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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戰前,南韓右翼暴力團體西北青年會對左翼人士的襲擊和暗殺

2024-02-11軍事

話說二戰結束之初,在美軍控制的三八線以南地區,左翼勢力的影響一開始是超過右翼的,由中左翼領導人呂運亨組織的建國籌備委員會甚至曾一度接管政權,成立人民共和國。為了打壓左翼組織在南韓民間的影響,駐韓美軍及南韓臨時政府煞費苦心地扶持起以北方難民為主要成員的多個民間右翼暴力團體,並縱容他們對左翼團體采取多起暴力、暗殺活動,看過南韓戰爭電影【太極旗飄揚】的同學應該熟悉這些人的形象,筆者這回就來簡單介紹這些右翼團體的活動。

電影【太極旗飄揚】中的右翼團體成員

一戰後德國和意大利一樣,戰後退役士兵和失業青年為民間右翼準軍事組織提供了大量的人力資源,而在光復後的南韓,參加類似民間右翼團體的則更多是來自半島北方的流離失所人士。據統計,在1945年8月至1946年4月,受北方土改運動和清算日偽合作人士的影響,越過38度線南逃的北方人多達50萬人,其中有很多是拋棄家人獨自南逃的年輕人和學生。來到漢城後,因為找不到工作,他們中的很多人只能整天混跡街頭無所事事。

由於在南方人生地不熟,為了混口飯吃,來自同一個地方的難民很容易就抱團混跡到一起,漢城鐘路區官農洞的虎林莊、孝昌公園旁的鹹北青年會宿舍、三閣醫院二樓、今木亭小學舊址的大院莊、龍山的解放村等,都是這些北方青年的聚集地。其中來自平壤的大同團頭目廉東進,透過招募來自平安南北道的同鄉,很快組織了名為白衣社的暴力團體,人數一度多達3萬余人,在民間左右翼街頭鬥毆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虎林莊(호림장),在日本殖民時期是野口服裝廠女工的宿舍,這時已被100多名北方難民占據,他們後來推舉來自忠清南道的柳珍山(유진산,1905-1974)為頭目,組織了名為大韓革新青年會的右翼團體。除了革新青年會外,一同出現的還有北鮮青年會、鹹北青年會和黃海會等組織,其中黃海會的領導人金寅植(김인식)、李英浩(이영호)曾於1945年9月16日在海州舉行過反對蘇軍的暴亂,所以這兩人後來都被吸收為南韓國會議員。

1945年12月28日,蘇聯提出由聯合國托管整個北韓半島的提議,各右翼組織很快以「反托管」為旗號集結起來,並在次年1月3日成立了反托管學生聯合會,會長是當時就讀於寶城大學的右翼學生李哲承(이철승,1922-2016)。1月15日,朝共幹部樸憲永在接受【紐約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希望北韓在由蘇聯單獨托管後可以加入蘇聯。得知此言論,第二天反托管學生聯合會迅速組織學生舉行抗議集會,譴責樸憲永的言論。

右翼團體抗議托管協定

抗議集會結束後,活動卻轉化為暴力事件,在右翼激進人士的領導下,學生們襲擊了乙支路口的左翼報紙【人民報】大樓,並向報社印刷機內倒入沙子。隨後,他們又襲擊了位於鐘路區的人民黨總部和安國洞的朝共漢城市人民委員會。襲擊者們遭到了早有準備的左翼學生兵聯盟成員的阻擊,延熙大學學生鹹英勛(함영훈,戰後曾任南韓駐巴基斯坦大使)等約40名學生被打傷。

這次暴力事件雖然以右翼組織的失敗而結束,但嘗到了這方面甜頭的右翼學生們很快串聯起來,在1946年3月1日光復後的首次三一獨立運動紀念集會上,右翼組織動員了3萬余人,在漢城體育場舉行集會以顯示自己的實力。作為回應,當天左翼組織也動員了10萬余人在漢城南山區舉行集會。意識到自身實力不足的右翼人士們加緊活動,在1946年7月31日將反托管學生聯合會擴大為全國學生聯合會,打算與對方鬥爭到底。

