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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另一端的「小中國」?南美小國蘇利南,為什麽有大量華人

2024-09-08國際

19世紀末前往美國的華人勞工們

據統計,全球華人人口接近15億人,其中海外華人接近7000萬,廣泛分布於全球223個國家和地區中的200個。從冰天雪地的北美到椰林樹影的南洋,凡有井水處皆有華人在,哪怕是和中國遠隔重洋、萬裏之遙的南美洲,都不會少了華人的身影。 在今天的世界,華人無疑是數量最多、分布最廣的族群。

這些華人移民背井離鄉、紮根異鄉的故事,背後都是一曲曲血淚悲歌 。一開始一無所有、食不果腹的華人移民們,吃了幾代的苦,忍受數不盡的白眼和壓迫,才有了今天的地位。1882年,美國頒布【排華法案】,1923年加拿大推行【華人移民法案】,都是白紙黑字的歧視法案。

美國【排華法案】的宣傳畫

南美洲是地球上距離中國直線距離最遠的大洲,由於需要橫跨整個太平洋,平均距離多達1.4萬公裏,可是距離從來都不是阻擋世界移民的理由。今天的南美各國,基本上都是移民的後代,巴西有日裔,秘魯有華裔,都不算什麽稀奇事,但是有這樣一個在地圖上不認真找都找不到的小國,居然也有一個規模巨大的華人社會,它就是 蘇利南

這個南美小國,和中國遠隔天涯海角,卻有大量中國文化元素,甚至將春節列為法定節假日。這背後的歷史隱情,當然是百年移民的結果。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全國只有60萬出頭的人口,華人約占11%,多達7萬人,在蘇利南影響力相當之大。

蘇利南,面積約16.4萬平方公裏,人口約62萬,與圭亞那、法屬圭亞那和巴西接壤,氣候炎熱潮濕,蘇利南95%的國土面積被森林覆蓋,礦產資源非常豐富,特別是金礦。蘇利南曾經一度是南美洲金礦儲量最大的地區,靠著礦產出口,哪怕沒有任何經濟體系,蘇利南都能撐個幾十年。

蘇利南金礦

蘇利南華人至今已過6代,對中國文化的認同程度依舊很高,許多新一代華人都會自發學習普通話,了解中國國內的時事。

單論族群人口,其實蘇利南的華人並不算多,可是蘇利南的華人文化遠遠勝過其他族群的文化, 究其原因,蘇利南的本土文化十分薄弱,而當初幾代的華人移民將自己成熟的中國文化體系都帶到了蘇利南,一下子就成為了當地最發達、成熟的文化。

蘇利南距離中國1.5萬公裏,當地卻有一個蓬勃發展的華人社會,這實在是一個人雲絲觀。 蘇利南,真的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小中國」。許多早年間在這裏闖蕩的華人都發了家,因為這裏遍地都是黃金,但是什麽都缺,而當地人又什麽都不做,沒有自己的本土企業。華人過來賣菜、賣肉、采礦,甚至賣衛生紙,都可以混成大富豪。

蘇利南行政區劃

在蘇利南,華人是絕對的強勢族群,雖然人口比例只有11%,可是蘇利南的受教育人口超過50%都是華人,華人也掌握了整個國家40%左右的社會財富,前文提到, 蘇利南是南美洲黃金儲量最大的國家, 華人在蘇利南耕耘多年,長達170多年,基本上快壟斷了整個蘇利南的黃金資源。

蘇利南華人模特

語言就是文化的象征,蘇利南的語言非常多元,而且直接和社會地位掛鉤,上層社會一般說英語或普通話,底層百姓要麽說本地土話,要麽說一種混雜了英語、西班牙語、荷蘭語、葡萄牙語和土話的「洋涇浜」。蘇利南的華語情況也很復雜,粵語、閩南語、溫州話、莆仙話、潮汕話都有一定數量的使用人群,但使用人數最多的華語是 客家話

中文互聯網謠傳漢語是蘇利南的官方語言,其實不是的,蘇利南的官方語言只有英語、荷蘭語和一種以英語和荷蘭語混合的克里奧爾語。 而蘇利南人口規模最大的其實是印度裔,可是這些印度人已經快丟掉自己的母語了,他們的日常通用語言是英語。

