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是超級大選年，全球大約一半人口都將參與投票。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場選舉已經開幕——當地時間4月19日，印度正式啟動了人民院選舉。這場選舉將持續六周，最終結果預計將於6月4日公布。
印度現任總理納倫德拉·莫迪正在尋求第三個總理任期，而選前民調顯示，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預計將輕松贏得大選，由此莫迪也將第三次出任總理，追平印度開國總理賈瓦哈拉爾·尼赫魯連任三屆的紀錄。多位分析人士指出，莫迪連任雖然幾無懸念，但此次大選也可以視為對莫迪過往十年任期的一次公投。
持續月余的選舉
恰蒂斯加爾邦位於印度中部，是2000年11月1日才從中央邦分離出來建立的印度第26個邦。4月19日，恰蒂斯加爾邦巴斯塔縣56個村莊的居民首次在自己村莊設立的投票站內參加了投票。
這一天，印度共有21個邦和聯邦屬地共102個選區舉行了投票。從喜馬拉雅山脈到安達曼群島，有的人冒著酷暑出門，有的人則在傾盆大雨中等待投出自己的選票。
當地時間4月19日，印度泰利普拉邦阿加爾塔拉，人們在一處投票站參加大選投票。新華社發
印度於4月19日開啟了五年一度的大選。印度是聯邦制國家，議會分為聯邦院（議會上院）和人民院（議會下院）兩院。大選通常指的是人民院選舉，選民將投票選出人民院543名議員，獲得超半數議席的政黨或政黨聯盟可以組建政府，該黨派或聯盟推出的總理候選人出任總理。在人民院中，另有2席為安格魯印第安人社群預留，具體人員由印度總統任命。
不管是從大選持續時間還是參與人數來看，印度的大選都稱得上「巨型」。從時間上來看，今年的印度大選持續六周，分為七個階段舉行。首個投票日為4月19日，最後一個投票日為6月1日，其間4月26日、5月7日、5月13日、5月20日、5月25日也是投票日。大選結果將於6月4日公布。
從投票人數上來看，這預計是今年全球投票人數最多的單個國家選舉。2023年，聯合國方面表示，印度已超過中國，成為全球人口最多的國家。而在印度14億人口中，今年的合格選民達到9.68億，其中大約有1800萬年輕人首次註冊投票。年輕選民對於印度大選非常關鍵，根據聯合國的估計，印度大約40%的人口年齡低於25歲。
面對如此龐大數量的選民，印度選舉委員會多次承諾，將「確保每一個人都能投票」。為此，印度政府在全國各地設立了超過100萬個投票站，在這些投票站還設立了550萬個電子投票器。不管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還是偏遠的山區海島，都能找到投票站。而為了確保此次印度大選順利舉行，預計有超過1500萬大選工作人員和安保人員被分配至印度全國各地。
投票首日，一些地區的投票站發生了騷亂。據印度News18報道，西孟加拉邦投票當天發生騷亂，印人黨和國大黨工作人員發生沖突，現場出現了扔石頭、焚燒辦公室等暴力行為。另外，泰米爾納德邦馬杜賴地區和那加蘭邦東部都有部份地區出現民眾拒絕投票，理由是他們此前提出的訴求未得到滿足。
但印度選舉委員會稱當天的投票「基本和平」。印度選舉委員會還說，第一階段投票率「很高」。其表示，第一階段的總計投票率達到62.37%。這要略低於2019年人民院選舉第一階段投票率，當年的投票率為69.43%。2019年的大選投票率創下歷史新高，當年印度合格選民為9.12億，最終6.12億人參與投票，投票率達到67.4%。
近10億選民的關註
對於近10億印度選民而言，他們關註的話題各有不同。但多方認為，經濟和就業等民生問題是最受選民關註的話題。
