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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是我天生就該做的事

2024-08-20電影

阿蘭·德龍走了。

這位中國認知度數一數二的法國最著名男演員,康城的寵兒(六度入圍,不懼爭議,頒與榮譽金棕櫚),離開了電影,離開親人和盧博(他的愛犬)。

他有太多經典可以述說,他也有太多緋聞值得八卦。

如今,他離開了紛擾的塵世,不用口出狂言,不必沈迷紅塵,他的一生已經書寫完成。

當回頭再看第72屆康城電影節阿蘭·德龍大師班,會瞥見這位法國偏愛的男人的傲嬌以及他對表演和電影熱愛。

■ 你第一次來康城,是1957年,還是1956年?

阿蘭·德龍:

1956年末。

■ 你那個時候還不是演員?

阿蘭·德龍:

我之前在印度尼西亞當兵,過我自己的生活,有個女人愛上了我。

她說要帶我去康城,我說康城是什麽?

一切就是這麽開始的。

■ 聊聊你第一次來康城的感受吧。

阿蘭·德龍:

記不清了,當時我就是跟著一個女孩(布麗吉特·奧貝爾)來的。

她愛我,我愛她,然後我跟著她一起走了紅地毯,走上了康城著名的台階。

我能感覺到大家想知道我是什麽來頭,我是誰?

抱歉,我很自大地說,我當時模樣挺俊的。

■ 第一次來康城,你都遇到了誰?

阿蘭·德龍:

我誰都不認識。

一切都是個意外,我退伍從亞洲回到法國,不知道該做什麽,如果沒有認識這些女人,我可能早就死了。

為什麽是女人救了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因為我長得挺俊吧。

■ 第一次站在攝影機前,你感覺如何?

阿蘭·德龍:

沒有一開始就很適應,但那種感覺來得很快。

我最開始不想拍,導演(伊夫·阿萊格雷)的妻子很喜歡我,拼了命為我爭取到這個角色。

第一天,第一場戲之前,導演說要跟我聊聊,於是他來到了我的更衣室。

他所說的話改變了我的一生,非常重要,非常核心,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說:

「不要演,不要裝,像你看著我這樣去看,像你跟我說話這樣去念台詞,像你聽我說話這樣去傾聽,做你自己,不要演,要鮮活,去體驗。」

這番話對我很受用。

我真就這麽做了,活在我的角色當中,不過這樣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很不好,我這天是個警察,第二天又變了個人。

我不像很多法國演員,經受過正統的訓練,我什麽都不懂,就是像導演說的那樣,活在角色中。

■ 那其實你跟史蒂夫·麥奎恩很像,有點美國演員的那種傳統。

阿蘭·德龍:

是有一點,令人驚訝的是,我很快就進入了狀態,仿佛老天安排好,表演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攝影機擺在我面前,立刻就覺得這是我的地盤。

那是1957年,我是無名小卒。

1958年,有100多位法國演員競爭[花月斷腸時]的男主,跟羅密·施奈德合作,他們選擇了我。

1959年,多虧了[怒海沈屍](1960年上映),我就已經全球知名了。

■ 讓我們來談談[怒海沈屍],你本來不是扮演男主,而是出演菲利普,男二,是怎麽成為男主的呢?

阿蘭·德龍:

我們在香舍麗榭的某個地方,制片人在,導演雷內·基利芒也在。

我說男二這個角色不該我演,他們都很驚訝,說你是個不知名的演員,給你男二挺不錯了,你不想演嗎?