蘇利南華人商會

國際社會將美國以南的美洲稱為「 拉丁美洲 」,是因為這片面積高達2056萬平方公裏,人口多達6.8億的土地,曾經被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通用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這些拉丁語系的語言,這個名字背後就是一部血淚斑斑的殖民史。

語言本身就是歷史,在普遍以拉丁語作為官方語言的拉丁美洲,也有例外,那就是法屬圭亞那和蘇利南,前者通行法語,後者語言亂到無法統一。蘇利南的歷史就是一部拉丁美洲的縮影,今天的蘇利南四大種族是 南亞裔、黑人、爪哇人和華人 ,基本沒有什麽土著。

這裏在歷史上曾經先後成為 西班牙、法國、英國和荷蘭 的殖民地,有歐洲白人的後代,有來自南亞的印度裔和巴基斯坦裔,有來自非洲的黑人後代,還有荷蘭人從印尼拉來的爪哇人,從中國福建、廣東移民的華人,又由此形成了大量混血人種,蘇利南也被稱為「 小聯合國」 ,是人類學家非常關註的地區。

蘇利南的跨族裔夫妻

經過400多年的殖民掠奪,蘇利南的經濟一塌糊塗,GDP僅30億美元,人均GDP靠著礦產出口和華人、印度裔拉到5000美元左右,實際上當地人的月收入可能不到100美元,蘇利南的貧富差距也非常巨大,78%的人只擁有大約20%的社會財富,剩下22%的人則占據80%的財富。

巴拉馬利波

蘇利南的首都 巴拉馬利波, 是全國最發達的城市,城建水平只有如中國國內三四線城市, 這座城市的經濟基本是由華人和印度裔撐起來的 。蘇利南最富裕的族群就是印度裔,其次就是華人,巴拉馬利波50%的店鋪都是華人老板開的,特別是金鋪,全部都是華人的產業。 蘇利南的社會治安很差,政府辦公效率很低,腐敗也很嚴重,所以許多華人都會僱用自己的私人武裝來保護產業。

蘇利南的華人金鋪

蘇利南的國防力量更是搞笑,滿打滿算海陸空三軍只有3000多人,大部份裝備都很老舊,還曾經出現軍事演習時坦克撞樹的奇聞,

蘇利南軍官

1492年,航海家哥倫布第一次抵達美洲,自此西班牙和葡萄牙開始了大規模殖民美洲的歷史。1593年,西班牙殖民者進入蘇利南,這是一片被原始森林覆蓋的土地,開發程度很低。當時的西班牙人正忙著和葡萄牙人競爭更加肥沃的土地,因此對蘇利南並不關心。

1602年,荷蘭殖民者在此登陸,並順勢強行接管了西班牙人不要的蘇利南。

蘇利南

荷蘭是一個小國,因此十分珍惜任何一塊殖民地,開始大力建設蘇利南。當時的蘇利南,其實並不叫蘇利南,而是圭亞那的一部份。

這塊土地分別被三個國家殖民,分為 英屬、荷屬和法屬圭亞那 而荷屬圭亞那法理上又屬於英屬圭亞那, 主要種植甘蔗,制作冧酒,這種酒在當時的加勒比海非常受歡迎。

1614年,荷蘭殖民者在北美大陸也開辟了一塊殖民地,取名「新尼德蘭」,而它的首府名為「 新阿姆斯特丹 」,這座小城在當時平平無奇,它處於英國殖民地之間,腹背受敵。1652年,英國和荷蘭之間爆發第一次英荷戰爭,和英國人互有勝負;到1667年的第二次英荷戰爭,荷蘭人終於無力抵抗更為強大的英國人的攻勢,於是雙方做了一個協定,那就是【 布雷達協定 】。

英國人承認荷蘭人對圭亞那的占有,而荷蘭人交出新阿姆斯特丹,當時的荷蘭人頗以為自己賺了,因為荷屬圭亞那怎麽看,都比氣候寒冷、面積更小的新阿姆斯特丹要值得多,於是欣然交換。後來, 新阿姆斯特丹成了世界第一發達城市紐約 ,而荷屬圭亞那,依舊是破破爛爛的蘇利南,只能說荷蘭人目光短淺,估計到世界末日了,都會記得拿紐約換蘇利南的這一筆糊塗賬。

