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電影

真實大規模虐殺案件改編!【月】重度智能障礙者的無力感與悲哀

2024-02-14電影


【月】批評聲不斷,改編社會事件引發激烈爭議。一部電影引起炎上通常是因為內容質素太差或者故意挑釁觀眾,但今年日本有幾部電影在制作階段就陷入了外界的猛烈批評,【月】正是其中之一。而這部電影炎上的原因,卻是因為它勇敢地改編了日本二戰後發生的社會事件:2016年「津久井山百合園」大規模殺人案。

前知名作家堂島洋子,如今卻無法創作。為了維持生計,她加入了一家療養院,專門治療重度智能障礙者。在這裏,她結識了努力的同事陽子,還有一個名字和她一樣的女孩陽子,也夢想成為作家,但多次參賽卻屢屢受挫。療養院裏還有一個開朗的同事阿聖,他制作紙偶劇目來娛樂身障者們。然而,這家療養院並不那麽簡單,洋子發現部份職員竟然欺負身障人士,甚至院長也對此不聞不問。洋子逐漸預感到最不祥的情況即將發生。

改編自日本真實爭議事件,【月】電影制作過程屢遭阻礙 2016年7月26日清晨,津久井山百合園前職員植松聖,闖入療養院殺害居住者,導致19人死亡,26人輕重傷,成為引人關註的重大案件。這個案件之所以備受關註,不僅因為死傷人數眾多,還因為兇手手法殘忍。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實施這一行動的犯人竟然是該設施的前員工。而在事件發生後,大量家屬要求不公布死傷者姓名,原因是這些家屬不希望外界得知他們有重度智能障礙者——相對於被殘殺的事實,這個現實更加殘酷。

距離事件發生至今只有七八年,這起事件對大眾而言依然歷歷在目。當年的津久井山百合園在原址重建後,繼續收留當年的部份幸存者,並於2021年重新恢復營業。或許讓經歷當年事件的智能障礙者,無論他們是否知曉這件悲劇,繼續待在重建後的「新津久井山百合園」似乎是一個不祥的決定。但對於許多家屬而言,他們無力獨自照顧這些障礙者,只能送到療養院去。這呈現了照顧者一方,對於照顧重度智能障礙者過程的無力感與悲哀。

【月】要如何處理這個如同燙手山芋的題材?或者應該說,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拍攝津久井山百合園的案件?為什麽要拍攝這個案件?【月】改編自邊見庸的同名小說,小說推出時已經引爆一波輿論批評。當導演石井裕也決定改編這本小說時,曾經表達:

「不能回避這起事件背後的社會共通問題。」

【月】的問題應該這樣問:為什麽石井裕堅持要拍攝一個讓聽到梗概就毛骨悚然,甚至義憤填膺的故事?

【月】很可能被拍成一部賣慘的剝削電影,讓觀眾目睹智能障礙者遭到百般淩辱,最終被大量殘殺的殘酷畫面,其中可以插入大量情色與暴力的橋段,滿足重口味觀眾的窺視癖。這種處理手法對於剝削電影而言很正常,因為這個題材是最佳的賣點,不需要宣傳就能吸引大量逐臭之客……

但反過來說,這部電影連制作過程都如此困難,推遲數年,完全無法達到剝削電影快拍快賺的撈金目標……那拍成剝削電影有什麽好處嗎?當然沒有。因為石井裕也確實有話要說……他要說出所有人都不敢觸及的事實。

【月】小說的主角並非洋子,而是療養院中的一位居民。主角從事件當事人轉變成一位療養院新員工,目的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角川影業反對的「不要讓智能障礙者當主角」。洋子遭遇喪子之痛,但更痛的是兒子出生到逝世的三年間,都是在病榻上度過──洋子首先是一位「照護者」才對。在這三年裏,她與兒子之間始終有一段距離,不會說話的兒子無法表達痛苦,洋子內心的無力感、疲累與自責感,已經混合成一股無法療愈的巨大壓力。

而如今她成為療養院員工,再度面對了「不能說話」的物件。而在她無意中發現,某位居民竟然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對方卻無法行動、聽力與言語能力都有障礙,終日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這個瞬間,洋子產生了巨大的共鳴──為什麽這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與我卻有完全不同的命運?這個病人,原本也可能是我,或者我也有一天,會變成病床上的她。

這是石井想說的重點,他不認為山百合園是單一事件,而應該是整體社會氛圍下遲早會爆發的既定事件。這種事實上已經在日本社會發生過無數次,野島伸司就曾經根據「水戶事件」而寫過日劇【聖者的行進】,當時民情也因為水戶事件激起憤怒,而野島在【聖者的行進】裏的煽情描寫(幾近剝削)更引爆輿論炎上。但是,距離【聖者的行進】播映,已經二十六年過去了,類似的社福機構虐待身障/智障者事件仍然層出不窮,而且,相信有更多事件被隱蔽不報。

為什麽?因為我們已經習慣「視而不見」,這點在日本社會更是習以為常。【月】辛辣地撕開社會對智能障礙者的視而不見真相:為什麽這間療養院會位於罕無人煙的山中森林?為什麽不成立在交通更便利的市井街區?就是因為許多人認為,這群障礙者的存在,會「妨礙」「正常居民」的日常生活。國家用法律明定社會不能歧視障礙者,確實,現在沒人會對他們丟石頭,但另一方面,社會正努力地進行另一種歧視:把他們趕到荒郊野外,當作他們在我們的歲月靜好裏,從不存在。

【月】的成功在於它對社會案件的寫實描寫。石井投入了共感這個解方,但他應該也很清楚,這種呼籲只是一種道德上的勸說。【月】最後沒有出現超級英雄擺平罪行,沒有洋子與兇手手牽手流淚和解,它只能讓洋子與昌平這對夫妻間重新建立連線、以共感平攤喪子之痛,藉以隱約地告訴觀眾,只有這個社會不再視而不見我們共同的傷痛,才有可能避免山百合園這樣的事件再度發生。這樣的結尾當然算不上慷慨激昂,但這已經是一部電影能傳達的最大限度誠意了。

所有演員表現都非常精彩,宮澤理惠自不用說,這幾年一直「不務正業」演類別配角的小田切讓,也交出了非常有誠意的一場特寫流淚戲,把這個外表輕浮內心受創的小男人角色,演得令人心痛;二階堂富美飾演強顏歡笑的療養院員工,完全讓她釋放臨崩潰的瘋癲演技,非常過癮;當然,飾演全片最辛苦角色小聖的磯村勇鬥,表現可圈可點,他從頭到尾沒有露出兇惡的表情,一舉一動卻給觀眾非常大的心理壓力。這部電影沒有淪為剝削,有大半功勞要歸功於他。