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再也沒有單獨面對面羞辱對手的機會了。
如今的他，依然戴著紅色領帶，站在螢幕左側。但辯論台上的畫風已完全不一樣。輕微側著身子的特朗普，瞇著雙眼，一直往下方看，仿佛上一個被他擊垮的對手——已經退選的拜登。右側穿著黑色商務外套和戴著白色圍巾的哈裏斯，雙眼則一直緊盯攝影機鏡頭。
美國ABC電視台把費城憲法中心布置成深藍背景的錄影棚，台北時間9月11日上午，在沒有現場觀眾的情況下，哈裏斯和特朗普倆人，展開了首次面對面的交鋒。
美國ABC電視台把費城憲法中心布置成深藍背景的錄影棚
辯論並不是選舉的全部，但有時卻可以改變整個選舉的走向。兩個多月前那一場辯論，特朗普「用力過猛」，對手拜登慘敗而退選，民主黨緊急換帥。在當時，不少人認為特朗普第二次入主白宮已毫無懸念。
然而，時移勢易未免太快了一點，共和黨針對拜登年紀和言談風格花費大量資源打造的話術，反過來變成民主黨順手撿起的武器。這一次，被羞辱的，換成了特朗普。
根據CNN在辯論後的即時民調統計，63%的受訪者認為哈裏斯贏了辯論，只有37%的人認為特朗普贏了。正好跟兩個月前那場辯論呈逆轉之勢。可以說在換帥後，民主黨在辯論場上終於扳回一局。
就在辯論結束後，對美國年輕人號召力巨大、被認為比任何美國總統民意還要高的流行歌手「黴黴」泰勒·斯威夫特，宣布支持哈裏斯。在2020年的大選，「黴黴」前所未有的政治表態，促使了不少支持民主黨的年輕選民登記投票。辯論前，共和黨陣營早已預言民主黨會在辯論前後祭出「重磅炸彈」。如今，「黴黴」的下場，坐實了「重磅炸彈」的預言。
泰勒·斯威夫特，宣布支持哈裏斯
兩個月就換了天地。現在的特朗普，也許很想念他的老對手，拜登。
輕松拿捏特朗普
辯論一開始，哈裏斯和特朗普一起走進攝影棚，前者徑直走到特朗普的演講台前，用現場錄音器材可聽到的音量，對特朗普說：「我是卡馬拉·哈裏斯。」與他快速握手後，隨即站回自己的位置。
而相比起上一次拜登和特朗普毫無互動的出場，哈裏斯希望展示出直面一個身材比自己魁梧的白人男性的勇氣和自信。
加入選戰9年，特朗普總統辯論經驗非常豐富。透過各種人身攻擊、起綽號和發動在場觀眾喝倒彩和謾罵等手段，特朗普往往能夠讓對手情緒失控，顧不上論述政綱之余，又丟了顏面，最終滿盤皆輸。
特朗普總統辯論經驗非常豐富
相比之下，哈裏斯可是第一次作為總統候選人的身份參加辯論。據報道，為哈裏斯準備辯論的幕僚們得出一個秘訣，只要不被特朗普的人身攻擊和謾罵氣勢嚇倒，並且成功激怒特朗普，就能讓他露出破綻，進一步陷入民主黨為他設定的「怪老頭」人設陷阱。
「讓特朗普多說話！」——這不是特朗普陣營人馬的口號，正是哈裏斯幕僚們的策略。
他們發現，特朗普說話越多的時候，犯錯機會越多，越容易被抓住把柄。據統計，在整場辯論中，特朗普的發言總時長是42分鐘53秒，而哈裏斯的發言總時長則是37分鐘36秒。
當辯論進行到半小時的時候，哈裏斯找到了機會，她一邊輕輕眨一下左眼，一邊這樣說：
「我今晚會做一件平時不會做的事情。我想讓你們去參加一次特朗普的集會，因為這真的太好玩了。你會看到他總是說那些虛構人物的故事，譬如漢尼撥·萊克特（【沈默的羔羊】中的變態殺手），他還會說‘風力發電機會致癌’，而且你們會發現人們在他發言過程中早早離開，因為受夠了疲勞和無聊。但他從來不會提及一件事，那就是你：你不會聽到他提及你的需求、你的夢想和你的訴求。」
特朗普、哈裏斯首場電視辯論
