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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顆星球上最孤獨的工作,他做了51年

2024-04-24國際

12月的清晨,美國黃石國家公園的「冬季看守人」史蒂文·富勒早早起床。清掉家門口的積雪後,他拿出梯子爬上屋頂,手持專用的長鋸將沈重的積雪切割成塊推到屋檐旁。

伴隨著一場小小「雪崩」,巨大的雪塊落到地上,讓屋頂不至於被壓塌。完成這一切後,他會帶上相機駕駛雪地摩托,越過野牛和狼群們留下的足跡,在覆蓋著白霜的冷杉樹林中按下快門。

像這樣的冬季日常,他已經重復了51年。

作為黃石公園的冬季管理員,這並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一年中有五個多月的時間獨自住在與外界隔絕的木屋裏,每天需要駕駛雪地摩托巡視山中的度假屋,與其相伴的是嚴苛的自然環境與山谷中的野生動物。除了忍受孤獨,還要料理好自己的生活,調整好心態。

對很多人來說,這些重復枯燥的工作內容聽起來只要待上一個月就得瘋掉。史蒂文·富勒卻甘之如飴,比之前任何一位他的同行工作的時間都長。

也是因此,他成為了黃石公園的傳奇員工,【衛報】曾為他拍攝了一部名為【The Winterkeeper】的紀錄短片,於去年在翠貝卡電影節上映。讓更多人了解到了這份「世界上最孤獨的工作」。

富勒的故事讓很多人想到梭羅的【瓦爾登湖】,不過他並沒有想那麽多高深的哲學問題。身為職業攝影師的他,只是簡單地非常珍惜在這個不可思議的環境中度過的每一天。

「我喜歡這種‘與自然保持一致’的秩序感,並享受自己與自然的聯結,」孤獨是他的選擇,也為他的人生帶來無法被取代的財富。

"我在黃石公園,

看了超過14000次日出"

16歲的史蒂文·富勒第一次拿起相機時,就立誌要做一名優秀的自然攝影師。那時他還年輕,尚不知道以後的年歲裏,上帝會把獨一份的自然視覺慷慨贈予他,每一次按下快門都記錄著命運的饋贈。

富勒與Angela

富勒曾經在波士頓、紐約、倫敦等廣義上的大城市生活居住。從安條克大學舊金山校區的歷史專業畢業後,他前往歐洲,遇到了英國女孩Angela。結婚後兩人厭倦了日復一日的城市生活,決定前往烏幹達和肯雅教書,之後又在印度和東南亞旅居了幾年。

這段和以往生活完全不同的經歷,徹底改變了富勒夫婦的人生。1973年,富勒看到黃石國家公園在招聘「冬季看守人」,就在妻子的支持下興沖沖報了名,即便每天的薪金只有13.25美元。(當時美國普通工人的平均時薪約為4.03美元,按8小時工作制算,一天至少有32.24美元)

富勒的兩個女兒Emma與Skye

富勒順利地收到了聘用資訊,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申請了這份工作。即便如此,他還是和Angela一起,帶著當時只有18個月大的女兒Emma搬來了黃石公園,住進了一間建於1910年的木屋裏。

在這份工作初期,距離富勒夫婦最近的鄰居在30公裏以外的黃石湖北岸,或是向西約64公裏或向北58公裏外的小城鎮。他們需要駕駛雪地摩托穿過野生海登山谷才能相見。如果被困在下大雪的山谷中或是車子因為燃料拋錨,非常可能有生命危險。

雖然在黃石公園裏工作,但僱用富勒的並非是公園方,而是一家名為Xanterra的旅遊公司,管理著所有園內的住宿。最開始富勒的工作只是清除冬天屋頂上的積雪,在工作了12年後,他就被任命為老峽谷村(Canyon Village)的維護經理,管理著一群員工,也做些夏季旅行專案的規劃。

「當我接受這份工作時,一位老前輩告訴我:這是‘懷俄明州最艱難的工作’。我以為他是想嚇跑我,但後來想想,他說的有一定道理。」

峽谷裏時不時會停電,最久的一次長達兩周。富勒一家只能靠高文燈(一種丙烷戶外燈具)和蠟燭照明。

老峽谷村有100多間度假屋,富勒必須確保它們沒有一棟因為積雪而倒塌。為此他專門研究了各種質地的落雪,以確保自己能用最少的精力和最高效的形式將這些雪塊推到地上。

他曾經拖著十英尺長的鋁梯、兩個鋼煤鏟和八英尺長的專用雪鋸滑雪上下班,把這些東西扛在肩上,從一間度假屋到另一間度假屋。他需要鋸掉每間屋頂上即將落下的雪塊。

在孤獨中生活

並享受它

史蒂文·富勒每次接受采訪,只要一提到自己是「孤獨的冬季看守人」,多數人都會想到那部著名的驚悚片【閃靈】。主角傑克正是因為在遠望酒店擔任冬季看守人,長期壓抑導致了臆想發作,變得偏執癲狂。

但電影畢竟只是藝術作品,富勒的心態出奇地好。雖然過著傳統意義上離群索居的生活,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隱士。他既享受獨處的時光,也非常喜歡與人打交道。不光從來沒有過孤獨感,也從未得過幽居病。

