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陳立文,編發/史乎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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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3月,我應征入伍;1981年3月,我離開工作和生活了五年的部隊,退伍回到家鄉。縱觀五年的軍教生涯,我歷任戰士(一年)、文書(三年)、班長(一年)。
1981年3月,在1980年考軍校失敗的情況下(在當時,已經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唯一的提幹途徑就是考軍校),我自知已提幹無望,再加上當時的我,已經二十四歲,老家的母親身體也不好,於是我考慮再三,還是婉拒了連長和指導員的好意,決定在1981年3月退伍回家。
在七八十年代,當時對退伍戰士的安排是「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因此,當五年兵退伍的我,也再次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當兵五年,我只在第四年回家探親了一次)。回到家後,雖然不能像城市兵戰友們那樣,可以分到工廠當工人,但我的心裏並不氣餒。在部隊五年的鍛煉,讓我深深地明白,只要自己努力,自己堅持,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
同時,得益於這五年軍教生涯,對我意誌的磨礪、對我精神的鼓舞,讓我能始終能以樂觀堅持的態度,面對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困難。到今天,轉眼四十多年過去了,回想起當時「因為考軍校失敗退伍回鄉務農的我,在老同學的幫助下開辦小磚廠改變命運」的經歷,真是不由得讓我想起一句詩,「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1979年底,當兵四年,當了三年文書的我,在連長特意的安排下,去到一排二班擔任班長(到基層鍛煉)。當時的我,已經是連裏的首要提幹人選。可以說,距離提幹,就是一步之遙(只要連裏的幹部名額有空缺,我就會提幹補上)。可就在這緊要關頭,上級忽然下達了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的命令,以後想要提幹,唯一的途徑就是考軍校。
當時的我,在從戰友們口中得知這一訊息時,心裏除了忐忑,除了惆悵,更多的是難以置信。於是在當天吃完晚飯自由活動時,我去到連部,想找到連長問問具體訊息(因為在連部當了三年文書,在連長身邊工作了三年,所以我跟連長的關系比較好)。但當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連部時,卻發現連長不在,於是在短暫的等待後(大概等了三分鐘),我決定先回班裏,明天再來。
就當我轉身準備離開連部時,指導員忽然走了進來(我們指導員姓李,是1979年初剛來到我們連隊的)。一看見我,指導員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就把我領到一旁坐下。當時,雖然指導員沒說話,但從他嘆氣和惋惜的神態中,我心裏已經有了結果,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的命令,是真的。到今天,轉眼已四十多年過去了,當時坐下後指導員為了安慰我說的話,我早已記不清。但當時我心裏的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好像一直堅持、努力、奮鬥追求的目標,忽然消失了),直到今天,還是記憶猶新。
後來的那幾天裏,我也沒了以往工作時的積極和充滿熱情,整日都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作為一名班長,當時的我,也知道自己不能這樣消沈下去,雖然不能直接提幹了,但只要還在部隊一天,就要以積極熱情的態度認真工作。於是在三天短暫的消沈後,我就重新打起了精神,繼續開始認真地工作著。
也就是在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命令下來一星期後的一天下午,我照常工作著時,連長忽然背著一個挎包,來到班裏找到了我。見連長來了,我立馬跑步到門口。等到了連長跟前,連長招了招手,示意讓我跟他一起出去。