牛津大學布拉瓦尼克政府學院副教授瑪雅·圖多爾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經濟增長和就業問題是印度選民最關註的問題。因為印度每年有700萬至800萬人進入勞動力市場，政府能否為他們提供充足的就業機會無疑是他們最關註的。
選前民調也顯示，失業問題、物價上漲問題是印度選民最關心的議題。據【印度教徒報】報道，印度智庫「發展中社會研究中心」日前透過對印度28個邦中19個邦的1萬名選民進行調查，發現27%的受訪者最關心失業問題；其次是物價上漲問題，占比為23%。
在莫迪任內，印度經濟迅速增長，目前印度是世界上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但根據「發展中社會研究中心」的調查，62%的受訪者認為，最近5年，印度人找工作變得更難了。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底，20歲至24歲的青年失業率為44.9%，而總體失業率為8.7%。批評者認為，莫迪政府未能給年輕人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
通貨膨脹也是印度目前面臨的一個難題。路透社報道指出，2022/2023財年印度的零售通脹率增至6.7%，比前一個財年上漲了1.2個百分點。截至今年2月，印度的年零售通脹率為5.09%。為了幫助抵消負擔，莫迪政府實行了許多印度經濟學家所稱的「新福利主義」政策，即政府為許多必要的商品和服務提供補貼，包括住宅、電力、燃氣等。
許多選民還關註莫迪政府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政策。今年1月，莫迪政府在北方邦阿約提亞一座古老的清真寺舊址上落成一座印度教寺廟，引發爭議。路透社稱，這座寺廟的落成被視為莫迪政府任內的「歷史性時刻」，兌現了對印度教選民的承諾，也被視作莫迪開啟2024年競選活動的序幕。莫迪出席並主持了揭幕儀式。
當地時間2024年4月20日，印度班加羅爾，印度人民黨舉行競選集會，印度總理莫迪出席活動。圖/IC photo
除此之外，莫迪政府日前開始推動實施2019年就透過的【公民身份修正案】，這個法案被認為歧視穆斯林。事實上，有批評者認為，莫迪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政策正在損害印度作為世俗化國家的地位，同時導致印度的種族矛盾和宗教矛盾愈加激化。
在圖多爾看來，在此前的兩次大選中，莫迪成功地實作了許多印度年輕人的願望，讓他們對自己的國家更加自豪。而今年1月羅摩神廟的建成，更是讓占多數的印度教選民感到自豪。不過，「自豪感並不能讓餐桌上有食物。隨著時間的推移，羅蒂斯（印度麪包）將比羅摩（印度教之神）更重要。」圖多爾說。
對於印人黨而言，其也面臨著「難啃的骨頭」。 據美聯社報道，印人黨主要控制著印度北部和中部大部份講印地語的地區，目前則試圖控制印度東部和南部地區。其面臨的最嚴峻挑戰來自南部泰米爾納德邦，該邦有39個席位。2014年，印人黨在該邦贏得1個席位，2019年沒有獲得席位。
在泰米爾納德邦首府欽奈，一些選民表示，印人黨引發了物價上漲、失業和宗教兩極分化等問題，因此他們希望政府能出現更叠。65歲的選民瑪麗·達斯稱，她投票考慮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希望建立一個沒有任何宗教對立問題的國家，她希望各宗教群體能夠團結起來。
印度南北方的對立也引發關註。據新華社報道，印度南部各邦面向海洋，經濟更加活躍，北部各邦面朝大陸，發展相對落後。南北經濟發展差異是引發政治撕裂的原因之一。而印度議會席位目前根據人口數量分配，人口少但經濟相對發達的南方在政治權力分配方面處於劣勢。
反對黨聯盟的無力
印度是一個多黨制國家，註冊政黨超過2660個，參加本屆大選的政黨預計也在2400個以上。每一個政黨在參選時都有一個標識，如印人黨的標識是一朵蓮花，國大黨是一只手掌，其他標識還有大象、單車、箭等。這些標識有利於選民分辨候選人，因為印度大約有四分之一的人不識字。
