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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我到克州去接新兵,返程時遇驚險一幕,讓我至今難忘!

2024-01-03軍事

1983年11月份,我們汽車連在喀什葉城冬訓休整。連部接到上級任務,要派車去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的阿錫克鄉政府去接新兵。

當時連裏選調了五名技術好的老兵,開五台車前去接人,其中就有我。接到任務後我非常興奮,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去接新兵。我依然記得自己78年3月份,離家參軍時的興奮和激動。

葉城距離克州不遠,只有不到兩百公裏路程,除了蘭幹塔格山那裏稍微險一點點之外,其他路段都還很不錯。 但沒想到,這一趟原本沒有太大挑戰的路程,卻發生了驚險一幕,讓我終生難忘。

出發時,大家都很輕松,畢竟相比較之前常年跑新藏線的艱辛,這次的任務簡直就是小兒科。我因為是九班的副班長,駕駛技術也是公認的最好,於是就讓我打頭陣。車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團部的一名幹事,負責和地方接洽。

過去的行程一路無事,我們從喀什老城邊過,穿過了蘭幹塔格山,在其附近的兵站補充了油料,住了一晚,第二天傍晚時分就很順利的到達了克州阿錫克鄉政府。

在這裏我們受到了熱情招待,雖然我們一再推辭,但當地幹部還是準備了豐盛的羊肉,大家也是吃的大快朵頤,不亦樂乎。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拉著我們團部幹事的手,用當地柯爾克孜語,不斷地說著什麽。

一位比較年輕的漢族幹部在旁邊做著轉譯,大意是: 他們盼望著這一天很久了,今年是第一次去他們那裏征兵,全地區的青年都積極報名,最終才挑了89個棒小夥。希望能在部隊好好鍛煉,他們就交給解放軍了。

第二天清晨,人都到齊了,看著一個個嘴角帶著青澀胡須的小夥子們,我仿佛看到了18歲時參軍的自己。小夥子們聽著台上領導的講話,臉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笑容。

將這89名新兵趕上車後,我們就開始了返程。車廂裏的新兵們很激動,一開始還唱著當地的民族歌曲,但這種貨車的乘坐體驗確實比較差,他們又幾乎沒坐過車,都還沒走多遠就開始有人吐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行程就有些耽誤了,按計劃我們6點就要趕到蘭幹塔格山的兵站,在那裏補充休息。 當距離兵站還有接近20公裏左右的路程時,意外卻發生了。

11月份的邊疆,太陽一落山氣溫就會飛速下降,天上也飄起了雪花,道路也開始變得有些泥濘。我性子比較沈穩,雖然趕時間,但我開的速度並不快,想著只要能安全抵達兵站就行。

跟在我後面的駕駛員是同班的一位浙江籍戰友,可能著急趕時間,他開的就有些快,結果在過一個拐彎時,車輛失去了控制。

蘭幹塔格山是一座土山,山雖然不算大,但路的一側是幹枯的河床。如果從路上竄下去,翻車是必然的,肯定會造成重大傷亡。

我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這一切,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瘋狂的按著喇叭,心裏默默祈禱不要出現事故。 好在最後他穩住了方向盤,將方向打到了另一側,車頭撞在了山體上停了下來。

我急忙從車上跳下來,一把拉開副駕駛的門,爬上車看戰友的情況。 他人都已經虛脫了,當年的車沒有方向助力,完全靠臂力扳方向盤,很費力氣,他喘著大氣,雙臂都在顫動。 看到我後,他焦急的對我說: 「班長,快去看看新兵們!」

我才反應過來,車廂裏還裝著20來個新兵呢。掀開篷布一看,我舒了一口氣,還好人沒事,只是大家受的驚嚇不小。團部幹事趕到安慰他們,我又檢視車輛情況。 車燈撞壞,駕駛室玻璃也碎了,門和發動機機罩也變形了,但最麻煩的是水箱破了,已經開始漏水。

這台車已經沒法開了,我們隨車又沒有帶水箱,沒辦法現場維修。經過商量,最後決定將他車上的新兵,擠一擠安排到另外四台車裏,先拉到兵站後,然後我再回來拖這台車。

老吳(戰友姓吳)在車廂裏裹著軍大衣等著,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終於抵達了兵站。我急忙趕回去拖車,當我在車廂裏叫醒睡著的老吳時,他第一句話就是: 人都安全送到了吧?