紐約

今天的蘇利南,也是南美洲唯一一個以荷蘭語作為官方語言的國家。荷屬圭亞那成立之後,荷蘭人從非洲拉來了20萬黑奴,又從歐洲招攬了10萬白人移民,然而,黑奴起義讓荷蘭殖民當局防不勝防,許多黑人逃入叢林,成為所謂的 叢林黑人 ,今天也成為蘇利南的一大族群。1863年,荷蘭被迫廢除奴隸制,可是荷屬圭亞那依舊需要大量勞動力,於是華人勞工就此登場。

蘇利南華人

1840年,鴉片戰爭開啟了中國國門,腐敗無能的清政府,面對風雨飄搖的局勢而無能為力。大量農村走向破產,為了活命,中國人就此開啟了轟轟烈烈的移民運動,史稱「下南洋」和「過金山」,1853年,第一批500多人的華工和荷蘭殖民地印尼的勞工一起抵達蘇利南, 到1880 年,一共招攬了大約1萬名華工, 他們大部份是來自廣東和福建地區的客家人。

巴拉馬利波 是一座華人的城市,在那裏,隨處可見漢字和中餐, 一個中國人如果在巴拉馬利波,基本上可以無障礙生活,吃的住的大概率都是寫著中文的商品,一點都不奇怪,不用擔心水土不服和習俗不合。城市的郊區更是全部被華人改造為蔬菜種植基地,蘇利南的瓜果蔬菜種植業和運輸業也基本被華人壟斷,許多華人透過這些衣食住行的生意,都漸漸發家致富。

蘇利南的華人主要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19世紀以來的移民 ,主要來自廣東和福建,以客家人居多,約占蘇利南華人總人口的64%,巴拉馬利波甚至有「海外客都」的稱呼,也正是這些華人,透過早年間的奮鬥,一分一分攢出的基業。 第二種是80年代後的新移民 ,主要來自福建莆田和浙江溫州,這些人很多都只是拿的蘇利南的永居證,而沒有放棄中國國籍。

蘇利南老華人

正是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和抱團生存的韌性,華人在蘇利南一步步做大,成為最富裕的族群之一。今天蘇利南的經濟,基本上就是由華人和印度裔撐起來的,當地人口最大的黑人和混血民族反而沒有什麽特殊的文化或經濟產業。

蘇利南的早市

1880年,蘇利南華人開設了 廣義堂, 一舉成為整個南美洲最大的華人會堂。廣義堂至今都還在,不僅僅是一個華人聯誼會堂,它事實上如同小政府一般實行管理蘇利南華人社會的職能,它下轄養老院、華文學校和治安部門,雖然去國離鄉上百年,遠隔重洋一萬裏,可是從未斷絕和祖國的血脈聯系,蘇利南華人已經接近第7代,依舊說漢語、寫漢字、過春節。

廣義堂還開設有蘇利南中文電視台,是整個拉丁美洲最大的中文媒體,還有【洵南日報】,都是全天候無縫介紹中國國內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新聞動態,時刻保持著和中國的文化聯系。

1928年,蘇利南中華總會館成立,1982年又開辦【中華日報】,一直保持著華人的話語權和影響力,這些報刊雜誌、電視媒體讓蘇利南的華人社會不至於像其他移民國家那樣迅速邊緣化。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荷蘭便迅速衰落,在丟掉印度尼西亞殖民地之後,很快結束了國際爭霸的秩序,無力維持龐大的海外殖民地體系。1949年,印度尼西亞走向獨立建國,荷蘭自此決心放棄所有海外殖民地,1954年荷蘭賦予蘇利南以自治權。

荷蘭軍隊抓捕印尼遊擊隊

荷蘭很想甩掉蘇利南這個大包袱,這個時候魔幻的事情發生了,和印度尼西亞透過血火戰爭好不容易爭取到獨立不同,蘇利南人面對荷蘭給的獨立卻不答應。原因也很簡單,蘇利南遠在南美,根本沒有經歷什麽戰爭損失,當地人口又來自天南海北, 對於他們而言,蘇利南不是故鄉,荷蘭也不是入侵者,沒有什麽歷史仇恨。