我說你們隨便。我堅稱男二不適合我,男一才適合我。

他們說我啥也不懂,我說我就算不懂,也知道男一才適合我。

他們勸我說,你不能這麽跟制片人說話。

飯桌上一片寂靜,我說如果覺得我不行,那就找別人。

雷內的妻子貝拉那時正在廚房洗碗,她大聲說:「那小個子說的沒錯!」就這樣,我成為了男一。

■ 你不單在片中非常英俊,你的每一個動作都那麽神秘,讓人猜不透。

法國跟你同時代的演員做到如此的不多,也沒有美國演員能做到。

阿蘭·德龍:

當時雷內跟我說,把所有場景都想象成你自己的,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在這些空間去行動。

我就是這麽做的,那些表演的細節,都是我腦海中存在的東西,我搬出來套用。

所以我覺得我在這方面,還是有天賦的。

■ [怒海沈屍]之後,你拍了[洛克兄弟]。

阿蘭·德龍:

是的,[洛克兄弟]的導演盧基諾·維斯康蒂看了[怒海沈屍],說我們就要那個男演員來演這部。

■ 你是怎麽認識維斯康蒂的?

阿蘭·德龍:

很平常,他看了[怒海沈屍],當時正在倫敦弄一部舞台劇,我的經紀人就帶著我去倫敦拜見了他。

他直接跟我說,你就是洛克,我看了[怒海沈屍],你就是洛克,除非你拒絕。

■ 到了1963年,你成為了那個時代法國最具代表性的演員。

阿蘭·德龍:

如果你這麽認為的話,好吧。

我所向披靡又一無是處,我是別人給予的。

有人問我為什麽接受金棕櫚終身成就獎,因為我曾經拒絕過,因為我想把獎給我的導演,給雷內,給維斯康蒂,是他們給予了我一切。

我像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家,但功勞主要還是指揮家的。

但福茂幾個月前來找我,跟我解釋,說他們都不在了。

我想想,的確是這樣,那我就代替他們來領這個獎,來紀念他們的才華,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 你很早就開始做制片,掌控自己的職業生涯,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件事,你無所畏懼是嗎?

阿蘭·德龍:

是的,畏畏縮縮的話,我也不會坐在這裏了。

1964年,我監制的那部片([不屈的人]),卡司非常棒,我為什麽要監制呢?

我不是編劇,沒上過學,我不知道怎麽寫東西。

我唯一的優勢,就是去掌控一部影片,想要掌控,你只能是制片人。

去跟編劇抗衡,去跟導演抗衡,去跟攝影和演員抗衡。

成了制片人,你就是影片的上司,掌控者。

■ [不屈的人]之後,你去美國拍了幾部影片。

阿蘭·德龍:

是的,當時新浪潮的那批人對我沒什麽興趣,我也完全不在乎他們。

正好有去美國的機會,我就去那裏拍了兩年戲,然後就很想念法國,想念巴黎。

他們很想讓我留在美國,但定居美國完全不是我的菜,所以我就回來了。

■ 你從美國回來之後,在上世紀六十年的後半段拍了很多電影。

其中有一部是你的代表作[獨行殺手],這是讓-皮埃爾·梅爾維爾專門為你寫的,如果你不演,就不會拍。

能不能聊聊你們的第一次會面?

阿蘭·德龍:

很平常,約了個地方坐下來,說:

「阿蘭,我寫了故事,我想跟你合作,我是為你而寫,片名叫[獨行殺手]。」

我都不知道這詞啥意思,我後來才知道,在日本他們把我稱作大銀幕上的日本武士。

他開始跟我說這個故事,說了四五分鐘,我一句話都沒說,他說你可以等我講完再評論,我跟他講,不必了,讓-皮埃爾,我決定跟你拍這部電影。

關於梅爾維爾,我還有一個故事,真人真事。

有一天早上我接到電話,說梅爾維爾的工作室著火了。

我開車趕過去,警察和火警已經把路圍上了。

我停了車,他們讓我進去,我繞到另一側,找到了梅爾維爾。

一切都燒著了,他看著他的一生在眼前燃燒,我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我在這裏支持他。

他看著燃燒的一切,燒成灰燼,他總是叫我「我的Coco」,

他那天跟我說,「我的Coco,我們的鳥,在燃燒。我們的鳥,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