在特朗普聽到哈裏斯說自己的集會有人提早離開的時候，在直播畫面中，觀眾明顯看出他被激怒了。他打斷了主持人要進行下個環節的問題，開始駁斥哈裏斯的發言。此時的哈裏斯，跟木訥的拜登相比，展示出自己表情豐富而且肢體動作甚多的一面。她擺出一種不可理喻的表情，好像看著一個非正常人那樣，滿臉譏笑地看著特朗普，然後又不可思議地搖頭。
哈裏斯反反復復幾個「小動作」，終於徹底惹怒了特朗普。他的說話音量開始升高，語速也明顯加快。很快，他就說哈裏斯縱容非法移民入境，導致普通人家的寵物貓狗被海地移民吃掉。
右邊的哈裏斯此時發出陣陣笑聲，不斷搖頭，仿佛在聽某種難以想象的荒誕笑話。現場的主持人大衛·穆爾斯試圖糾正特朗普，指沒有證據顯示「移民吃寵物」，隨即特朗普便跟主持人在這個問題上纏結起來。
這時候，哈裏斯看著特朗普的表情仿佛帶有某種「憐憫」，仿佛看著一個胡言亂語的病人。她再次搖了搖頭，然後說：「說得這麽極端啊。」
哈裏斯看著特朗普的表情仿佛帶有某種「憐憫」
從60年代尼克遜在電視上對陣堅尼地開始，電視總統辯論開始成為總統選戰輸贏的重要風向標。它並不一定每次準確，但是大概率可以影響一個競選團隊的士氣和往後的決策。口才了得，但是在電視機前不斷冒汗的尼克遜，以及在面對克林頓時不停看手表的老布殊，最終都因為一舉手一投足的問題，輸了形象，也輸了大選。
如今，被徹底激怒得高聲叫罵的特朗普，也許會在選前2個月在形象上處於下風。
辯論公平性受質疑
在辯論結束後，哈裏斯團隊想乘勝追擊，隨即呼籲在十月份進行第二場辯論。而特朗普也精神勝利了一回，順便質疑起ABC電視台的公正性。
「我覺得這是我最好的一次辯論了！特別是這次是以一敵三！」特朗普事後在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上這樣發言。
「以一敵三」，指的是除了哈裏斯之外，他還得對付大衛·穆爾斯和林賽·大衛斯兩名主持人。但是這次ABC電視台派出的男主持人大衛·穆爾斯，在過去跟特朗普的互動和采訪非常多。損人無數的特朗普，曾經罕見地稱穆爾斯為「帥哥」。
主持人大衛·穆爾斯
在整個辯論過程中，大衛·穆爾斯似乎是特朗普現場唯一希望有正面交流的人。
「聽著，大衛……」
「我這樣說，大衛……」
「不是這樣的，大衛……」
特朗普的目光只看著穆爾斯，說話也是每隔幾句就來「大衛」，相反哈裏斯則看著攝影鏡頭，用跟觀眾對視的方式說話。
特朗普辯論失利後，「以一敵三」的話術，馬上被共和黨陣營的要員大量轉發。從民主黨陣營變節、轉向支持特朗普的「第三候選人」羅拔·小堅尼地則公開說，主持人這次偏袒非常明顯，特別是當哈裏斯說「特朗普在任期內創造的失業人口數碼打破了大蕭條之後的紀錄」，主持人並沒有及時糾正，而哈裏斯這個說法，被多個主串流媒體認為存在誤導。
堅尼地質疑，哈裏斯的第一個問題沒被糾正，相反特朗普的說法屢次被主持人糾正，導致了整個辯論朝著對哈裏斯利好的方向傾斜。
「為什麽特朗普老是被打斷，而哈裏斯卻可以源源不斷地撒謊？假新聞媒體就是人民公敵！」特朗普的大兒子則在自己社交媒體上這樣說。
特朗普的大兒子在自己社交媒體上發帖
早在這次辯論的醞釀和準備階段，特朗普陣營一度傳出不希望在ABC電視台參與辯論，因為在特朗普看來ABC背後的母公司——迪斯尼集團，跟哈裏斯的關系匪淺。
實際上，主持人偏袒或者不公正的問題，在兩個月之前那場辯論中，也被民主黨屢次提及。在那一次的辯論中，CNN主持人被指在特朗普屢次發表跟事實不符的言論時，並沒有及時「糾正」，或者做事實核查工作，導致整場辯論「謊話連篇」。
根據美國國家公共廣播網NPR的數據，每10個受訪者中有７個認為，會看哈裏斯跟特朗普的首次面對面公開辯論；每10個受訪者中有３個認為，辯論的結果將會影響他們的投票取向。這場辯論如何影響大選結果，還不得而知。但確定的一點是，它證明了如今哈裏斯團隊的策略，暫時是奏效的——與其親自打敗特朗普，不如讓特朗普打敗他自己。
