到位 。
除此之外,多次出現的徽章、藏匿著死亡的閑人山也極具隱喻意味,值得觀影者細細探索。
電影中有一段極具哲思的話,王寶山的妻子在發現丈夫出軌後想將事情鬧大,可是她的母親卻說: 「有些事非得問出來,你不問,就是壓在他的心裏頭壓一輩子,一旦問出來,這石頭就是壓在你的心頭了」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有人選擇善,有人選擇惡,正是這份私心構成了這座【心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