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重溫了經典電影【十二怒漢】，較之多年前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它的豐厚底蘊，絕不是在一個房間裏拍出來讓人持續緊張的情節構思那麽簡單，也不僅是對冤假錯案昭雪平反的那種舒暢，其間對社會、法治、文化、乃至人類問題的思考足以讓人不禁要呼喚，如今的「十二怒漢」在哪裏？我們需要更多的「怒漢」們！
「怒漢」們的首要特征是「憤怒」，其實是對自己立場的感性堅持， 也許是源於別人（法官、警察、律師）的引導，也許是由於個人的偏好（嫌疑人的相貌、經歷、性格）；而他們最重要的品質，也許是電影想要闡述的群體社會的最基本原則，就是將這種憤怒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當有人對這些既有認知提出質疑的時候，他們中有人暴跳如雷，有人冷嘲熱諷，有人不屑一顧；但沒有一個人真正離開（不管是主觀還是客觀原因），也沒有人訴諸暴力，這就是人與人相處的底線，即使針鋒相對，也絕不采取暴力，坐下來正視對方，解決的辦法總會到來。如今的社會由於其復雜性而使得矛盾更加多樣而混亂，但文明就在於解決方案是要有底線，那就是排除掉任何暴力的成分，交給其他途徑，哪怕是交給未來都是不錯的選擇。
「怒漢」們的成功在於慢慢回歸理性， 他們真的實作了一個驚人的奇跡，即十二怒漢從只有一人堅持嫌犯無罪到全體認同他的無辜；而這個令人驚嘆的奇跡背後，除了感嘆導演在極簡場景中設計出精彩紛呈外，還為人們展現了許多幾乎是可以上升到哲學層面的困擾生活的問題。
如細節決定命運的原理。 一個小男孩的命運幾乎就被葬送，只因十二怒漢中有一人對某一細節有不確定的疑問而改變，存疑者並不是專業人士，但在尊重生命的基礎上註重細節，並且一步步地挖掘思考，最終扭轉了原本一邊倒的局勢。案件中的細節包括電車的行進速度，公寓樓道的長度與構造，老年人的生活狀態與心理變化，戴眼鏡的生理痕跡及行為習慣等等，這些平時幾乎無人註意的細節最後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細節改變命運的道理在影片裏被集中放大了，只可惜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細節不會在短時間內被集中展現，因而常常被忽視或無視，但它的作用並不會因為沒被註意到就有所減弱。
如疑罪從無的常識。 這個常識在法律界會被極大尊重並嚴格落實，就像十二怒漢中只有一人的疑問而不得不停下來認真推敲其中的每一個疑點；然而即使在法庭這樣莊嚴而神聖的地方，即使有專業而嚴謹的法官、律師、警察等人的關照，這一原則還是在大部份時候輕易被忽視了，其中原因不得不人警惕，也許只是因為有人要看一場球賽，或是天氣悶熱導致的心情煩躁，抑或聚焦於推銷自己的產品。更重要的是，這個常識在法律以外的絕大多數領域根本不會被重視，包括道德、藝術、政治等等，在這些領域裏的大部份時候，只要更多的人認為你有，你就是有，即使疑竇重重，你也不會有從頭再來或自證清白的機會，這才是生活中的真正無奈，根本不會遵循疑罪從無的常識。
如群體生活的邏輯。 但十二怒漢坐在擁擠的桌前，能使這個群體不致崩裂就很不錯了，更不用說讓他們為同一個目標而努力了。在群體中，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他們在性格、閱歷、知識、能力上都有不同，且還會隨著情況的變化采取不同的反應，這裏有很多博弈的技巧，在沒有技巧的無意識博弈中就更難探尋其中的邏輯。這就需要關註群體中的角色、作用和方法等問題了，否則無法使一個群體生活正常進行下去，如十二怒漢由誰來做主持人，遇到挑戰了怎麽應對？誰又是議題的推動者，推不動了如何解決？誰是最合適的記錄整理者？誰是潛在的合作者與競爭者？破局後的方案是什麽？如此等等，群體生活只有掌握更多的邏輯思路才可能變得更好。
如真理與少數人的關系。 這種關系在生活中經常被提起，也經常呈現尖銳的對抗狀態，就像有人覺得少數專業人士在國家政治生活中應該擁有更多發言權，但大部份國家都是用民眾的簡單多數來決定國家的命運。十二怒漢的情節演變證明了真理常常掌握在少數人手裏，但不要忘了，他們的推理完全有可能是另外一個錯誤，也許換一個陪審團就會有相反的結論。至今看來人類社會還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甚至虛構的藝術作品裏也找不到答案，只不過這部影片又做了一次深刻的提醒罷了，或許在不同的場景下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回答。
【十二怒漢】之所以是經典，看來是因為它帶來的思考與啟示；而「十二怒漢」之所以要尋找，恰是因為他們的經歷可以給這個社會很多的參照與引導。這裏無意為一部電影鼓噪，只是將一些感觸分享，免得大家再看時昏昏欲睡過去。
2023-1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