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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無能對內性暴力!這部電影真實原型令人不適,網友:太現實

2024-03-18影視

女性議題電影,現在火了。

一年能在電影院看到好幾部,也不乏爆款電影,無論是國外的【芭比】,還是國內的【消失的她】【熱辣滾燙】。

但拋開議題。

我們仍然缺少深入一個真實女性精神世界的電影。

今天,3月8日婦女節。

Sir想介紹一位「大女主」:

有一份旁人羨慕的工作,遭遇生活接連的打擊,愈挫愈勇,將經歷寫成書,最終成為知名作家。

誰?

真人真事。

放在今天妥妥的爽文大女主,但了解到她身處的年代後,你才更佩服她的強大:

孔秀

影片改編自作家張秀珍的半自傳體小說【夢】。

由【安陽嬰兒】的導演王超執導,獲得聖塞巴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劇本獎。

它敢於講述最日常的痛——生育之痛、家庭偏見。

也講述土地上如綠芽一般堅忍的女性,如何發展自己的事業與心靈,從時代厚實的巖層破土而出。

現實中,她已經是我們奶奶輩的女性。

但她們一代人究竟經歷過什麽,我們其實很少關註過。時下流行的女性議題,好像天然都帶著年輕、時髦的色彩,好像很少會和上個世紀的鄉村婦女聯系起來。

但那份隱藏在時代洪流中的「她力量」,真的沒有存在過嗎?

是時候喚醒她,記住她。

01

隱痛

電影說了一件很平常,又很史詩感的故事:

我這樣活過了一生。

孔秀,一名生活在河北農村的普通女性。

家中父親早逝,自己也在18歲之前就嫁人,成家後,也成為了一名印染廠女工。

但生活的變故接二連三。

而她做了一件那個年代可以說驚世駭俗的事:

離婚,再婚。

孔秀的第一任丈夫劉漢章,在當時的村裏人看來,是非常「優質」的伴侶:

家中有田地,是唯一的兒子,還上過大學,會用農學經驗教授村民種植。

一開始,兩人的確產生過由文字與知識開啟的好感。

雖然這愛情的萌芽,也離不開土地和繁育:

家中,一邊是正在火爐上烘幹的種子,另一邊,是一對小夫妻的幹柴烈火。

但是,劉卻是一個性格過於弱的男人,他的生活完全被母親傳授的生活規則框死。

今天大家在討論的家庭地位、家務分工,在那個時候其實更為尖銳,但都被 習以為常 了。

孔秀,沒有受過太高的教育,但她卻有著先知先覺般的認知。

她是一名女工,在當時人人都艷羨的好工作。

丈夫呢,在農村公社,每個月抽煙錢還得跟她要。

按理說孔秀是家裏的經濟頂梁柱吧。

但身份上,因為你是媳婦。

你就得獨攬家務,就得伺候丈夫。

一個星期,好不容易有一天假(當時是每周單休),自己不能休息,還要被要求回農村給丈夫家裏幹農活,結果比上班還累。

好家夥,騾子都不帶這樣連軸轉的。

這便是那一代「獨立女性」的尷尬:

明明可以獨立養活自己。

卻仍然要背負著太多的「你應該」。

「祖祖輩輩,不都是這麽過來的?」

至於出門工作,那是多余的分心。

丈夫認為,妻子首要的功能,是傳宗接代。

於是沒有任何避孕措施地索取。

孔秀已經生下一對兒女後,已經因為工作不便而墮胎幾次,但劉漢章覺得理所當然。

今天的觀眾看到這,肯定得大喊一句:離,必須離!

但,代入到孔秀的處境。

離婚真的那麽簡單?

你看看片中,與其說是在辦離婚手續,看上去更像是在被審問。

離婚,幾乎等於「有罪」。

離婚的結果,也很見人心:

孔秀想帶兩個孩子一起生活。

但前夫堅持要留一個孩子,嗯沒錯,他只要男孩,因為這是他們劉家的後;女孩呢,反正也是要潑出去的水,不如現在就甩掉。

離譜嗎?