荷蘭國王

蘇利南其實和事實獨立沒有區別,他們有自己的政府,然而只要還是荷蘭殖民地,所有蘇利南人一生下來就有荷蘭國民身份,可以瘋狂找荷蘭政府要錢,還可以去荷蘭定居,最重要的是,不用向荷蘭交稅。 60年代的蘇利南,同時接受美國和荷蘭的經濟援助,日子還是可以的,人均GDP突破了2000美元,同時期的中國不到200美元。

和法屬圭亞那一樣,蘇利南當時也是想一直留在荷蘭國內,吃它的福利。

一個很魔幻的現實就是,殖民地在剛開始一定是被宗主國吸血的,可是到了後來,反而可以吃宗主國的米。1974年,亨克·阿龍上台,他本來想繼續從荷蘭那裏揩油,面對荷蘭的「獨立號召」,他竟然獅子大開口,要求給65億荷蘭盾的補償,荷蘭也是真急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折中給了35億的「分手費」。

亨克·阿龍

就這樣,1975年蘇利南不情不願的獨立了,蘇利南人居然上街遊行打出「荷蘭負起責任」的標語,也算是古今奇觀了。在這整個過程中,華人都是漠不關心政治的一群人,早在1911年荷蘭殖民政府就收到大量要求驅逐華人的提案,而1960年政府調查顯示,60%的當地人對華人持不滿情緒。獨立後,蘇利南的問題一點沒少,過去荷蘭人還在,大家都是二等公民,無所謂誰高誰低。

可如今荷蘭人一走,蘇利南的權力結構就重新洗牌了,人口居多數的黑人迅速掌握政權,他們不敢向黑人權貴發起鬥爭,就把矛頭指向了爹不疼、娘不愛的華人。1980年,陸軍司令鮑特瑟發動政變,推翻了阿龍政府, 他一上台居然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讓華人血統的陳亞先接任政府總理, 此舉是為了掩人耳目,也是為了讓華人吸引仇恨。

鐘亞瑟(左一)

鐘亞瑟身上其實印度血統遠遠比華人得多,可是他本人的身份認同就是華人,他父輩祖籍廣東惠陽,他後來接任蘇利南總統,也成為蘇利南第一位有華人血統的總統。鮑特瑟後來發現陳亞先難以控制,便又在1982年推翻了他。此後,蘇利南進入軍政府時代,而蘇利南也成為南美面向歐洲最大的毒品集散地之一。

蘇利南華人最大的問題還是不融入當地社會,哪怕已經過了上百年,許多華人的血統也很復雜,可就是無法認同蘇利南。 許多蘇利南華人,經常性回國探親尋根,在他們的教育引導下,新一代的蘇利南華人也依舊沒有斷掉和中國的血緣聯系。

每次一有什麽風吹草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華人,2009年蘇利南就爆發了一次大規模排華騷亂,許多華人店鋪遭到襲擊和搶劫。2017年又爆發了一次,許多別有用心的華人,居然還裝扮成黑人對自己的同胞進行搶劫,也是沒誰了。

被打砸的蘇利南華人超市

2014年,蘇利南政府正式將中國春節定為法定節假日,這在整個拉丁美洲實屬首例;次年,蘇利南宣布對中國免簽,今天的蘇利南已經無法離開華人和中國。中國這些年在蘇利南投資多達100億美元,對中國而言真不是什麽大錢,可是對於蘇利南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

蘇利南沒有什麽特別的礦產,國土面積也不大,人口也不多,在今天的世界處於絕對的邊緣國家之列。 正因為有華人,才能和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搭上線,蘇利南人是懂得是非的 。美國和荷蘭都不是真心對自己,中國這些年來的投資和援建,可以說是天翻地覆。

如果把身體交給了四海的他鄉,請記得一定要把靈魂還回故鄉的祖廟。 至於未來會如何,那就是蘇利南人自己的歷史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