聽到我肯定的答復,老吳松了一口氣。我這時才發現他胳膊有些僵硬,我急忙問他是不是受傷了。老吳卻搖搖頭, 說沒事,就是剛才用力猛了,有點拉傷, 然後催促我趕緊去前面拖車。

我掛好拖車繩,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開著車,老吳則在破損的駕駛室內掌握著方向和剎車。此時的雪也越下越大了,我在車裏掛念著老吳會不會被凍傷,想要開快點,但又害怕再出事故。 漆黑的雪夜裏,昏暗的車燈照出一條狹窄的道路,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兩台車。我聽不見外邊凜冽的寒風,但發動機的轟鳴聲給了我繼續前行的勇氣。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艱難跋涉,我終於抵達了兵站。看著兵站的探照燈,我從黑暗中回到了光明。戰友們聽到動靜後,也都沖了出來,車停好後,來不及寒暄,我便吆喝著大家快看看老吳。

當看到老吳的第一眼,我的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因為駕駛室的玻璃碎了,雪花飄進去已經打濕了他的軍大衣。 老吳的胳膊已經僵硬,搭在方向盤上,甚至都沒有辦法彎曲了。 我們小心翼翼的將老吳從車上扶下來,趕緊去找兵站的衛生員來看。

衛生員一看這情況就直搖頭,嘴裏連說:這是被凍壞了,這是被凍壞了。簡單抹了一些凍傷藥之後,就讓老吳註意保暖,好好休息。當天晚上向連隊匯報了情況,這台車就先放在兵站維修,讓我們四台車拉著新兵先走,老吳坐車跟我們一起回,到時候再派人將車開回去。

回去的時候,老吳坐我的車。一路上他都在自責,他是他們村裏當時唯一一個當兵的,而且還是汽車兵,探親回家時備受尊重,他也非常自豪。

結果這次差點捅出大簍子,如果真出了事,他都不知道怎麽樣和部隊交代。 特別是克州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信誓旦旦的將小夥子們交給我們,差點卻讓他們再也回不了家,自己也辜負了老人家的信任。

老吳只字不提自己的傷勢,深陷於懊悔和自責當中。我連忙安慰他,說誰開車能保證萬無一失啊,首長們也會體諒咱的辛苦和不易的,你也不要太自責。但我的安慰很蒼白無力,因為我知道老吳將會面對什麽。

老吳回到部隊之後,就被送到了葉城的陸軍950醫院。隨即檢查結果出來了,其他都還好,但手最麻煩,因為凍傷嚴重,醫院建議截肢!

聽到這訊息後,我們連的人都傻了。就算被凍傷,怎麽會嚴重到截肢呢?如果沒了手,老吳下半輩子還咋過啊?

原來,老吳在強行挽回失控的車輛時,他手腕已經出現了骨裂。後面他又強忍著疼痛與寒冷兩三個小時,堅持到將車開回兵站。長時間保持固定姿勢,加上低溫受凍,他手的部份血管已經壞死,其中的道理我們很難理解,但醫生給的建議就是截肢。

老吳哭的稀裏嘩啦,懇求醫生不要截肢。我也在旁邊向醫生求情,因為我非常理解老吳的處境。 殘疾了,部隊肯定待不下去了,回老家去無法務農,好不容易學的這門駕駛手藝也廢了,下半輩子翻身無望。

最後一個當地的維族老醫生動了惻隱之心,他告訴我們,可以不用截肢,將血管裏的淤血抽出來,敷上他們民族秘傳的藥膏,可以治療凍傷。但有一定的風險,如果出現了反復感染,就會出現膿毒血癥,不但手保不住,還可能會危及生命。

老吳想了想,咬牙同意了這個方案,對他來說,如果真的失去了雙手,跟失去生命也沒太大區別。

所幸老吳最後恢復的還算可以,經過大半年的治療和康復訓練,他的手已經能夠活動和用力。雖然不再像正常人的手這麽靈活,無法做一些精細的活,但正常生活還是無礙的。

最後老吳還是挨了處分,我拉了幾個班長去找連長向他求情,但連長也無能為力,這件事已經鬧到團部去了。1984年12月,老吳退伍了。

送別老吳時,氣氛很是感傷。老吳重重擁抱了我,在我耳邊說: 班長謝謝你幫我求醫生保住了我的手,也謝謝你幫我求情,雖然挨了處分,但還能體面退伍。這份恩情,只能待我以後再報了!

此後,我再也沒聽到過老吳的訊息,也不知道他回老家後,是否從事駕駛員這份職業,一切是否安好。

在此後三十多年的駕駛生涯中,我經常會想起此事,越想越後怕。

當時如果真發生事故了,後果難以想象。一車的新兵蛋子真要有什麽閃失,老吳絕對要上軍事法庭。如果老吳不是運氣好,撿回一雙手,下半輩子恐怕也毀了!

這件事也時刻提醒我,開車無小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可以說,老吳用他的慘痛經歷,給我上了一課,保證了我後來的職業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