1946年3月5日,來自平安南道的右翼青年文鳳濟(문봉제,1915-2004)、蔡基恩(채기은)和李成洙(이성수)等組織集會,要求廢除三八線,大約2.5萬余名右翼人士參加了這次集會,來自平安北道全州郡的【北韓日報】老板方應模還自費印制了數萬份宣傳單,來幫他們造勢。集會很快毫無例外地發展為暴力活動,右翼人士們高喊著:「摧毀三十八線!」 「消滅左翼!」等口號,向蘇聯領事館投擲了石塊,並再次襲擊了漢城人民委員本部大樓以及【解放日報】、【人民日報】、【現代日報】、【中央日報】、【自由報】等左翼報紙。

這次暴力事件再次鼓舞了右翼人士的鬥爭信心,來自平安北道全州市的原抗日獨立運動人士鮮於基聖(선우기성,1909-1988)趁機提議,要成立一個組織更為嚴密的準軍事組織,不管是平安北道還是南道的難民都可以參加。 於是1946年6月,由鮮於基聖牽頭的平安青年會正式成立,該組織成立之初有成員 500 余名,組織的委員長為白南洪(백남홍),副委員長為鮮於基聖和文奉濟。

文弱書生打扮的鮮於基聖

1946年5月15日,精版社社長樸洛東、朝共財務部部長李冠雪、【解放日報】社長權五植等朝共成員因陷入莫須有的精版社印制300萬元偽鈔事件而被捕,朝共立即提出抗議,稱這次案件為「美國軍政府的陰謀」。這次事件發生後,美國軍政府一改此前的寬容態度,對朝共和其他左翼勢力開始采取打壓立場,鮮於基聖等人敏銳地察覺到當前政治氛圍的變化,所以決定搞個大新聞。

精版社事件被公之於眾後,平安青年會馬上跑到精版社辦公大樓上掛上「我們與假鈔沒關系!」的巨幅標語,並試圖拆除寫有「人民委員會萬歲!」的標語。事後左翼報紙【現代日報】發表文章,批評平安青年會是「魔鬼」。文奉濟等人馬上親自存取【現代日報】並要求道歉,在遭到對方拒絕後,這群地痞無賴幹脆強行闖入報社並摧毀了印刷設施。事後,平安青年會還襲擊了隔壁的左翼報紙【中央日報】,並摧毀了其印刷設施,這也導致【中央日報】、【自由報】、【現代日報】、【人民日報】等左翼報紙因為無法印刷而不得不宣布停刊。

漢城永登浦地區是纖維、皮革等輕工業產業的集中地,也是左翼勞工運動組織的勢力範圍, 1945年11月5日,左翼工人還在當地成立了全國工會委員會來領導左翼工人運動,其領導人是後來叛逃去北韓、擔任勞動部部長和煤炭工業部部長的許成澤(허성택,1908-?)。為了奪回被左翼勞工組織控制的慶城紡織公司,該公司股東、民主黨領導人金成洙的弟弟金延洙立即想到了向平安青年會這個右翼打手組織求救。

鮮於基聖等人自然不願意放過這個既能宣傳組織,又可以巴結政壇上層人士的好機會。其實早在1946年3月10日,他們就成立了右翼勞工組織——大韓獨立促進聯盟(大韓工會聯合會的前身)。1946年8月21日,平安青年會聯合鹹北青年會等右翼準軍事組織,發起了奪回楊平洞慶城紡織公司的暴力活動。在工廠上班的左翼工人們完全沒有防備,只能赤手空拳抵擋揮舞著加熱到發紅的鐵管的襲擊者,並最終撤出慶城紡織公司。