到了外面,連長先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小陳,你應該知道那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的命令。這次的命令,來的十分突然。而對咱連隊來說,影響最大的,無疑是你。但沒有辦法,事已至此,命令已經下了,你心裏不要有壓力。這幾天,我去營裏找了教導員,教導員說雖然不能直接從戰士中提幹了,但可以考軍校,只要當兵前是初中文化以上,就可以參加明年的統一考試。」
聽連長說到此,我一直低著的頭猛地一擡,是啊,雖然不能直接提幹了,但還可以考軍校。而我,當兵前上了一年高中,字寫得也不錯(不然也當不了文書),完全可以參加明年的統一考試。見我心結被開啟了,連長又接著說,「小陳,你當兵前上了一年高中,相比於其他戰士來說,考軍校也更有優勢。這兩天,我也托團裏的幾個幹事戰友,給你找了一套書,這半年,除了正常工作外,你就好好復習。我相信,明年你一定能考得上。」邊說著,連長遞給了我那裝著書、沈甸甸的挎包。
當時,在接過連長遞過來的那沈甸甸的挎包時,我的心裏真是無法言喻、感慨萬千,多麽好的連隊,多麽好的連長。於是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認真地說,「連長,我一定努力,不辜負你的期望。」於是,此後的半年裏,在完成正常的工作外,我就積極地投入到了復習備考中。
但因為當兵四年,離開知識太久,再加上只能自學(當時,我們連一共有三名戰士準備考軍校,除了我,剩下兩個都是初中畢業),效率實在太低。因此,就算經過半年的努力備考,在1980年7月的考試中,我還是以兩分之差,無奈與上軍校失之交臂(主要是數學太差)。
在得知自己沒有考上軍校後,當時的我,心裏也就有了在明年三月退伍的想法。雖然連長知道後,又來找我談了兩次話,他建議我再留部隊一年,再考一次試試。但我退伍的心意已決(當時的我已經二十四歲,再加上老家的母親身體還不好),於是我就婉拒了連長的好意,在1981年3月,離開了工作和生活五年的部隊,退伍回到家鄉。
回到老家,在努力無果後(當時的我,想去縣農場當工人,或者到村裏的小學當老師,但都沒有成功),我本想就此,跟父母一樣,一輩子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可人生,哪有人能說得準,真是「青山繚繞疑無路,忽見千帆隱映來。」
1981年3月,當我退伍回到家鄉縣城時,生產責任制的浪潮,已經席卷了整個地區,我們村也實行了包產到戶。包產到戶後,莊稼人的手腳就活了,因此,除了照顧好地裏的莊稼外,我就準備多養幾頭豬,多開辟幾個菜園(在部隊生活的五年,讓我對養豬、種菜也是十分拿手),養豬種菜來補貼家用。
記得那是1981年7月的一天傍晚,我背著家裏菜園裏剛摘的菜,準備去到公社市場換點雞蛋(在當時,雞蛋大概0.06元一個)。就在我剛到公社市場不久,忽然一位穿著考究的青年走了過來。但到了我的攤位前,他也不買菜,只是站在那裏,細細地打量著我。見有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擡起了頭。這一擡頭,我發現眼前的人似曾相識,好像是我上高一時,與我比較要好的一位同學。
見我也看著他,眼前的青年用手推了推眼鏡,然後不確定地問,「你是陳立文。」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立馬確定了眼前的青年,就是我高一的同學李平福。於是我就笑著說,「平福,好久不見。」見我真是陳立文,平福先是高興,然後就疑惑了起來。他問我不是去當兵了,怎麽在這賣菜。
聽了他的詢問,我就把我當文書、當班長,但錯過直接從戰士中提幹的末班車,也差兩分沒有考上軍校的經歷,都說了一遍。聽了我的敘述,平福嘆著氣苦笑著說,「老同學,看來你的運氣,真是不好。」而我,看著平福穿著考究,手裏拿著一個公事包,還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就知道平福現在很好。於是我就問他,是不是在公社工作。
聽了我的話,平福笑著說,「是在公社。好久不見了,這不是聊天的地方。這樣吧,你這些菜我全買了,然後咱倆找個地方吃飯,坐下好好聊天。」聽了平福的話,我也點了點頭,自1976年3月我從高中入伍後,我倆已經五年沒見了。
而後,在飯店裏,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我也知道了平福現在在公社工作,還是個不小的領導。那頓飯,因為心中有些許苦悶,我也有點「借酒澆愁」,而平福,他在得知我現在在家務農後,低著頭想了想,而後忽然擡起頭,拉著我的手高興地說,「我這有個差事,正愁沒有靠譜的人,我想了想,這活老同學你最合適了。」
聽了平福的話後,我酒意也散了一半,連忙問他是什麽活(當時的我,也想多幹點活來補貼家用)。平福喝了一口茶,然後不緊不慢地說,「咱公社中學要重建,這專案我是負責人。因為重建要用磚,磚需要從縣磚廠拉來。目前,我們缺少一個拉磚的人。」