可當時的主流觀念覺得很合理:男孩給爸爸,女孩給媽媽,容易帶。

女人或許只想成為自己。

但時代勢必在她的身體上刻滿了歷史的痕跡。

第二段婚姻,孔秀和丈夫楊津峽看上去好一些了。

同為工人,兩人又生下了一個男孩,並且擁有了一個小屋。

而這個男人,卻太「強」。

如果說第一任是喪失行動力的隨波逐流,那麽第二任,就是侵略性質地施暴。

他動不動對孔秀拳腳相加,床事也帶有虐待意味。

簡簡單單一頓飯,就能挑出孔秀種種的不如意。

他更加容不下的,是孔秀上一任丈夫的女兒,這個不屬於自己血脈的孩子。

第二段婚姻生活就像那座小屋,有太多的條條框框。

物理空間寬敞了,但家庭的壓迫卻更顯著了。

鏡頭告訴了我們:所謂的「同框」,從未真實發生。

初出場,小女兒就被中間的墻壁從「一家三口」中區隔出去;

每次吃飯, 都是丈夫坐在位置更高的床上,一人占據畫幅的重心,妻兒都簇擁一側;

就連家中時常出現的時代性海報,也是男高女低。

楊津峽的癱瘓讓家庭的位置發生了微妙轉變,卻也拉扯出更深的裂痕。

這個男人,原本就是 因為對外的愈發「無能」,而對內愈發暴力。

電影大膽、真實地展現家庭的結構性沖突,卻也沒有止步於變成一部矛盾激烈、憋氣的「結節劇」。

它依舊講述了家庭生活中並非黑白、善惡分明的 多義性

所謂的「媽寶男」「家暴男」的背後,也蘊含了自身的人生悲劇。

電影中有個細節。

無論是接送孩子還是前往離婚,孔秀總是比劉漢章走快一步。

到結局我們也知道,劉漢章就是一個因為缺乏從時代中奔離的決心,而逐漸被土地的陰影吞噬的人。

而與第二任丈夫的相處,則是更加愛恨交織。

因為對方雙腿癱瘓,孔秀給他的腿針灸,在普通家庭劇中表現溫情的橋段,電影裏卻透過女主手部的動作,表達出孔秀自身高道德行為之下,蘊藏了太多苦悶與不甘。

而丈夫終於康復的那天,他給家人炒了一大桌子菜,孔秀的臉孔,也出現了悲喜交加的神色。

正是因為這些太多不能裁決的時刻,二人才能在一刀兩斷之後,最終選擇了彼此和解。

02

沖破

電影中的孔秀,是一個性格強韌、行動獨立的女性。

一方面,她承擔著在關鍵時刻扛起家庭、照拂孩子的重擔,在印染廠的工作也是盡量獨立完成、盡職盡責;

另一方面,她保持對生活仍充滿希望、讓自我的力量在體內充盈的原因,在於 她始終為自己創造一個自足的、立於渾濁瑣事之外的精神世界

這讓她,始終能夠眺望,家庭之外的世界。

這在電影中,表現為火車的嘶鳴。

火車聲一共響起四次,但都不是實寫。

第一次,是小時候的孔秀初次開啟父親贈予的童話書。

文學的世界讓她在小小的農村房門前,看到一列駛向遠方的火車。

第二次,是還未完全了解世界,就要出嫁的前夜。

飯桌上,所有的女眷都維持著日常。

只有孔秀,她張望著一列不存在的火車,尚且不知道婚姻究竟是前方的希望還是火車需要跨越的山巒。

第三次,是第二任丈夫的暴力外加女兒離家出走的拒絕,將她陷入漩渦般的靈魂黑夜中。

她望著夜裏濃黑的湖水,火車聲成為一種危險的解脫與誘惑。

火車聲最後一次響起,則是孔秀功成名就之後回到了來處,回溯自己前半生經歷的畫外音。

這裏的火車,和孔秀最終的作家身份是相匹配的。

它根植於精神,發源於想象,從童年時期的第一本童話書中駛出,最終為她自己的人生鋪就了 向外 的軌域。

孔秀和今天的大女主比起來,好像過於「平平無奇」了。

但你想想看。

有多少女性,在時代、環境和沈重的家庭負擔下,失去了光彩。

甚至成為了那個陳腐系統的幫兇:

她們喜歡嚼舌根,看到愛打扮的女人就說人家是賣弄風騷;

她們不遺余力地把更多人拖進自己一樣的泥潭,催婚催生,覺得女人不結婚就一文不值;

她們同樣也可能重男輕女,打壓自己的女兒,認為兒媳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忘記了自己身為女性也受過同樣的委屈……

在一個如此沈重和扭曲氛圍中。

孔秀的「正常」。

其實是一種不凡。

她需要多麽自省,多麽強大的自我,才能夠抵禦洪流,「平平無奇」地那麽活著。

這種的女性的力量,不同於今天光鮮的職場精英,或者霸道拽姐。

【孔秀】真正挖掘出了,超越時代的,閃光的人心。

03

時代

但是,這一切真的如此容易嗎?

孔秀面臨的壓力,僅僅是從家庭走出嗎?