大韓青年團成員

受慶城紡織公司事件的影響,曾擔任議會議長的右翼人士郭尚勛也找到平安青年會求助,請求他們幫忙奪回自光復後就被左翼勞工組織控制、被稱為是「南韓的列寧格勒」的仁川工廠區。由於仁川地區聚集著很多從黃海道或平安道來的難民,平安青年會很快從這些人中招募了大量打手,並編為平安青年會仁川支部。經過激烈的鬥毆,平安青年會終於奪取了仁川工廠區的纖維、化肥、機械、染料、汽車、鋁業和油田等各國民經濟命脈生產設施。

經過幾次暴力鬥爭,各右翼組織意識到,只有聯合起來力量才能更強大。於是,1946年11月30日成立。名為「西北青年會(서북청년회)」的難民青年準軍事組織正式成立,其委員長依然為鮮於基聖,副委員長為出身於鹹鏡道的張潤弼(장윤필)和曹英鎮(조영진)。據統計,在西北青年會的打手中,有一半以上擁有五年制高中及以上學歷,其中包括一些留日大學生,正所謂知識越多越反動,所以該會成員熱衷於暴力活動也就情有可原了。

西北青年會成立之後,隨即開始協助南韓軍警打擊左翼地下組織和遊擊隊。比如1947年6月10日在大田成立的南鮮支隊,該支隊活躍於忠清道、嶺南、湖南地區,其領導人是來自鹹鏡北道清津市的林一(임일),由於其膽大包天的行事風格,左翼人士給他起了一個諷刺性的綽號「將軍」。

1947年6月,駐忠清北道的韓軍中的左翼官兵襲擊了西北青年團的據點,用竹槍刺死了10名成員。林一得知這一訊息後,與訓練部部長許泰華帶著20名成員趕來報復,他們攜帶棍棒,襲擊了左翼官兵的軍營。美國軍政府對這一騷亂事件格外重視,要求南韓臨時政府嚴懲有關涉事人員,最終林一在國防部長柳東烈和總司令宋聲虎庇護下被無罪釋放。

配合韓軍參加軍事行動的右翼團體成員

1947年6月20日,南勞黨慶尚慶北道支部在大邱車站大禮堂組織支持托管協定的演講比賽,大約30名西北青年會成員喬裝成運動員,手持棒球棍潛入活動場地。當會場的擴音器裏剛響起「打倒李承晚、打倒金九」的口號,他們就立馬切斷廣播電源,揮動棒球棍毆打參與集會的有關人員。同一時期,西北青年會成員又在浦項綁架了公開宣傳社會主義的左翼分子,並將他們捆起來丟進駛向北方的木船。

大邱地區的左翼報紙【民成日報】對西北青年會的暴力活動非常不滿,曾公開發文予以批評時,林一看到這份訊息,馬上帶人前往該報報社要求更正報道。【民成日報】主編對此斷然予以拒絕,並又發表一篇報道稱「西北青年會威脅本報社」。被惹惱的林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馬上帶人搗毀【民成日報】報社並砸掉所有印刷設施,使該報無法再繼續出版。

1947年6月,應釜山地區右翼組織頭目的請求,以成煥為首的西北青年會打手30余人前往釜山, 7月7日,這夥亡命之徒襲擊了由左翼作家聯盟和民主調解會共同主辦文藝晚會,正當以「東鶴蘭」為主題的表演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時,他們向舞台投擲了手榴彈,造成現場一片混亂,只是由於手榴彈有沒爆炸,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1947年8月8日,孫鎮(손진)、全義(전의)、韓昌協(한창협)等西北青年會成員又襲擊了左翼報紙【北韓新聞】、【大眾報】、【民主媒體】,並搗毀了其印刷設施。 8月11日,他們又襲擊了南勞黨慶尚南道支部,盜取了黨員名單。隨後,他們還襲擊了左翼總聯盟國民陣線慶南支部和金元峰領導的人民共和黨總部。 8月23日,他們還襲擊北韓民主愛國青年聯盟會館,撕毀民主愛國青年會的招牌,並掛起西北青年會釜山支部的招牌。