政黨雖多，但此次大選可以說是兩大聯盟之間的角逐。一個是以印人黨為核心的「全國民主聯盟」（NDA），這個聯盟由38個政黨組成。另一個則是由最大反對黨國大黨牽頭的「印度國家發展包容性聯盟」（INDIA），該聯盟由26個政黨組成。
國大黨是印度傳統政黨，歷史上曾統治印度五十余年。目前，國大黨的核心人物是該黨主席馬利卡瓊·哈格，以及拉胡爾·甘地、普裏揚卡·甘地兄妹。甘地兄妹出自印度影響力最大的政治世家尼赫魯-甘地家族，他們的父親是前總理拉吉夫·甘地，祖母是印度唯一一位女性總理英迪拉·甘地，曾外祖父是印度開國總理尼赫魯。
但在2014年敗給了印人黨後，國大黨在印度全國大選中的表現一直欠佳。2014年大選中，國大黨僅贏得44個席位。2019年，這個數碼也只增至52個。
對於此次大選，外界也並不看好國大黨。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研究員周戎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印人黨和莫迪的勝利基本沒有懸念，國大黨雖然聯合許多小黨派試圖共同對抗莫迪，但其對莫迪造成的阻礙非常有限。
「首先，國大黨和印人黨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目前其數量連印人黨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其次，國大黨和聯盟內的其他黨派沖突分歧不斷，難以形成合力，甚至一些小黨派的領導人都紛紛投靠印人黨，導致和莫迪對抗的人越來越少。」周戎說。
印度反對黨聯盟非常脆弱。據報道，各黨派在推選候選人等方面爭執不下，目前，該聯盟已在大多數選區確定了候選人，但截至大選正式開啟，該聯盟也未宣布總理候選人。美聯社稱，「20多個印度反對黨聚集起來，共同反對印度幾代人中最受歡迎的總理之一莫迪……然而，意識形態分歧和個性沖突拖了這個大聯盟的後腿。」
印度反對黨則多次表示，莫迪政府殘酷打壓他們。今年3月21日，印度德裏首席部長、反對派重要人物、平民黨（AAP）領導人阿爾溫德·凱傑里瓦爾被逮捕，在德裏引發大規模的抗議。印度中央執法局稱他涉嫌經濟犯罪，平民黨方面則認為，這是莫迪政府在大選前打壓反對派的一次行動。平民黨目前在德裏和旁遮普邦執政，被認為是最有潛力在未來5到10年內挑戰印人黨的政黨之一。
當地時間2024年3月31日，印度新德裏，印度反對派聯盟的領導人和數千名支持者舉行集會，譴責莫迪政府「獨裁」，抗議一名他們的政治盟友在大選前被捕。圖/IC photo
同一天，國大黨舉行記者會，指責政府凍結該黨銀行賬戶，這使得他們在競選期間無法使用資金。拉胡爾·甘地表示，該黨最近收到來自稅務部門的另一份通知，追溯到該黨1995年-1996年送出的檔。
「這是總理和內政部長對國大黨采取的犯罪行為。今天的印度沒有民主。」拉胡爾·甘地說。他本人去年還曾因誹謗罪被判處兩年監禁，一度因此被取消議員資格，但後來印度最高法院宣布暫停執行。
圖多爾認為，印度反對黨聯盟無法對莫迪政府構成真正的威脅，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遭到了政府系統性的打壓，選舉環境也顯然不利於他們。此外，反對黨聯盟本身也需要更好地協調。
幾無懸念的勝利
「這次選舉應該是近三四十年來，印度最沒有懸念的一次選舉。」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所所長胡仕勝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這也是為何不管是印人黨還是印度媒體，目前聚焦的都不是誰會贏得大選，而是莫迪贏得大選後會開展哪些行動。」