聽平福說到此,我也知道拉磚這活能掙錢(拉一塊磚三分),可想拉磚,至少要有一輛騾車。而一輛騾車(一頭騾子和一輛架子車),在當時,至少要一千元。見我沒有回話,平福也知道一輛騾車價格實在太貴,於是就問我,現在身上有多少錢。
我當兵五年,每月的津貼(當兵前五年,每月的津貼分別是6、7、8、10、15元),前四年除去買些生活必需品外,剩下的都攢了起來,寄回家補貼家用。而退伍時,我的退伍費是230元(150元的補貼費、50元的醫療補貼費和30元夥食補貼費),再加上當兵第五年我攢的100元,差不多有300元。
於是我就跟平福說了我的真實情況,我全部的家當只有300元(家裏,我母親身體不好,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實在是拿不出一點錢)。見我嘆著氣,平福看了看我,先是頓了頓,而後堅定地說,「立文,咱倆上高中時,關系就很好。記得當時我成績不好,你還幫我復習過。你的為人,我信得過。這樣吧,你把300元給我,剩下的我想辦法給你補上。不過,等拉磚賺了錢,剩下的你要立馬補上。」
當時聽了福平的話,我心裏除了感動,只有感動。五年沒見的老同學,能幫我到這種地步,我也不能讓他失望。於是,在騾車準備好後,我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拉磚工作。說實話,拉磚這活並不容易,但得益於在部隊五年的鍛煉,我有信心能克服生活中的一切困難。就這樣,我圓滿完成了那次給公社高中拉磚的工作。
而果然,在拉完那批磚後,除去騾車的成本(1000元),我還賺了將近1500元。要知道在當時,這1500元,無疑是一筆「巨款」。我知道,要是沒有老同學的全力幫助,我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因此,在拉磚工作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懷揣著1000元,請福平吃了飯。
在飯桌上,在酒酣耳熱時,我拿出了那1000元,遞給了福平,並向他表達了我真誠的謝意。記得當時,那1000元,福平只收了他補上的700元,堅定地把剩下的300元塞給了我。見他堅持,我也無可奈何。我收起那300元後,福平又笑著問我,「立文,賺了錢,你有什麽打算。」
聽了福平的話,我認真地說,「福平,現在手裏有了本金,我準備做點小生意,可就是不知道做什麽。」聽我說完話,福平又笑著說,「這次,你不是去到縣磚廠拉磚。你看,這兩年,鄉親們兜裏有錢了,都想蓋新房子了,這磚,可不愁銷量。」聽福平說到此,我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去縣磚廠拉磚時,圍的人真是水泄不通。
見我認真聽著,福平又接著說,「咱縣磚廠的磚貴,你要是能開一個小磚廠,成本低不說,再賣的比縣磚廠便宜一點,那肯定不愁銷路。」聽福平說完,我心裏猛地一驚,立馬站了起來,不愧是在公社當幹部的人,思路和眼界真是不一樣。
見我激動了起來,福平哈哈大笑,然後又說道,「老同學,你先別激動。要開一個小磚廠,就需要購買機器。我看,你目前也拿不出這麽多錢。我想了想,咱公社剛好有一筆貸款,這筆錢,我就批給你了。作為老兵退伍奮鬥的典範,我希望你能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堅持下去。」到今天,轉眼四五十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但福平當時說的這些話,我是牢記心底,身體力行。
而後,在平福推薦的貸款下,我承包了村裏的荒地,購買了燒磚機器,開了小磚廠。小磚廠剛起步的日子,也是很艱難。挖土、擔水、和泥、打坯、裝窯、燒火、出磚,每一樣都是重活、苦活。那一段日子裏,基本上每天我都是「從天不亮忙到點上煤油燈」,常常是累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閉眼就能睡著。
雖然很苦,很累,但眼看小磚廠越來越紅火,出磚量越來越多,並且還讓村裏農閑的鄉親們,都有了活幹,都能掙到錢來補貼家用。那成就感,真是無法形容。記得1982年中旬,縣裏評選「冒尖戶」時,我還作為大隊和公社的代表,跟平福一起去縣城參加了大會。在會上,我還作為老兵退伍奮鬥的代表,做了發言。
當時在大會上的發言,具體說的什麽,我早已記不清,只是有一句,直到今天,我還記憶猶新。記得在發言的最後,我飽含熱情地說,「鄉親們,我相信,在今天這樣好的時代,咱縣裏幾萬普通的家庭,幾十萬像我一樣普通的人,雖然平凡,但善良、隱忍、勤勞、堅強,面對生活暴風雨的一次次捶打,我們不言放棄、逆風而上,譜寫著一曲曲昂揚的奮鬥之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