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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繁花】中爺叔被寶總稱為老法師,現代還有老法師嗎?

2024-01-18影視

老法師,上海的俗語,指經驗豐富的人或是精通某一行的人,相當於是說老專家。

上海的歷史大書中有這樣三個群體: 老領導,老法師,老實人 。名稱有欠嚴謹,但很嚴謹地概括了三個群體的外延輪廓,切中了三個群體的內核文化。這三個層面形成了上海秩序中的強大迴圈。他們層面不同、角色不同,作用也不同,但是他們互相依存,互相作用,缺一不可。三位合一,又形成強大的生命力,在上海秩序中持續運轉。

老領導 是可以叫得出所有下屬名字的,是在食堂大廳裏與同事同桌吃飯的,是可以一起聊聊家常,開開玩笑的。這種和下屬的相熟關系,是像釀酒一樣發酵出來的。若是與下屬們沒有十年左右的親和共處,發酵出來的只能是葡萄汁,而不可能是葡萄酒。其實這些下屬非老領導的心腹,更沒有沾親帶故的關系。這些父母官、老領導只是對下屬的人品和能力了然於心,他們是自己最需要依賴的工作骨幹:靠老法師出主意,靠老實人「做生活」(完成工作)。

在上海,只要說到 老法師 ,是只需意會而不必言傳的。對於老領導來說,老法師代表了獨到的絕技,代表了毒辣的眼光,代表了十萬火急時的舍我其誰,代表了山重水復時的指點迷津,代表了謀篇布局時的羽扇綸巾,代表了躊躇滿誌時的一瓢冷水,代表了疾風暗湧時的一座穩當的石橋。

老法師靠本事吃飯,他們通常不是上司的心腹,和上司走得不近,但是他的上司老領導,知道他脾氣,更知道他的價值。遇到突發事情,七嘴八舌卻一籌莫展之時,老領導關照手下人,去把老法師叫來!

老法師有名字的,但是平日裏大家就叫他們老法師。古典版老法師的基本形象是,一支香煙、一只大號茶瓶,一瓶茶裏大半瓶茶葉。老法師一坐下,老領導親自給他續茶水,請老法師發聲音。偶有人不知深淺,質疑老法師,老法師眼皮也不擡:那就聽你的;茶瓶一拎,拍拍屁股走人。害得老領導追身出去,把老法師請回來。後來的結果證明,老法師的驕傲是有資本的。

有個老法師自創一句口頭禪名言:常識問題不討論。他解釋說,一加一等於幾,儂不曉得,我告訴儂;假使儂講也可以等於三,那儂就去等於三,等於十三我也沒意見。老法師有機會參與了自己領域的謀篇布局。如同對待一個復雜手術的病患,一項方案要出台時,看似萬全,一旦實施,或許紕漏跟著來了。需要細化,需要萬無一失。誰有本事擔當?做預案時,常常就是因為有老法師踩了一腳剎車,掰了一把方向盤,避免了一場事故。老馬識途,就是這個意思。

老領導和老法師名義上是上下級關系,也可以是拍檔關系。兩者的精神關系是信任,只有互相信任,才能互相成就。信任的前提是互相了解,而且是長時間的了解。老法師是上海得以傳承的一個鏈環。所謂鏈環,是中間環節。老法師鏈環的一頭連結著父母官、老領導,另一頭則是老實人。

老實人 ,不是老實巴交的人,是實實在在、靠本事吃飯的人。做出了極大貢獻、有極大聲譽的人,也可能是老實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上海是老實人的盛產之地。因為在老實人頭頂之上,有老領導,有老法師。老領導和老法師,本能地踐行著城市人文、文明的規則,他們是上海秩序的「隱形護衛」。老實人則是上海秩序三者合一的最大基礎方陣。上海城市人文的高度和相對完整的城市規則,培育了老實人,而老實人中不乏各路精英,不乏德高望重之人。

現代的上海,醫院的專家門診,學校的特級教師,企業的工匠,還有所有的高級的專業技術職稱……都可以歸屬於 「老法師」 基本序列。

有位已故陸老先生,聖約翰大學畢業,父親開了珠寶店,他也就成了珠寶鑒定專家。1950年代公私合營,陸老先生在公司做了和珠寶無關的工作。直至改革開放後,珠寶重回上海,卻是少了珠寶鑒定師。公司領導想起了退休多年的陸老先生:他是老法師!

陸老先生重出江湖,有時去公司做珠寶鑒定,更多時候是在家裏為青年開課。怎麽鑒定貓眼、藍寶石、紅寶石,印度的還是斯裏蘭卡的……老先生容光煥發,精神十足,是後半生最有成就感的時光。

老法師的最高榮譽,還不是在小環境裏被認同,而是被社會承認,被社會上完全不相識的人群尊稱為「老法師」,這才是社會意義的老法師了。

上海的大醫院,老法師雲集,而且還多有病患給他們起綽號。有位綽號「一模準」乳腺專家,據說她的手感比B超和鉬靶都準,她對病人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不開B超鉬靶檢驗單;若有病人想做個檢驗雙保險,「一模準」馬上扳面孔:去找別的醫生開吧。作為醫生,其態度很難被患者接受,但是能夠搶到她的專家門診號,都覺得是幸運。「一模準」是這位老法師的具象化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