西北青年會另一重要頭目文鳳濟

當時,釜山地方檢察廳的鄭檢察官是左翼地下組織成員,在審判案件時,他經常嚴厲對待犯事的右翼分子。西北青年會透過在8月11日繳獲的秘密黨員名單,確認了鄭檢察官的身份,於是在9月4日派出殺手許元燮(허원섭)在鄭檢察官上班途中用手槍將其射殺了。一周後,西北青年會新聞部部長李春植(이춘식)又闖入左翼團體釜山人民運動主席、左翼報紙【北韓新聞】社長樸某家中,將其當場槍殺。

1947年夏天,正當西北青年會在南韓各地瘋狂殺人放火的時候,南韓光復軍總司令李清天將軍返回南韓,並宣布成立大同青年會。受此影響,西北青年會被一分為二,鮮於基聖等人作為光復軍成員,堅持加入大同青年團,文鳳濟、金成柱則堅持留在西北青年會。 1947年9月26日,大同青年會正式成立後,文鳳濟召集剩余人員舉行集會,宣布重建西北青年會,並自任主席,此君後來涉嫌卷入刺殺金九事件,成為一個永遠的歷史謎團。

1948年4月3日,濟州島人民解放軍在濟州島舉行起義,應警察廳廳長趙秉玉和韓軍第9聯隊長宋堯贊中校的請求,西北青年會也向濟州島派遣了700名會員,協助軍警鎮壓起義,結果這些人拿到武器後壓根沒把心思放在打仗上,反而像當年侵華日軍一樣在當地見人就殺,大搞三光戰術。10月,韓軍第14聯隊的一個大隊在麗水順天舉行起義時,西北青年會也派出600名成員,協助軍警參加了討伐活動。

除了西北青年會外,還有不少右翼青年團體也很活躍,其中較大的是北韓民主青年聯盟,後改稱大韓青年團,成立於1946年4月9日,其主席是大韓革新青年會會長柳珍山,監察部部長則是原南韓獨立軍總司令金佐鎮的兒子金鬥漢(김두한,1918-1972)。金鬥漢原本是個左翼分子,在光復後還組建了左翼青年組織「南韓青年先鋒隊」,但右翼分子挑撥他說他父親是被左翼分子殺害,所以其最終轉向加入右翼。

一身黑老大氣質的金鬥漢

1946年,金鬥漢等人向正在放映社會主義宣傳片的漢城中央劇院投擲煙霧彈和手榴彈,搶走了放映機並焚毀了影片菲林。9月30日,金鬥漢和700名大韓青年團成員也帶頭襲擊了參與龍山鐵路罷工運動的工人,這次行動是南韓各右翼團體在臨時政府配合下的一次大規模暴力鎮壓活動。第二天,金鬥漢又率領約200名成員襲擊了左翼勞工組織總部辦事處,並搶走了全部檔。

曾任美國軍政府警察局局長的趙秉玉後來回憶說:「如果沒有他們(右翼團體),我們就無法維持公共秩序,也無法建設這個國家。」這算是南韓臨時政府變相承認了各右翼團體作為他們的黑手套般的存在,但到1948年,公開左翼民間團體基本被消滅殆盡時,這些右翼團體自然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1948年12月19日,南韓總統李承晚下令,將全國所有青年組織並入大韓青年團。

韓戰爆發後,原西北青年會成員被紛紛編入聯軍反情報部隊KLO部隊、第3師團18聯隊(白骨部隊)和九月山遊擊隊等部隊。但隨著戰爭的結束,他們的時代也徹底結束了,一窮二白的南韓政府養軍隊都十分困難,更別說給這些右翼青年們發薪水了,在生活磨難的打擊下,他們終於消失在了歷史之中,只有少數頭目得以躋身上層,繼續吃香喝辣。

1969年西北青年會設立的紀念碑

20世紀80年代後期,南韓民間左翼思潮再度興起,當年的右翼團體成員們被譴責為「恐怖分子」和「屠殺者」。另一方面,參加反抗李承晚起義的原左翼分子們紛紛得到人們的紀念和同情,這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現象,或許正說明了,哪方面才是更能真正得到人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