大選前，幾乎所有民調都預測，莫迪領導的印人黨將輕松贏下本屆大選，由此莫迪也將順利拿下第三個連續的五年總理任期——歷史上，印度只有開國總理尼赫魯曾達成三連任的目標。
「發展中社會研究中心」主任桑加·庫馬爾（Sanjay Kumar）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也表示，「發展中社會研究中心」稍早前開展的民調顯示，印人黨可能獲得40%左右的普選選票，而最接近的競爭對手國大黨可能獲得21%的選票。由此，印人黨獲勝基本沒有懸念，莫迪也將領導下一屆政府。
莫迪本人對此也顯得信心滿滿。胡仕勝說，印人黨選舉開始前幾天才公布競選宣言，在競選活動上也沒有像以往一樣投入那麽多——雖然花的錢也不少，且目前已經開始聚焦連任後的百日行動計劃以及未來五年的發展路線圖。「很顯然，對於莫迪連任，外界基本沒有異議。」
印度目前由印人黨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執政。印人黨在2014年的大選中獲得了歷史性的勝利，一舉奪得人民院543席中的282席絕對多數席位。2019年，印人黨再次贏得壓倒性勝利，所獲議席增至303個，而「全國民主聯盟」累計獲得了352個議席。
許多觀察人士認為，本屆大選中印人黨有望贏得更多議席。圖多爾就直接表示，這場選舉是莫迪的，除了獲得更多的席位外，「任何其他結果都可以被視為莫迪的失利」。而莫迪早在今年2月就提出了頗具雄心的目標：印人黨贏下370個議席，比2019年多67個；「全國民主聯盟」則是贏下超過400席。
贏下370席就意味著控制了人民院總席位的三分之二。這並非易事，上一次有單個政黨贏得超過370個議席還是在1984年，當時時任總理英迪拉·甘地遇刺身亡，她所在的國大黨隨後贏得了414個席位。
「席位過三分之二是一個很重要的標誌，因為修憲就需要至少三分之二議員的支持。」胡仕勝表示，莫迪對於印度的未來有非常宏大的設想，若是他的政黨席位超過三分之二，他就能夠比較輕易地作出一些大的變革，譬如改變印度的政治制度，建立一種高度集權的政治架構。
當地時間2024年4月19日，印度西孟加拉邦，2024年印度人民院（議會下院）選舉啟動。圖為選民等待投票。圖/IC photo
他指出，國際社會一直認為，阻礙印度發展的最大障礙是印度的制度，莫迪也一直試圖改變印度的選舉制度，提出了「一個國家、一次選舉」等提議。未來他是否會透過修憲重建印度的政治制度，還需要持續觀察。「但按照目前的態勢，印人黨奪得超過370席很有希望。」胡仕勝說。
事實上，有分析人士指出，此次大選可以說是對莫迪政治統治力極限的一種考驗。莫迪雖然在國內享有較高的支持率，但圍繞他的爭議也一直存在。
周戎表示，莫迪若是順利贏得連任，未來也會面臨諸多挑戰。在國內，莫迪面臨著持續的農民抗議，他若是要繼續推進農業改革，就必須妥善處理好農民抗議的問題。在經濟上，印度經濟增速雖然快，但貧富差距加大、科技騰飛能否持續等問題也越發突出。在政治上，反對黨聯盟仍會持續施壓莫迪政府，各個邦之間的關系也需要更好地協調。
在對外方面，印度和周邊鄰國的關系仍在調整之中，尤其是和巴基斯坦、和中國的關系受到多方關註。對於中印關系，周戎認為，莫迪若是連任，兩國關系或許不會出現太多意外。「首先，中印兩國領導人互相之間很熟悉，因此在很多問題上不需要重新適應。其次，莫迪近期針對中印關系發出了一些積極表態，這是有利於雙邊關系的，但由於此前的一些摩擦，兩國關系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進一步彌合。」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張磊 校對 趙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