電影中除了那些顯性的沖突與聲音,還有一些隱性的表達,它指向的,是那個不語的 年代

在【孔秀】中,時代的痕跡有時是一瞬爆裂的巨響,有時卻是一整段漫長的沈默。

最初突然降臨在孔秀家的苦難,女兒所在的幼稚園鍋爐房爆炸,但一些路人卻諱莫如深:「那根本就不是鍋爐房。」

而聯系故事發生的年代,你能猜到其中的原因並不簡單。

包括電影中的一抹亮色,唯一尊重並以付出的方式愛慕孔秀的武師傅,卻也因為害怕當時批鬥引火燒身,不敢給被廠長冤枉的孔秀作證。

這事從此成為一生的包袱,也為兩個人最終的分道揚鑣,添上了一枚砝碼;

那個年頭,音樂也是危險的,一群人在小房間裏躲起來跳交誼舞,又在糾察的警告中,將一首【友誼地久天長】倉皇打斷。

孔秀的聲音也沒有辦法完全由自我控制。

她在跨越家庭中的結構性暴力的同時,卻也沾染上了施暴者的習慣。

楊津峽苛責小女兒的時候,用的口頭禪是「還嘴硬」,這不關乎後輩所爭取的任何內容,只關乎維護自己的權威地位。

多年後,當小女兒有早戀傾向時,孔秀也不由得蹦出了這句話。

另一方面,小說受到認可,她成為工人的模範,從此以一口我們記憶中最熟悉的播音腔,講述組織安排的語言。

當她發現自己無法完全寫出自由的文字時,便只能在深夜,焚燒起自己的手稿。

這列自我成長的火車,在幾次時代的變革中,都與周圍的環境,比如土地、比如工廠,此消彼長地持續發生著張力與拉扯。

【孔秀】,是當代文藝影人對當下女性題材關註的一小塊拼圖。

去年魏書鈞的【永安鎮故事集】中的第一個故事,也將核心放在了小鎮中困於母職、妻職,卻走不出去的女青年身上。

拍電影的劇組給了黃米依飾演的老板娘一個做夢的機會,卻又在真正的女演員出現的時候,戳破了這個夢。

最終,老板娘因困頓與不公產生的爆裂情緒,變成了一刀刀剁在砧板的聲響。

【孔秀】的主要篇幅,也是 在小環境的陰影中,被遮掩的、本可做夢的普通女性生存困境

不同於【永安鎮】的架空環境,基於農村環境的表達,更帶有一些歷史溯源的意味。

火車聲也讓人聯想起賈樟柯的【月台】,一代小鎮文藝青年對開放的渴求,最終也困於開水嘶鳴、嬰兒啼哭的無盡瑣碎小房間之中。

【孔秀】的結尾,她回到了當年的土地,和佝僂著的第一任丈夫相會。

兩人站在空曠的田間,火車聲再響起。

孔秀最終留下一個物是人非的遙望鏡頭。

孔秀是幸運的,她擁有了自己掙出的光明前景。

但是那一列壓在心上的火車始終呼嘯,成為一道形而上的,留在個人體內的傷痕。

今天,我們該怎樣重新認識孔秀?

年代片/劇,早已不是冷門類別,還很有爆款相。

因為在狂飆的時候,我們來不及停下往後看;

在十字路口猶豫仿徨時,才知道頻頻張望和打探。

從年代中,看見的是命運的相通。

去年年初一部【漫長的季節】,讓人共情那些社會轉軌時,被拋向無依之地、「從頭再來」的人;年底一部【繁花】,又是讓不少人想起當年一無所有、卻又敢想敢幹的自己。

看似是兩極,但都與當下社會和人心呼應。

套用今天網絡流行的說法。

半個世紀前孔秀開的槍,並不是空響。

子彈在今天正中眉心。

她翻過的山,我們還沒有翻完。

她想過的事,依然不斷重復在我們的吶喊中。

最關鍵的,我們面對的具體環境可能已經變化,但她的勇氣從來不會過時。

今天國產銀幕不缺少話題的勝利,爽文的迎合。

缺少的是抵達人心的作品。

Sir看了一眼今天的票房,【孔秀】上映首日僅20萬,排片不足0.1%。

是的,這樣一部沒有大卡司的電影,要被看見太難了。

但票房也好,話題的流量也好,一陣風過去後,真正能留下來的是什麽?

是你在銀幕上,對人性和時代產生了多少縱深。

所以。

像孔秀這樣一個國產銀幕上難得一見的角色,不會白來。

她出現在3月8日。

她不只屬於今天。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就是塗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