辯論現場
作為辯論新手的哈裏斯，表現時好時壞。但她似乎懂得驅使特朗普，困住他、誘導他，以心理、道德和智力弱點的敏銳洞察力為主要手段，控制並擊垮了他，讓特朗普失去了立足點和控制力，他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護。
這正是哈裏斯團隊應對特朗普一以貫之的手段，激怒他，讓他說錯話，這是一場有利於哈裏斯的「人設戰」。但其帶來的新鮮感，能持續多久，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哈裏斯需要一劑強心劑。
哈裏斯的強心針
哈裏斯作為民主黨在選前90多天才換上的候選人，在多項民意調查中，很快就彌補了拜登落後特朗普的頹勢，在多個搖擺州中跟特朗普不相上下，甚至輕微領先。但也沒能獲得重大而且是決定性的突破。
特別是那場被包裝成為音樂派對的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後，民調並沒如許多民主黨謀士預期那樣，迎來一波突飛猛進的增長。特朗普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後至今，全國性民調一直沒能超過46%；同樣，哈裏斯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後，全國性民調也沒能超過49%。
在多個決定性的搖擺州，哈裏斯的支持率領先振幅同樣不超過3%。相比起來，在2020年的大選中，拜登對特朗普的領先優勢，在多個搖擺州一直是10%左右。
在備受關註的眾多選舉議題中，哈裏斯依然沒能在「經濟政策」和「移民政策」這兩個關鍵領域取得選民的信任。
哈裏斯
根據Pew Institute的數據，有55%的受訪者認為，特朗普在經濟領域更可靠，相反哈裏斯只獲得45%的信任度。同樣，有53%的受訪者，認為特朗普在難民領域更可靠，而哈裏斯只獲得了46%。
但哈裏斯在墮胎權議題上卻有明顯的優勢，獲得了56%受訪者的信任，比特朗普高14%。當然，論個人形象而言，選民在個人品德、領導力和誠信議題上，對哈裏斯的個人好感度，也比特朗普要好。
可以說，哈裏斯以總統候選人亮相的這兩個月裏產生的新鮮感，以及民主黨炮製營造的喜樂氛圍，進入九月份就慢慢消退了。
如果按照目前的民調，11月的大選將會異常激烈和膠著。鑒於2020年選票風波而誘發2021年1月6日的沖擊國會山事件，不少評論人士認為，如果哈裏斯對特朗普的優勢不明顯，那麽很有可能讓特朗普的一眾支持者們相信選票被偷或者結果被扭曲，從而發動各種激烈程度堪比當年沖擊國會山的暴力事件，甚至激化成內戰。
當下，哈裏斯急需一場勝利，以刺激開始疲弱的民意支持率。在ABC電視辯論的首場告捷，可能就是她迫切需要的強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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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南風窗記者 遠遊
編輯 | 阿樹
值班主編 | 趙靖含
排版 | 風間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