早期富勒的家中有固網電訊和收音機,他還訂閱了【衛報】【世界報】【華盛頓郵報】等一些報刊,不過這些報紙並不能帶來真正的新聞,都是過了一段時間才集中送達。後來有了網絡,他得以連續多年為【國家地理】雜誌提供攝影,也和【山地雜誌】的主編托德·威爾金森合作,寫了名為「仙境生活」的專欄。

富勒和貓在家中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越來越欣賞這裏的生物與它們居住的地方之間的情感聯系,在他客廳的書架上擺著上千本他這些年讀過的書籍,有時他也會翻出幾十年前拍攝的黃石公園照片,再去當時的地點看一看。

走在山谷間,時常能聽到各種有趣的聲音。雪壓斷樹枝的「劈啪」聲,地熱區冒泡的泉眼如同在咆哮,還有遠處傳來的發情期公麋鹿的叫聲。

「當我獨自走進森林裏時,會告訴自己‘盡量小聲說話’,這樣就不會錯過一些微小的聲音和景色。

富勒用多達數十萬張的攝影作品記錄下了黃石公園裏四季的野生動物和景觀。他的照片不僅是藝術作品,其中有關公園地理變化的參考資料是無價的,甚至可以說是地理變化的編年史。這將會是一筆珍貴的自然遺產。

他拍下了色彩斑斕的溫泉池、絢麗的日出和日落、翻騰的大地薄霧和大氣中的雲彩,也常被那些荒涼而野性的風景所吸引。

透過他的視角,我們得以用一種很特別的方式來體驗黃石公園,但更多精彩的畫面都留在他腦海裏,無法用相機拍下來。

「獨自一人在灌木叢中拿著相機,是我珍惜孤獨的幾個方面之一。就我而言,攝影從來都不是野心勃勃的,也不是由商業驅動的。 攝影是在黎明時分的惡劣天氣中外出,與動物接觸並感受季節變化的借口 。」

「水牛是我最和藹可親的鄰居」

黃石大峽谷裏分布著灰熊、狐貍、狼、麋鹿等野生動物。它們是這裏的原住民,也給富勒的生活帶來不少波瀾。

走在峽谷中,他像是一個原始人般註意著周遭的變化。若是有烏鴉的叫聲,那可能代表前面有一具屍體,或是附近有一群狼;泥地裏的爪痕很可能是灰熊留下的,但具體是何時留下的尚無定論。

富勒曾經有一匹名叫Ishiwah的馬,是除了家人之外最可靠的伴侶,富勒甚至打趣稱「我們在一起就是半人馬」。他和Ishiwah一起穿越並探索了黃石公園數千英裏的偏遠地區。一些難忘的照片也都是在馬背上拍攝的。

2002年,Ishiwah在黃石公園外的冬季牧場不幸身故。富勒當時在非洲度假,聽聞噩耗非常難過。甚至說了「希望在另一個世界也能見到它」這樣的話。

在富勒剛來到黃石公園的上世紀70年代,峽谷中的狼所剩無幾,灰熊數量減少至僅有136只。水牛和麋鹿是他最常見的鄰居。隨著生態逐漸恢復,一些危險也在隨之而來。

一次富勒一家正在吃晚餐,一頭灰熊將爪子伸進了廚房的窗戶,從爐竈上連鍋端走了一鍋燉菜。第二天早上,他發現了房子後面的鍋,被舔得閃閃發亮。兩天後這頭熊又重返「犯罪現場」,但這次沒有得到任何食物。

幾個月後的秋天,這頭16歲的灰熊在再次襲擊了其他度假屋後,被強行安樂死。「看到她被殺掉,真是令人沮喪。」富勒說道。

他曾經在峽谷中目睹一頭見過多次的老野牛去世,這頭牛的同伴在屍體旁徘徊許久,似乎在思考一個生命的消失。當同伴離開後,公園裏的食腐動物——土狼、狐貍和烏鴉馬上來清理了遺骸,完成了自然界的迴圈。

他也曾目睹狼群捕食麋鹿的畫面。「一頭可憐的麋鹿就這樣消失了,多年來我一直很熟悉它。我明白這是自然法則,但還是忍不住會難過。」

「我很高興看到狼群回歸黃石峽谷,它們的嚎叫為夜晚增添了獨特的聲音,也讓峽谷裏的生態系更加完整。但我並不是狼群(行為)的擁護者。」

現在的富勒年事已高,他只負責監督峽谷村的維護人員,不用再親自爬上每間房頂鏟雪了。

他依舊居住在那間百年前建起的木屋裏,每年冬季暴風雪來之前,他都會儲存好足夠的食物和日用品。通暢的網絡讓他可以存取國會圖書館,有取之不盡的豐富讀物。

「住在這裏的生活充滿冒險,雖然雪崩、失溫、被熊襲擊、被野牛頂傷這些因素都會讓人死掉,但我寧可在這裏,也不願在穿過城市街道時被卡車碾過或是在辦公室格子間裏因心臟病發作而死。」

「我沒有理由離開這裏。」富勒說道。在他看來,50年中不斷增加的遊客會讓山谷中的生態受到影響,隨著氣候變暖,冬季的積雪也已不再像50年前那麽厚實。

「現在我們所知道的黃石公園,並不會是我們的子孫後代所知道的黃石公園。這將會成為一個非常不同的地方。」

而對於他自己來說,雖然可以光榮退休離開這裏,但地球上還有哪個地方能比這裏更特別呢?

影片載入中...

圖文編輯:李大貓

影片剪輯:小麥 營運:yid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